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陳桉默默在心底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她這個人就是這樣,一旦跟人有些熟悉了說話就開始肆無忌憚,嘴巴永遠比腦子快。 更尷尬的是,她又沒有跟陳榆熟悉到能交流床笫之歡的地步。 她立馬低下頭,裝死不說話了。 陳榆從后視鏡只能看到她低下的頭,像個垂頭喪氣的蘑菇。跟之前精神滿滿的樣子完全不同。 小孩子愿意交流是好事,該鼓勵。 他有些不自然地握緊了方向盤,目視前方,輕輕咳嗽了一聲:“是,我還沒有遇到過想共度余生的人?!?/br> 對八卦的追求是人類的本能。陳桉豎起耳朵準備聽故事。 但陳榆似乎不打算講下去。 陳桉等了片刻,發(fā)現(xiàn)他不說話了,就引導性發(fā)言:“可是mama說過你高中的時候收到過很多情書,你真的沒早戀過嗎?” 她倒不是真的不信,陳榆給人的感覺就是克己禁欲的,處男這個身份格外搭。她只是想詐一詐陳榆。 雖然,二十七八歲的處男也的確很少見了。 陳榆說:“沒有?!?/br> 陳桉:“那你喜歡什么樣子的呢?”她直起身子,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陳榆認認真真想了片刻,說:“我也不清楚,等遇到了再說?!彼f了句廢話,表明了自己不配合的態(tài)度。 但這個話題的開啟讓陳桉心里撓癢癢般地想知道更多信息,而她又是一個很會得寸進尺的人。 陳桉又問:“那你都沒有那個過嗎?”她實在是太好奇了,又看見陳榆一臉難色以為是不知道她說代指,直白地說,“就是擼。” 陳榆哽住了。這實在不是適合跟陳桉交流的話題。 陳桉見狀:“你放心啦,我們美術(shù)生見慣了人體結(jié)構(gòu),說話也就直接了點?!?/br> 他硬著頭皮說:“有過?!?/br> “那你當時想的人就是你喜歡的類型?。靠偛豢赡苁怯矓]吧?” “所以,到底是誰?” “店到了?!标愑苷f,岔開了話題,“再八卦下去沒有飯吃了。” 哼,不說就不說嘛。 陳桉想,陳榆心底一定藏著一個人,所以才不想跟她說清楚。天知道她在以為自己抓住了什么小秘密的那瞬間有多開心。 陳桉蹦下了車,不太高興的樣子。 她表現(xiàn)得很明顯,明顯到旁人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吵架了。 陳榆想了想,還是沒有去哄陳桉。 陳桉的界限感太弱了,以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其實不該討論之前的話題。 她還是個不成熟的小孩子,而他總想著縱容。 陳桉的不開心終止在吃飯的時候。 陳榆找的這家日料店菜品很新鮮,更重要的是,不是飯點,人也很少。 裝修是很常規(guī)的日系風格,典雅,色彩偏向昏暗的暖色調(diào)。有點像是《花宵道中》里的山田屋,很平安京的風格。絢麗中帶著頹靡,像櫻花開到了最璀璨的時刻。 她吃著叁文魚,享受著魚rou細膩的口感,鮮甜得不像話。她很滿足,只是陳榆的手機不要一直在響就更好了。 陳榆的手機響一次,陳桉就看他一次,她終于按耐不住了:“不接電話嗎?萬一是急事呢?” 陳榆說:“不會,只是些工作安排,你專心吃吧。”他想了想,問,“吵到你了嗎?”項目工程已經(jīng)到了收尾的時候了,但甲方的項目經(jīng)理總是借著各種由頭挑刺,仿佛不挑個夠本就浪費了。而手下人總想著讓他出面,陳榆懶得管這些事情。 “會啊?!标愯裰苯诱f,“你對食物一點也不尊重。” 陳榆皺起了眉頭 :“那我還得給它磕頭再吃嗎?” 他自覺說這話時的語氣并沒有很嚴厲,甚至是貼近陳桉想開個玩笑,但陳桉馬上就不說話了。 她是個很會生悶氣的人,但什么情緒都在臉上,直白到明顯。 但陳桉馬上就調(diào)節(jié)好了心情,她夾了一塊叁文魚沾了芥末跟醬油,喂到陳榆的嘴邊。 “啊。”她張大了嘴巴示意陳榆吃下去。 在以往的生活中,陳榆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人,情緒來得反復(fù),但他偏偏不能不能放手。 陳榆有些束手無策。 他張嘴,咬了一口。 “好吃嗎?”陳桉問他。 他剛剛想著陳桉的態(tài)度,根本沒有怎么品嘗嘴里的叁文魚。再者,陳桉問得莫名其妙,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還行吧。” “我要聽實話?!标愯駨娬{(diào)。 陳榆給了一個總結(jié):“一般,沒嘗出什么味道。” 陳桉:“你看,你不認真對待食物,食物也不會給你美味的反饋?!?/br>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自己點了點頭,仿佛說得是什么警世名言。 陳榆見她講了這一番大道理,不由得笑了起來。是那種眉眼都舒朗起來的笑,馬上就驅(qū)散了他身上的冷冽氣息。 陳桉卻以為他在笑她,氣得鼓起了臉頰。 “陳榆,你在笑我。” “沒有?!标愑苤棺⌒σ?,他把剩下的叁文魚都夾到了陳桉的碗里,“吃吧?!?/br> 用食物撫慰陳桉永遠是最佳選擇。 “唔,謝謝哥哥。”陳桉笑得眉眼彎彎,馬上又低頭專注于叁文魚,連給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給陳榆。 有事哥哥,無事陳榆。 陳榆搖了搖頭。 一頓飯吃了半個小時,陳桉吃得很滿足,她差點直不起腰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活像是懷著一個孩子。 陳榆又想笑了:“那我先去結(jié)個賬?!?/br> “不行,要AA?!标愯窀松先ァ?/br> 陳榆有些時候真的不知道陳桉腦子里都是些什么,她總有些莫名其妙的觀點,比如現(xiàn)在她義正言辭地說: “我們是兄妹,你對我沒有法律上的扶養(yǎng)義務(wù)的。你就當做跟朋友吃飯AA啊?!?/br> “我是新時代的接班人,要靠自己拼搏,才不能做個啃老族?!?/br> 她跟著陳榆到了收銀臺,纏得陳榆沒有辦法:“那我先付款,你轉(zhuǎn)賬給我?!?/br> 日子還長,他總有辦法補償她。 “陳榆?!标愯裼趾八?/br> 陳榆掃了付款碼,聞言轉(zhuǎn)過了頭。 溫熱的唇落在了他的左臉頰上,陳榆的心跳一瞬間變得很快很快。 “店里在做活動誒,情侶就餐打八折?!?/br> 陳桉偷偷附在他的耳邊,說。 是熱的。無論是他的耳朵還是她的唇。他一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她自然地轉(zhuǎn)換了他們之間的兄妹身份,挽著他的手臂嬌滴滴地對店員說:“你看,打完八折是多少錢?” 就像是一對關(guān)系親密的小情侶。 但等陳榆付了錢出了店門,陳桉立馬就松開了手,在手機上點了點,轉(zhuǎn)了帳給他。 “有錢不省是王八蛋?!标愯衲钅钣性~,催著陳榆快點收款。 而陳榆不知怎么就覺得有點不舒服。 怎么說呢,有點悵然若失。 他突然希望陳桉永遠不要松開。 陳榆把這一瞬間的心態(tài)變化當做是陳桉身份的特殊性,這個meimei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對自己這個哥哥的依賴性。 而陳榆想,作為哥哥,他總是像擁有一個嬌嬌軟軟的meimei的。他希望成為陳桉的依靠。 但現(xiàn)在的相處,總歸是往好的地方發(fā)展的。 兄妹倆磕磕絆絆地開始了同居生活。 陳榆也的確沒說謊,每天早上六點半準時叫陳桉起床。先繞著小區(qū)慢跑兩圈,再回來吃早餐。 夏天的六點半,尚在陳桉的承受范圍內(nèi),十有八九,她還是可以起床的。剩下的一次,陳榆也并沒有縱容她賴床的壞習慣。 他直接沒收了陳桉的所有零食,并揚言不給她做晚餐跟夜宵。 但更讓陳桉絕望的是跑步。她體能不好,八百米經(jīng)常是倒數(shù)的,每次都跑的要死要活。而陳榆概念里的慢跑,其實就相當于她全力奔跑的八百米速度。 陳桉跟已經(jīng)工作的大學室友林安安吐槽道:“總有一天我會死的,被陳榆cao練死的?!?/br> 后來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語成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