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律——”

    溫柔的聲音依舊在。他感覺到她扶他坐了起來，他依舊雙手捂住臉，他覺得手掌心濕乎乎的，全都是他羞愧的淚水。

    漸漸地他感到她的雙臂環(huán)繞著他的脖子。

    “希律，我要狠狠地懲罰你！”

    “那你罰吧。”

    就算罰我一生再不見你，我亦認了。

    他卻覺得兩片溫軟的唇慢慢地貼上來——緊接著他開始感到一陣銳利的刺痛。

    不只是心里的疼痛，也是……唇上的。

    以吻還吻，以牙還牙。

    這就是同態(tài)“復仇”。

    她的眼里揉不進砂子，也容不得一點點不公平。

    *

    “重溯文明計劃”實驗室。

    實驗室有個“潛規(guī)則”——一起參與實驗的科研人員需要尊重“觀察者”的隱私。

    伊南的腕表會把她在各個歷史時期的所有實時數(shù)據(jù)都傳輸回到現(xiàn)代，供大家進行分析。但是關(guān)于她個人生活的一些數(shù)據(jù)，會被數(shù)據(jù)傳輸系統(tǒng)自動打上一個“隱私”標簽。

    以往同事們大多會將這些數(shù)據(jù)自動屏蔽。但是今天，實驗室里竟有幾個研究員，正就著一段標有“隱私”標簽的內(nèi)容大發(fā)議論。

    “伊南的思路很正確啊！同態(tài)復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用這種方法強化古代司法人員的規(guī)則意識，幫助他提煉法理，這種做法反正我是贊同的！”

    “雖然方式方法可能有待商榷……”

    一個專門研究古代習慣法與判例法的研究員望著大屏幕滔滔不絕地發(fā)表議論。這位研究員是組里出了名的“書呆子”，任何與古代法典、法理和原則相關(guān)的事情，都會被他牽扯到“學術(shù)”方面來。

    他身邊的同事看見了門外進來的人，趕緊用胳膊肘碰碰他。

    這名研究員趕緊住口，回過頭來。大家齊刷刷地望著門口站著的丹尼爾。

    大約丹尼爾的氣質(zhì)里自帶令人啞口無言的成分。原本熱鬧的實驗室陡然安靜下來。

    丹尼爾的眼光溜向大屏幕，上面的數(shù)據(jù)旁邊打著“隱私”標簽，大屏幕上放映的圖像也正好是相當纏綿悱惻的內(nèi)容。

    “頭兒，我們……這，沒有別的意思……”

    一個研究員頗不好意思地向丹尼爾解釋。

    丹尼爾冷淡地說：“如果是被標有‘隱私’的數(shù)據(jù)，確實涉及各位的研究領(lǐng)域，我想伊南也是信任大家，允許各位去處理這些數(shù)據(jù)的。但請不要在實驗室里公開播放并討論了吧。”

    “好的！”

    “沒問題?！?/br>
    所有的研究員都點頭鄭重應(yīng)允了，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實驗室——將這間實驗室留給丹尼爾。

    作為“重塑文明計劃”的負責人，這間實驗室一向是丹尼爾的“私人領(lǐng)地”。

    待所有人都離開之后，丹尼爾冷靜地來到大屏幕跟前，他隨手在鍵盤上cao作——原本只要點一個按鍵，被投放在屏幕上的影像文件就會被關(guān)掉。

    但是丹尼爾鬼使神差，竟然點了重放。

    他心頭不知是什么感覺，好似有些嫉妒，又好似有些無奈。

    伊南是一個獨立的，有思想的人。就算她是由“重溯文明計劃”送到古代去的，他作為這個計劃的負責人，也并沒有這個權(quán)限，能夠阻止她愛上異時空的某個人。

    只是他會為她感到悲哀。

    在過去那些時代，伊南擁有不死之身，擁有幾乎永恒的生命。就算她愛上了哪個人，對方也只可能是她生命里短暫至極的過客。

    這樣的道理，那女孩這么聰明，不可能不懂。

    如果她依然選擇付出感情，只能證明她真的愛了。

    丹尼爾漠然地抱著雙臂，將這一幕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似乎是在考究對方是不是動了真心，又有些像是在借此證明他真的沒有動心。

    以牙還牙，以吻還吻——公平得很。至少唇齒之間，伊南可壓根兒沒讓別人占去什么便宜。

    這一段影像放映到末尾，“隱私”二字標簽去除，表示在這之后伊南就很正常地繼續(xù)開展她對古代文明的觀察活動。她和那個巴比倫王室小官之間，并無任何事發(fā)生。

    丹尼爾微閉雙眼，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氣。

    突然，他似乎記起了什么，睜大雙眼，顫抖著雙手cao作鍵盤，重新將影像資料倒回去，將最后那一幕，那最是纏綿悱惻的一幕，幾乎是一幀一幀地再次重放了一遍。

    他貪婪了看了每一個細節(jié)，雙方物理接觸的每一個位置……他根本不在乎實驗室的門尚且敞開著，隨時可能有人進來，撞見他正盯著這些女研究員的“私人事務(wù)”細細研究。

    末了丹尼爾似乎終于確認了什么——

    他面帶震驚，將手指緊緊貼在自己的嘴唇上，眼里寫著難以置信。

    細細的、尖銳的疼痛，素白貝齒留下的凹陷，心口無法抑制的劇烈跳動……這些竟然都是屬于他的記憶。

    他記得？！真的，他都記得！

    *

    薩米耶王子在“正義之門”跟前被人生生打斷了腿，又被狠狠地抽了二十幾鞭。這件事深深地惹惱了漢謨拉比王。

    再加上薩米耶王子的生母又哭哭啼啼地鬧到了漢謨拉比王跟前，要求嚴懲禮官希律。

    漢謨拉比對此十分煩惱，希律是他收養(yǎng)的，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幾乎與自己的養(yǎng)子無異。王對他一向十分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