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染明知在她認識的所有人中，只有沈硯能夠有這樣的眼神，可偏偏又莫名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仿佛早在許多年以前，她就已經(jīng)像這樣與這雙眼睛對視過了。

    甚至在某一剎那，一個久遠而親切的稱呼幾乎已經(jīng)滑到了舌尖，她只差那么一點點就能把那幾個字喚出來——

    最終她還是沒有捕捉到。

    許瀟瀟自己樂了一會兒，見他們兩個都沒有動靜，終于添了點困惑。

    她看看衛(wèi)染，再看看沈硯，再感受一下這兩人之間對視的詭異氣氛——忽地一敲腦門，目瞪口呆：“服務器……！”

    在過分震驚之下，她甚至一時都忘了對校霸大佬應有的恭敬，結結巴巴指向沈硯：“你、是你……？”

    沈硯不置可否，不緊不慢地把手機放回口袋里。

    許瀟瀟倒抽一口涼氣，不管她以前對沈硯有過什么偏見，在這一刻她只剩下佩服、佩服、以及佩服。

    五體投地。

    為了滅一個帖子癱瘓掉整個論壇的服務器，這是何等的氣魄啊。

    她向沈硯狠狠豎了個大拇指，抓著手機回過頭去了，一邊安撫著自己脆弱的小心臟。

    *

    學校論壇的服務器崩潰了一整個上午。

    但衛(wèi)染無論呆在班里還是課間出去的時候，時常會有那么幾道異樣的目光向她投過來，顯然之前已經(jīng)有不少人看到了那個帖子。

    不過倒并沒有人當著她的面議論，所以她只當作沒有看見，該做什么還是做什么。

    反正她也控制不了別人想什么，還是做好自己的事情更要緊。

    直到午休時分，服務器終于重新上線了。許瀟瀟今天一直陪著衛(wèi)染，中午也沒回宿舍。她第一時間回頭提醒衛(wèi)染：“染染，快看學校論壇?！?/br>
    她看起來并不像早上那樣生氣，反而有點興奮。

    衛(wèi)染用自己的手機打開論壇頁面，發(fā)現(xiàn)先前那個帖子已經(jīng)不見了，現(xiàn)在飄在首頁頂端的是另一個熱門帖：

    《都退下吧，這就是人家的“考砸了”》

    主樓貼了一張圖，是某次考試的年級榜單——就是衛(wèi)染初中時英語沒考及格的那次。

    但是這份榜單是總榜，總成績和各科成績都有。圖片上清清楚楚，盡管衛(wèi)染的英語成績與之前帖子爆出的無異，但是綜合所有科目之后，她那次考試的總成績?nèi)匀皇侨Ｄ昙壍谝?，壓了第二名三分?/br>
    事實上，由于英語拉開的差距太大，她那次其他科目的成績?nèi)冀咏鼭M分，最后才有這樣的排名。

    最開始的幾個回帖還在懷疑這份成績單的真實性，馬上有人提醒，看清楚發(fā)帖的賬號。

    是盛川校友會的官方號。

    從盛川走出去的優(yōu)秀校友很多，各行各業(yè)的精英都有，他們通過校友會貢獻了盛川每年絕大部分的捐款，所以校友會在學校里的影響力不言而喻。

    這個校友會賬號平時除了公布活動和捐款信息之外，時不時還會發(fā)一點幽默雞湯之類的東西，在論壇里刷刷臉熟。

    所以這就是今日份的雞湯？

    圖下配的文案倒是有點真實：“鄰居家的孩子終于考砸了，為什么我卻笑不出來?！?/br>
    毒雞湯啊。

    在最初的震驚之后，多數(shù)人已經(jīng)回過神來，其實這才是合理的嘛。

    “人家偏科而已，就敢說人家是學渣？！”

    “哈哈，那些瞎帶節(jié)奏的，打臉要不要來得太快，有本事也先考個數(shù)理化滿分出來試試？”

    “其實我笑出來了，笑某些人太無知。”

    “不過偏科真的太嚴重了哎，初中的英語應該沒有很難吧……”

    但不久后又有人反應過來質(zhì)疑：“除了英語其他科目幾乎全滿分？我怎么覺得這才真像有貓膩的樣子呢？這是人類能考出來的分數(shù)嗎？”

    這樣驚人的成績確實少見，類似的質(zhì)疑聲隨即多了起來，很快把這一層頂成了熱門。

    許瀟瀟正在自己手機上緊盯戰(zhàn)況，眼看風向又被帶歪了，氣得瞪圓了眼：“這些人就是內(nèi)心陰暗，自己差勁所以覺得別人考好了就是有貓膩?！?/br>
    衛(wèi)染倒是比她平靜，甚至還主動安慰她：“沒事的，網(wǎng)上本來就是說什么的都有，過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忘了?！?/br>
    她本來不想再看，可無意中瞟了一眼，又看見夾縫里的另一條跟帖：“你們是真的以為那個林姓老師沒有背景？我聽說她早就被某富豪包養(yǎng)了?！边€貼了夜色下一男一女背影的照片，不過非常模糊。

    衛(wèi)染手指不自覺地往下拉。這一層短時間內(nèi)已經(jīng)吸引了十幾條回應，除了一兩個斥責造謠的，多數(shù)都在好奇是真是假，求層主繼續(xù)爆料。

    多虧現(xiàn)在更多人都在討論她成績的真實性，還沒把這一條頂上熱門。但一直有人在不斷回復，頂成熱門大概也只是時間問題。

    衛(wèi)染緊緊咬唇，她雖然說是不在意網(wǎng)上那些人說什么，不過這只限于她自身。此時她看著刺目的“包養(yǎng)”二字，卻難以繼續(xù)坐視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沈硯的空位上，莫名竟有點希望，如果他在這里……

    她飛快地打住了這個念頭，同時拿定了主意。

    許瀟瀟見她突然起身，忙拉住她：“染染，你要去哪里？”

    “去找李老師?！毙l(wèi)染語氣平靜，但眉眼間的認真足以證明，這是她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你要找老師？”許瀟瀟驚了一下，“這不太、不太好吧……？”

    學校論壇一向是由學生自治的，以前鬧得太過分，學校也出面整治過幾次，叛逆期的學生們最討厭拘束，自然都很反感。

    對這些渴望獨立的年輕人們來說，天大的事情也寧愿自己解決，找老師告狀肯定不會被視作什么光榮的舉動。

    許瀟瀟當然為衛(wèi)染不平，然而她覺得真的讓學校出面也未必能有什么好處，以后衛(wèi)染恐怕只會遭受更多輿論的責難。

    衛(wèi)染明白她的顧慮，但她又想了想，還是搖頭：“我自己確實沒有力量控制這件事，我不想再釀成更嚴重的后果?！?/br>
    嬸嬸教過她，誠實承認自己的無力其實沒什么丟臉的，只會逞強才是真正的傻瓜……

    許瀟瀟一時還不太明白她說的“更嚴重的后果”指什么，在衛(wèi)染堅持的神色下，卻也站了起來：“那我陪你去吧?！?/br>
    她已經(jīng)想通，這件事衛(wèi)染才是受害者，要維護自己的權利有什么不對？她作為朋友更應該在這時候支持她才對。

    衛(wèi)染微怔：“瀟瀟，謝謝你……”

    “好啦，用不著說這些。”許瀟瀟笑笑，主動拉著她出了教室。兩個人走到走廊上，許瀟瀟又低頭望了眼手機，狠愣了一下，拽衛(wèi)染，“染染，你快看！”

    就在剛才她們沒看的那幾分鐘里，整個論壇已經(jīng)畫風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