1228812288方才還滿是歡聲笑語的房間，此刻一片沉寂。采悠垂眸，許久開口，卻帶了一絲哭腔“你……這樣快便要走了嗎？”

    1228812288抬眸瞅我，清晰可見的淚花兒在采悠眼眶中打轉(zhuǎn)。最清澈的湖泊漣漪泛起，她的聲音顫抖如林間青草上滾動(dòng)的露珠“不過兩日……你便要離開了？”

    1228812288“……世間相聚，終有一別。”良久，我方干澀回話，心間卻因旁事忐忑“只是我未同你說過我身份……你可會(huì)……”

    1228812288“令舟就是令舟啊?！睖I水滑落臉頰，采悠拭去淚痕“這兩日里的快樂總不是假的罷？在這寒山寺中，無論令舟還是采悠，都是施主罷？”

    1228812288似迷霧散去，豁然開朗。我揚(yáng)唇微笑，輕輕頷首“是呀……所經(jīng)之事既然是自身所歷，便自當(dāng)歸于自己?？v使面容更替，身份易換……初心仍舊未逝啊?！?/br>
    1228812288抬眼間見采悠一副迷茫神色，我忍俊不禁，替她取下嘴角飯?！按说壬焦馑烊恢?，果真該孕育出你這般靈秀女子呢。我替你在這絹帕上再繡幾個(gè)字罷？”

    1228812288次日晨起，洗漱整理畢，住持已親自捧著宮裝候在柴扉外。接過衣飾，我望著住持欲言又止。住持只默然一笑，合掌微拜，徐徐而念“懶度庸人意，且拂明鏡臺(tái)?！?/br>
    1228812288福身回禮，我回望住持，莞爾一笑“我自拈花笑，清風(fēng)徐徐來?！?/br>
    1228812288“施主聰慧?！弊〕衷俅螠\笑問禮，我輕輕俯首，回身入屋。采悠助我一同更換上許久未碰觸過的華麗服飾。緋紅薄紗，褶皺裙擺，織金圖紋。雖簡約卻不失氣魄。

    1228812288“這身留仙裙與你很相稱呢?！眹肄D(zhuǎn)了一圈，采悠欣喜“果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br>
    1228812288這話倒與當(dāng)日桓恪贊我騎馬服時(shí)所言有異曲同工之妙。心頭愈加柔軟了幾分，我笑著點(diǎn)點(diǎn)采悠鼻尖“別想糊弄過我去。別忘了，咱們昨晚可是約好了。下回再見時(shí)，你得給我回送一副刺繡，就繡那句詩?！?/br>
    1228812288“‘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嘛?！鼻纹ふＱ郏捎谱孕艥M滿“等我給你繡出《飲酒》全詩來?！?/br>
    1228812288“那便一言為定啦?！备﹂_，我?guī)еσ饣厣硗崎_房門。紀(jì)疊已于小院外恭候，引著我一路走過石子路，野花花圃，繁茂的草叢與高挺的迎客松。自寒山寺寺前停步，遙望長長石階，夾道俱是好奇人群。

    1228812288“擾了寒山寺清凈，對(duì)住持不住?！弊谡阋雅c孟燁寒并肩立在一旁，此時(shí)得體向住持辭別。另一邊孟燁寒身著絳紗袍朝服，頭戴遠(yuǎn)游冠，身佩佩山玄玉，似是風(fēng)塵仆仆，急切自朝堂趕來模樣，望著我感慨良多“令舟帝姬因身子薄弱，甫一出世便被送往寒山寺靜養(yǎng)，至今方得回宮。有勞住持這些年的照拂，有勞大鴻臚來往奔波。”

    1228812288“臣能為皇上與三皇子殿下效犬馬之勞，乃臣萬幸?！弊谡阈涫只卦挕跋嘈呕噬下犅劻钪鄣奂Ы袢栈貙m，也將振作精神，龍?bào)w無恙?！?/br>
    1228812288有太監(jiān)上前來提醒時(shí)辰已到。我與住持最后不著痕跡的對(duì)視一眼，隨著孟燁寒和宗政煦一步步邁下臺(tái)階。道旁百姓雖跪地，新奇目光卻未曾間斷。我只作未覺，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妥妥帖帖，氣質(zhì)凌人，迎著東方走向未知的又一段征程。

    1228812288一炷香后，抵達(dá)泛夜皇宮。先至我還是蕭月穆時(shí)所居的林風(fēng)殿歇息了片刻，現(xiàn)今殿中的掌事宮女名喚箺笙。乍見她時(shí)我倒有些恍惚。此人身貌體形俱與曲終千差萬別，可不知怎地，只瞧著她脆生生的立在那里，便使我自然而然一般憶起昔日的快活時(shí)光。

    1228812288鬢邊別一朵山茶花，箺笙確似青竹，鮮明燦爛，清新爽然。沖她友善一笑，早時(shí)與采悠相談的好心情尚縈繞在心間，我打量著與我走時(shí)一般無二的殿中布置，眼前竟一幕幕浮現(xiàn)出泛夜往事。

    1228812288飲畢一盞茶后，我方由箺笙相伴，隨孟燁寒前往長樂宮。卻是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朱顏尚未改。長樂宮奢華尊貴一如往常。宮內(nèi)十四所宮殿均坐北向南。前殿之椒房殿中，我曾于數(shù)個(gè)清晨向泛夜皇后行晨禮問安。清涼殿乃夏居之殿。以畫石為床，設(shè)紫瑤帳，盛夏時(shí)仍清涼無比，如同含霜。我曾受邀在酷暑時(shí)前往此處避暑。與之相對(duì)，還有一所溫室殿，乃是冬天取暖居所。溫室殿以椒涂壁，再飾一層文繡，以香柱為柱，設(shè)火齊屏風(fēng)、鴻羽帳，地上鋪以毛織地毯。只是我尚未在泛夜待到冬日，便已被桓恪接去胡汝了。

    1228812288泛夜皇后本守于宣室中孟登病床前，通傳聲響了兩回方授意放我們?nèi)雰?nèi)。與孟燁寒一同垂首無聲，在殿內(nèi)又候了許久，皇后方如夢初醒一般，起身移步出了內(nèi)室。

    1228812288宣我二人免禮起身后，皇后望著我面容略有遲疑，隨即自如微笑“令舟吾兒。”

    1228812288我從善如流，再次跪地俯首，語有哽咽“不孝女令舟，十余載未得服侍于父皇、母后身側(cè)。今聞父皇小恙，忙自寒山寺趕回。萬望父皇、母后恕罪?！?/br>
    1228812288“伶兒莫要自責(zé)?！被屎竺⑽曳銎穑壑杏袦I，卻先拿絲絹替我拭去面上淚珠“只要你能平安，今日能回來就好。快進(jìn)屋看看你父皇罷。”

    1228812288“是?！笔諗啃纳瘢阴膺M(jìn)內(nèi)殿。太醫(yī)來來往往，有的甫一抬頭，忙亂間喚我繁錦帝姬。我來不及糾正，幾步奔至榻邊，望見孟登憔悴衰老面容。

    1228812288“父皇……”我輕聲呼喚，指尖搭在床沿處。孟登未有動(dòng)作。須臾摒退旁人，孟燁寒俯低身子，在孟登耳畔輕言耳語“父皇，兒臣回來了。兒臣已自寒山寺接回了令舟帝姬?！?/br>
    1228812288皺了皺眉，眼皮微動(dòng)，孟登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清明，未有絲毫混沌。

    1228812288“……令舟？”撐起身，孟登目光如電“何方人士？家室如何？父母可知？”

    1228812288“民女……祖籍晉昌，祖輩捕魚為生，但生意日漸難做，民女便棄祖業(yè)。原為……清河畔浣紗女。”我唯唯諾諾，惶恐不安，膽戰(zhàn)心驚的跪伏在地“爹娘相繼逝世，民女家中已無親人。”

    1228812288“原是孤女?！被屎笞院笮煨熳呓颐Ψ酶托胺讲派袂檠哉Z倒還算恰和。皇上，依妾看不如便選這姑娘吧。涼鴻催促人質(zhì)前往之日只怕不遠(yuǎn)?！?/br>
    1228812288沉吟良久，目光審視，孟登淡淡應(yīng)聲“罷。自今日起，你便是泛夜嫡長帝姬令舟。那林風(fēng)殿原是涼鴻伶月帝姬所居，現(xiàn)已空閑，既你日后要往涼鴻為質(zhì)，便居于那處。能有此運(yùn)乃是你祖上修來的福分，銘記泛夜皇室恩情，來日前去涼鴻時(shí)機(jī)靈些，莫給泛夜招惹禍端?！?/br>
    1228812288最后一句語氣陰鷙，我忙惶然叩首“民女……令舟明白。令舟定……恪守本分，不敢逾矩，銘記皇上，皇后娘娘，三皇子殿下大恩大德?！?/br>
    1228812288我有意提起孟燁寒，孟登注意力果然轉(zhuǎn)移。瞇眼打量孟燁寒一番，孟登冷冷褒獎(jiǎng)“此事做的還算圓滿，倒不枉你費(fèi)盡心機(jī)，留在泛夜?！?/br>
    1228812288“父皇謬贊?！泵蠠詈槐安豢骸皟撼甲灾心芰φ叻侥転槲曳阂沟弁?。故此兢兢業(yè)業(yè)，自幼至今，未敢有分秒懈怠?！?/br>
    1228812288冷哼一聲，孟登閉了閉眼，皇后收回望向孟燁寒的恨毒眼神，上前柔聲“皇上這幾日費(fèi)心勞神，此刻塵埃落定，也該歇歇了?！被厣碚Z氣漠然“你二人且退下罷。自今后，令舟吃穿用度，皆依嫡長帝姬份例。起落居行交由三皇子殿下全權(quán)負(fù)責(zé)。世間再無所謂清河畔浣紗女。你名正言順，已是主子。”

    1228812288“是?！碑惪谕?，我與孟燁寒起身退下，因箺笙相隨緣故，一路至林風(fēng)殿無話?；刂亮诛L(fēng)殿偏殿遣走旁人后，孟燁寒方露一絲笑意，與舊日一般皮笑rou不笑，如同時(shí)光倒流“許久未見，伶月帝姬以假亂真手段愈加高明，手法愈加純熟。本殿下真是佩服至極?！?/br>
    1228812288“還應(yīng)多謝三皇子殿下配合?！蔽逸p車熟路執(zhí)杯飲茶“伶月觀今日皇上態(tài)度，三皇子殿下封皇太子之位之日，總算非遙遙無期了?！?/br>
    1228812288“借伶月帝姬吉言?！泵蠠詈幱舻托?，譏誚道“據(jù)大鴻臚所言，本殿下能回至泛夜，多虧伶月帝姬出謀劃策。若非伶月帝姬遙相指點(diǎn)，本殿下怎生也想不到還有弒兄奪位這一手。伶月帝姬女中豪杰，草菅人命，當(dāng)真叫孟燁寒望之興嘆?！?/br>
    1228812288茶盞執(zhí)到唇邊停了停，又自如仰面淺飲，我放下杯盞同樣笑看回去“三皇子殿下何必妄自菲薄。即便無伶月之計(jì)，依三皇子殿下智慮也定會(huì)想到方法。只是皇太子殿下無辜犧牲，伶月心中有愧，知曉以三皇子殿下脾性此結(jié)局是注定，著實(shí)手足無措了一陣。而三皇子殿下只怕還要盡力忍住心中喜悅，表露哀痛之情。草菅人命四字伶月斷不敢當(dāng)，心狠手辣一詞卻是應(yīng)稱贊三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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