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種期待迅速傳播——很快，巫提出的這個問題變成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篤定的信念，聲音像是浪濤一樣卷了起來，一波高過一波——

    “怎么可能不是？”

    “就是，就是伊南娜女神??！”

    音浪漸高，在這音浪之下，是伊南和巫兩個人之間無聲的較量。

    巫雖然帶著滿面謙恭，當(dāng)面問出這種問題，但是她顯然不相信伊南——伊南只是個小姑娘，怎么可能是真的神明？

    她大約指望著看見伊南慌亂、搖手、推辭……這樣一來，巫就容易控場了。

    可誰能想到伊南竟是這種態(tài)度？——不承認(rèn)不否認(rèn)不解釋，反而氣定神閑地再次坐了下來。

    她盤著腿坐在神廟跟前的臺階上，以手支頤，沖神廟前廣場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挠^禮者笑得甜美。

    那笑容實(shí)在是令人迷醉，幾乎令在場所有的人瞬間成為她的擁躉。

    巫驚愕無比：這是……直接就默認(rèn)了？坐實(shí)了？

    還沒等巫想辦法回應(yīng)，神廟跟前已經(jīng)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呼聲：“真的是女神——”

    “啊啊啊，實(shí)在是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見到了伊南娜女神重臨人間……”

    巫驚懼地望望左右，再抬起頭，心里終于也生出一絲不確定：難道……眼前這名笑容甜美的少女，是真的，是真的……不，不對，她從來沒有感知到神明會降臨人間??！

    正在猶豫之間，巫身邊接連有好幾個中等祭司，接二連三地跪下了，沖著神廟跟前坐著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拜倒。領(lǐng)頭的自然是古達(dá)。

    伊南好笑地望著巫，心想：對不起，這都是你逼的，賬得算在你頭上。

    她原先只打算以“圣女”的身份出面，解決問題之后趕緊抽身。

    誰知巫非要將她推上神壇，她一旦退讓，馬上就是前功盡棄對方得逞。

    那么就先暫且默認(rèn)她就是伊南娜本尊吧——

    這個時代，就讓她好好使用一下這一柄雙刃劍。

    巫也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她驚訝之下，未失方寸。

    “如果您真的是我們尊貴的伊南娜女神，請您笑納這一車祭品吧！”

    巫還是在旁敲側(cè)擊，想要伊南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

    誰知伊南隨意地?fù)u搖頭，沖著神廟跟前的人群說：“祭品并沒有那么重要，事實(shí)上，神更愿意你們多為自己考慮一點(diǎn)?！?/br>
    這一番話說得不少人眼淚長流，比如那些終日勞作，從未得到任何報(bào)償?shù)囊娏?xí)祭司們。

    也有某個人覺得這話聽來如此熟悉，因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微笑。

    巫卻幾乎想要吐血——如果神真的讓凡人們都為自己考慮一些，那他們這些巫和祭司，靠誰來養(yǎng)活？

    于是巫又向前一步，她自認(rèn)為還掌握著一枚伊南無法抗拒的武器。

    “神圣尊貴的伊南娜女神啊，”巫將雙手在胸前交叉，單膝跪下，向伊南行了屬于巫最高禮節(jié)。她也索性把伊南的身份先錘實(shí)了，再接著問問題。

    “您已經(jīng)為豐饒的烏魯克帶來了太多，但請您千萬不要忘了渴望美好愛情的人們——”

    “烏魯克的人們渴望您能夠享受人間至高至美的歡愉。您眼前的這些年輕人，是烏魯克最棒的年輕人，請您選擇其中任何一個，與您共度這美好新年之夜吧！”

    巫很清楚地記得伊南的“弱點(diǎn)”，知道她“心有所屬”。

    只要伊南稍有推拒，經(jīng)驗(yàn)老到的巫馬上就會跟上，方方面面窮追猛打，把伊南的“難言之隱”問出來，來個大反轉(zhuǎn)，把伊南剛剛爭取到的“信任”一把抹殺。

    誰知道伊南將面前那些被晾了半天的“新郎候選”們都看了一遍，輕輕松松地說了句：“小孩子才做選擇題，這幾個年輕人我全都要。”

    ——全都要？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傻愣在當(dāng)場的人們相互看看：女神……真這么重口味的嗎？

    他們需不需要，先自己排出個次序，先來后到什么的？

    “還不夠，所有在場的，大家伙兒一起來吧！”伊南懶洋洋地沖人群勾了勾手指。

    “這……”連巫都驚了，“您的意思是……”

    伊南一骨碌站了起來，高聲問：“還記得剛才我問你們的第一個問題嗎？”

    底下觀禮的人群，大多覺得今天這一場“圣婚典禮”，簡直就跟做夢一樣。

    只有杜木茲擠在見習(xí)祭司們當(dāng)中，將雙手握在嘴邊作喇叭狀，大聲回答：“為什么，我們今天要在這里舉行慶典？”

    這正是伊南作為“圣女”開口的時候，問的第一句話。

    那么，現(xiàn)在，伊南要給出答案了嗎？

    只見伊南一躍起身之后，也將雙手放在嘴邊，笑著回應(yīng)：“因?yàn)榻裉焓切履臧?！?/br>
    對啊，今天是新年，新年理應(yīng)有慶典，理應(yīng)讓大家樂一樂——這都說得通。但是剛才巫說的“享受人間至高至美的歡愉”，女神究竟是把它理解成了……

    伊南奇怪地望著眼前的烏魯克居民們，忍不住好奇似的問：“那不然呢？”

    “你們在新年典禮上，不跳舞的嗎？”

    ——原來是跳舞！至高至美的歡樂其實(shí)就是跳舞！

    所有的烏魯克居民都明白了，原來女神是要所有人跳舞，在盡情歡歌之中完成對神的祭祀——原來這樣就能保佑烏魯克風(fēng)調(diào)雨順，人口繁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