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一樁接著一樁, 拉哈爾下定了決心, 一定要把他花在“圣婚”這件事的祭品都討回來。

    誰知伊南笑吟吟地說：“……能讓您謀取非常非常多的利益。”

    拉哈爾：……！

    他說到底, 是個商人。

    只是這名男子從不輕易相信別人，拉哈爾覷著眼盯著伊南看了半天，才小心謹慎地問：“您說的生意是……”

    伊南伸手, 遞了兩枚石頭給拉哈爾。

    “您了解這兩種礦石嗎？”

    “這是……”

    拉哈爾將石頭接過來, 托在手中觀察——一提到生意經(jīng), 拉哈爾就怒氣全消, 專心致志地辨認。

    “這一枚是靛青石，這一枚赤紅石?！?/br>
    伊南點頭：這兩枚石頭，其實是她在伊南娜神廟的“圣女”休息室的角落里找到的, 隨手就順了出來。

    被拉哈爾認作是“靛青石”的這種, 擱在后世叫“孔雀石”。但兩河流域不出產(chǎn)孔雀, 這個地區(qū)與古印度的往來也還未形成。如果伊南只說“孔雀石”, 拉哈爾肯定不知道是什么。

    伊南：幸虧有實物在手。

    孔雀石一般是銅礦的伴生石, 至于那枚“赤紅石”，那就是赤鐵礦石——這兩種礦石, 兩河流域的沖積平原完全沒有。如果需要使用就必須進口。

    之前拉哈爾進獻給祭司的青金石, 產(chǎn)地在阿富汗附近。拉哈爾的商隊能從那么遠的地方弄到這樣名貴的寶石, 靛青石和赤紅石對他來說, 應(yīng)該不在話下。

    拉哈爾皺眉：“你不會是誑我吧？”

    他一舉手中的孔雀石：“這種寶石和青金石相比, 硬度多有不及, 也沒法兒磨碎了做染料, 最多只能磨成珠子。一塊青金石能換很多很多頭羊，而這樣一塊……”拉哈爾嫌棄地將石頭在手里拋了拋，說，“這就是你說的大生意，別是在哄我。”

    伊南笑了：她現(xiàn)在知道眼前這個行走四方的商人，的確對礦石非常了解，找對人了?？兹甘驗橛捕扔邢蓿词故窃诤笫赖闹閷毠に囆袠I(yè)，通常也只能作為小件裝飾品，做個串珠，或者是胸針。

    “對不住，我要的，其實并不是靛青石本身?！币聊闲χm正了拉哈爾的觀念。

    拉哈爾：……??？

    “我需要伴生在靛青石附近的一種礦石，這種礦石表面覆蓋著青綠色像苔原一樣的斑點，但是將這些斑點刮去，能看見里面是閃閃發(fā)光的石頭。但這種閃光的石頭，放久了，那些青綠色的半點還是會長出來?！?/br>
    “我需要的，其實是那種石頭?！?/br>
    拉哈爾驚訝地張大了嘴：“你說的那種我見過，但是……”

    “但是那東西又重又不值錢——您想說這個，是不是？”伊南笑著回答，“尊敬的商人啊，礦石的價值，是由需要的人所決定的，對不對？”

    拉哈爾到這時，已經(jīng)完全忘記他到此聲討的初衷了，反而伸手拈著下巴上一小簇山羊胡，雙眼緊緊地盯著伊南，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這個年輕姑娘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伊南所說的，伴生在孔雀石附近的，其實就是自然銅，表面那些像是苔原一樣的斑點，正是銅銹。除了如影隨形，極難去除的銅銹之外，自然銅的硬度也相當?shù)停瑵M足不了人們制作石器的要求。

    因此天然產(chǎn)生的銅礦石，還處在不被人問津的境地。

    “你難道覺得那種石頭的價值能夠超過青金石？”哈拉爾反問，“青金石小小一塊，既昂貴又容易攜帶?！?/br>
    商隊千里迢迢，運輸并販賣貨物，能夠攜帶的貨物有限，他要帶，也只會帶價值最高的貨品。

    “但如果您以后能夠攜帶的貨物，可以成百上千倍地增加呢？”伊南狡黠地望著拉哈爾。

    “什么，你是說……”

    拉哈爾呆住了。

    昨晚小拉哈爾回家，興奮無比地講述與女神共舞的故事之余，確實提到了，典禮上出現(xiàn)了一匹由“神?！崩瓌又摹吧褴嚒?，向女神獻祭。

    昨晚拉哈爾沒能親臨神廟，到現(xiàn)在都還覺得遺憾不已。誰知眼前這個被人尊稱為“圣女”，并且傳說是“女神”的女人，竟然親自提出了這一項。

    “我會向您贈送一駕牛車?！币聊咸谷坏氐?，“并且允許您的商隊予以仿制，前提是您愿意幫助烏魯克從其他地方獲取我說的這兩種礦石?！?/br>
    “礦石到了烏魯克，我們會考慮您付出的成本和勞力，向您支付一個非常公平合理的價格?！?/br>
    拉哈爾心里早已飛快地算計開了：青金石他是從遙遠的北方山區(qū)從那里的商隊手里換來的，而伊南想要的兩種礦石，在距離較近的幼發(fā)拉底河中上游就有，而且多半就在地表，開采不難。

    如果他能夠擁有用來給女神進獻祭品的牛車，而且能夠復(fù)制，這意味著，他不用千里迢迢，穿越環(huán)境惡劣的山區(qū)，就能弄到大量烏魯克需要的商品。這路程大約只有原先的一半。

    不止如此，他還能把烏魯克附近的大量出產(chǎn)，糧食、面粉、蜂蜜、干酪……全都運去幼發(fā)拉底河中上游，這一來一回，簡直能讓他發(fā)兩筆橫財！

    拉哈爾下巴頦上的山羊胡子有節(jié)奏地一翹一翹，他整個人臉上露出一種欣喜若狂的表情。

    伊南感覺這位臉上只寫著大大的兩個字：“發(fā)財——”興師問罪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

    “另外我再提醒您，以后，烏魯克對青金石的需求也許就沒有那么旺盛了，取而代之的，會是我向您提起的那兩種礦石——一種叫自然銅礦，另一種叫赤鐵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