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焙迪茸⒁獾剿?/br>
    戚嬋頷首，就見杏棠的臉紅撲撲的，顯然很是歡喜。示意小廝把她選的布匹算賬，算完賬，杏棠接過布匹，又看了看胡康，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綢緞莊。

    兩人的馬車停在不遠(yuǎn)處，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戚嬋直接帶著杏棠上了馬車，回程的路上，許是戚嬋的目光太過明顯，杏棠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叫了聲姑娘。

    戚嬋看著她亮晶晶的眼，一手靠在車廂里的小桌子上，問，“杏棠，你表哥是個什么樣的人？”

    提起她表哥，杏棠眼睛閃閃的，想也不想便說，“上進(jìn)，有趣，孝順，聰明，厲害，……”

    說了一半，就見她姑娘眼底的笑越來越濃，杏棠突然住了口，往后坐了坐。

    “繼續(xù)說呀。”戚嬋笑著說。

    杏棠跺了跺腳，“姑娘?！?/br>
    戚嬋目光不錯過杏棠臉上任何一絲表情，俄頃，她語氣有種復(fù)雜意味，“看來你真很喜歡你表哥?！?/br>
    杏棠小臉一紅，趕緊擺手，“我，我沒有?！?/br>
    戚嬋唔了一聲，“我說的是meimei對兄長的喜歡?！?/br>
    杏棠微微一怔，紅著臉瞪圓眼睛看著戚嬋，戚嬋見狀，身體拉直了，語速放緩，“杏棠，你這個樣子……是真喜歡你表哥，嗯，女子對男子的喜歡?！?/br>
    “姑娘！”

    “沒事，你也不小了，可以嫁人了?！?/br>
    杏棠連忙說，“我不嫁人，我說過要一輩子陪著姑娘?！?/br>
    戚嬋聽了這話，目光稍稍一凝，“真的？”她伸出手，握緊杏棠的手，語氣似真似假，“我也不想你嫁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想你一輩子陪著我，但太自私了，現(xiàn)在既然你自己決定不嫁人了，那我就放心了?！?/br>
    戚嬋說到最后，語氣嚴(yán)肅起來，而最后一句話落，還徹底松了口氣，杏棠微微一怔，似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話，她有些焦灼，雖然不知道會為什么焦灼，因為她也記得她說過，會一輩子陪著姑娘，她也沒想過嫁給表哥啊。但她又覺得不大對，說不出所以然，便眉目扭曲。

    戚嬋見她如此，忽然又松開了她的手，“逗你玩呢，還真嚇到了？你表哥看起來很是可靠，你若真喜歡他，也是一樁好事?！?/br>
    “姑娘?！毙犹你躲短痤^。

    戚嬋笑了一笑，然后就沒有逗杏棠說話了。她垂下眼，杏棠十歲時，抱著她說，她會一輩子不嫁人，永遠(yuǎn)永遠(yuǎn)陪著她，那時候，她是真心的。

    她真心不想嫁人，一生只想陪著她。

    可她，再一次食言了。

    人心啊，果然是最靠不住的東西。戚嬋開始想李玄瑾，李玄瑾現(xiàn)在很喜歡她，但過個幾年，會不會變心？

    戚嬋搖搖頭，他變心也沒關(guān)系。她要他的心，但她想從他身上得到的，不只是他的心。

    思及此，戚嬋抿了抿唇，她今天沒說她父親的事，是因為見李玄瑾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突然心軟了，不想再惹他心煩。不過他最后的表現(xiàn)的確令她失望，她還等著他留下她呢。

    想到這兒，戚嬋目露糾結(jié)，李玄瑾不會又會因為他身體愿意打退堂鼓吧。戚嬋對李玄瑾的性子是有愛又恨的，她喜歡他的克制和隱忍，但有時候也討厭他的隱忍和克制。

    入了冬，戚嬋的窗戶沒有再擺花盆，但是放了幾盆用各色石頭造型出來的盆景，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她見一枝梅花從床縫里插了進(jìn)來，戚嬋下床穿了鞋去門口，她推開窗戶，今日倒是沒有下雪，窗外是橘紅的朝霞。

    戚嬋推開窗，目光落到最里側(cè)的那個石頭景上，在下頭摸了摸，果然摸出一封沒有屬名的信。

    戚嬋合上窗打開信封，這里面照舊是一張空白的紙，她拿著這張紙去炭盆上烤了烤，顯示出工整清晰的字跡。

    戚嬋看完信，心神也定了下來。

    李玄瑾是個隱忍克制壓抑的性子，但就算是這樣的人，遇到非常想得到他東西，便會披荊斬浪，破除萬難。

    以前對她的遲疑遠(yuǎn)離，的確有性格的原因，但最重要的還是……不夠喜歡。

    接下來幾日，戚嬋都能在窗頭收到一份李玄瑾的信，不過兩日后就沒啥感覺了，因為李玄瑾不是很會表達(dá)感情的人，這么大的一張紙，他一般只會寫兩句話。

    “漸愈，勿念。”

    但有四個字總比四個字都沒有要好，戚嬋遲疑了下，沒給他寫回信，現(xiàn)在兩個人還沒和好呢。

    而且她父親那件事還沒說。

    就這樣過了四日，戚嬋夜里睡得正香，忽然感覺有人看著她，她忽地睜開眼，果不其然，坐在床頭的就是李玄瑾。

    借著搖晃的燈光，戚嬋能瞧見他紅潤的面色，奕奕的眼神。他一身黑衣，肩背挺直，坐在她床頭，目光冷冽中帶著幾分溫和。

    戚嬋沉默了下，坐起身先問了句，“你身體好了？”

    李玄瑾嗯了聲，戚嬋剛剛睡醒，面帶暈紅，見他說了這句話，她低下頭，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阿嬋，前些日子我許久沒來你這兒，你派人打聽我的消息?！崩钚f到一半，忽然卡住了殼，戚嬋抬眸看向他，李玄瑾清了清嗓子，嗓音低沉地說出了最后一句話，“我很開心?！?/br>
    戚嬋淡淡地哦了一聲，又別過臉去。

    安靜半天，李玄瑾主動小聲問，“阿嬋，我們是不是能和好了？”

    戚嬋扭過頭看他一眼，沒說是還是不是，“我還有件事想和你說呢。”

    “什么事？”

    房間的火盆放的太多，空氣干燥，戚嬋用舌尖潤了潤唇，“我爹前些日子找我說了些話。”她把她威遠(yuǎn)侯不想讓她嫁給皇子的那番話告訴給了李玄瑾。

    李玄瑾表情微微一變，他眼神有些忐忑，“你怎么想？”他雖然能確定戚嬋很喜歡她，但威遠(yuǎn)侯擔(dān)心得不無道理，而若是只是戚嬋和他兩個人之間的事，她可以隨心，但若是牽扯到侯府，李玄瑾心臟不安地跳動起來。

    戚嬋黛眉輕皺，“我想先知道你怎么想？”

    李玄瑾凝神想了片刻，臉色愈發(fā)復(fù)雜，“你父親擔(dān)憂的很有道理?！崩钚吡φ驹谕h(yuǎn)侯的位置上思考問題，“侯府其實不必在追求從龍之功了，也能富貴榮耀，反而若是身入其中，只要一行差踏錯，就會……”

    李玄瑾越說著，就發(fā)現(xiàn)戚嬋的眼神越來越暗，到了最后，她雙手攥緊了被褥，指節(jié)泛白。

    “阿嬋？”

    “你很會為威遠(yuǎn)侯府著想啊?！逼輯让鏌o表情，“所以我們不和好了，一刀兩斷了，對嗎？”

    第58章 她的心（一）   　　　　一刀兩斷，……

    一刀兩斷, 想到這四個字李玄瑾臟腑突然抽疼，他想都不想便對戚嬋道：“我沒有這樣想?！?/br>
    他語氣又急又快，戚嬋面色和緩了些。畢竟她爹不要她嫁, 她也能想出許多辦法。

    但這個時候，李玄瑾對上她的眼, 突然又說，“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些?！?/br>
    戚嬋愣住了。

    李玄瑾擱在心頭的巨石卻驟然松下, 因為他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他用力抿了抿唇, 望著戚嬋，“阿嬋, 前些日子宰林說。”他語速放的很慢, 竭力讓戚嬋聽清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體內(nèi)余毒盡消的把握只有三四成?！?/br>
    戚嬋眼神有片刻凝滯，“三四成？”這把握不高。

    李玄瑾點了點頭，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表情有些晦暗難明，過了片刻, 他又說：“除此之外，我身上還有一些別的危險，和我在一起，并不安全。”

    夜風(fēng)敲打木制窗牖，發(fā)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來。

    聽了李玄瑾的話，戚嬋聲音微微抬高，她盯著李玄瑾道：“李玄瑾, 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他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就是讓她打退堂鼓嗎？原來李玄瑾進(jìn)步了，以前是他自己打退堂鼓, 現(xiàn)在變成讓她打了。

    李玄瑾就坐在戚嬋的床榻邊，戚嬋坐在床上，兩個身體相距不過兩個巴掌長，李玄瑾能清楚地看見戚嬋臉上的慍怒，但李玄的心情卻很是開心。他知道，她是不想放棄他的。

    他輕笑了一聲，“我………都相信?！崩钚獦O少笑，他臉上的線條雖然流暢深邃，但他五官是工筆精心描繪出來的秀山俊嶺，只平日面上的冷淡讓他不可攀折，如今一笑，就像千山萬野的冰雪全都消融，露出秀而雅的真容來。

    戚嬋別過頭，但這時李玄瑾卻又補(bǔ)充了一句，“我是……不想你將來后悔?！?/br>
    戚嬋聞言，眼睛不由瞪大了，他怎么又回到了原點。

    “阿嬋，你必須得想一想，想一想和我在一起后可能不好的結(jié)果，比如我……”他停下了，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剩下的話他不說戚嬋也知道。

    戚嬋冷嗤一聲：“多謝你為我著想?！?/br>
    李玄瑾知道戚嬋生氣了，但也沒有改口，雖然他心底其實也不想說這番話。但他看著戚嬋，她現(xiàn)在才多大，不過十七歲的小姑娘而已，她在外人面前看起來成熟可靠，做事妥帖，但真的成熟穩(wěn)重就不會追求他，不會在當(dāng)初他拿著匕首抵著她時還笑吟吟地往前沖。戚嬋骨子里是大膽放肆的，他沒見過幾個膽子比她還大的人。

    這樣的人做起事來很容易賭，很容易顧前不顧后。

    她能憑一腔愛意走下去，但阿嬋想過結(jié)果沒？她能不想，他不能不替她想想。一時的歡愉固然是快樂的，但若是這代價慘痛，她能接受嗎？

    李玄瑾心中心緒飛涌，戚嬋見他不語，臉色越來越沉。李玄瑾察覺了，但他不是巧舌之人，何況這樣的情況他能說什么？鼓勵她什么都別想，陪著他就行了，這番話不能說，那若是說別的戚嬋肯定會更不開心的。

    想著，就聽見戚嬋冷笑一聲，語氣里帶著幾分咬牙切齒，“遇見你算我栽了?！?/br>
    戚嬋深吸一口氣，“你要讓我想多久？”

    李玄瑾神色明顯怔了怔，他很快醒悟過來，眼神緊緊地鎖住戚嬋，似要看清她說的想一想是敷衍他還是真心的。

    戚嬋看懂了李玄瑾的意思，她不帶任何情緒說，“真心的?！?/br>
    “你說的對，我的確應(yīng)該好好想一想?！绷T了，讓她想主動權(quán)是在她身上。

    李玄瑾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說，“一個月?！?/br>
    這時間不短，但也不長，戚嬋可以接受，她嗯了聲。

    “不過。”李玄瑾忽然又開口了，他一字一詞說，“阿嬋，你一定得想清楚了?！?/br>
    話落下，戚嬋盯著他，心里卻涌出股怪異之感，她不由多看了看李玄瑾，昏暗的燭火下，李玄瑾輪廓硬朗而精致，眉目冷冽而平和，和平時沒有什么區(qū)別。

    戚嬋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難不成是她多想了？

    “我知道了?！逼輯日f。

    李玄瑾聽罷，他垂下頭，濃翹的眼睫遮住了他漆黑的眼神。他在戚嬋的房間里留了半個時辰，這才轉(zhuǎn)身回了五皇子府。

    因為想清楚了一件事，他回到府里也沒睡覺，而是在自己書房角落的箱子里找了一番，最后把一個有些陳舊的拇指粗細(xì)的鐵鏈子找了出來，這個鐵鏈子很長，約莫有四五米，一端是個細(xì)小的圓環(huán)，圓環(huán)能夠打開合攏，一看就知道是用來鎖東西的。

    李玄瑾盯著這根鐵鏈子看了很久，直到天明。

    清風(fēng)有些不明白這根鐵鏈子有什么不同，但清玉是清楚的，他掌管的是五皇子府的內(nèi)務(wù)，沒來五皇子府前是五皇子身邊的小太監(jiān)。

    見清風(fēng)站在廊下疑惑，他解釋道：“殿下很小的時候養(yǎng)過一只黑鷹，這根鏈子是栓黑鷹的，他很喜歡那只鷹?！?/br>
    “那鷹呢？”清風(fēng)問。

    清玉嘆口氣，“那只鷹不到一年就死了?！?/br>
    “一年就死了？”這對于黑鷹的壽命來說太短了。

    清玉點點頭，“這只黑鷹是南方來的，適應(yīng)不了京城的氣候，殿下……很后悔，他覺得就算他喜歡那只黑鷹，他也應(yīng)該放了它的，這樣它還能在別的地方翱翔天空。”

    這的確是殿下能做的出來的事，該狠的時候不會仁義之心，但像這種不仁義也不會出問題的時候，殿下是會考慮別人的。清風(fēng)嘆一聲，“殿下是個心善的人?！?/br>
    他站在廊下，往書房看了眼，李玄瑾的目光像是落在了細(xì)鐵鏈上，又不像是，“殿下是在追念那只鷹嗎？”

    清風(fēng)遲疑道，“我也不知道?！钡钕潞枚嗄甓紱]想起那只黑鷹了，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今天突然把這個鐵鏈找出來。

    這時清風(fēng)看了天色，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寅正過了，他趕緊道：“我去叫殿下，該去官署了。”今日不需要上朝，但得去吏部官署。

    清風(fēng)進(jìn)了書房，提醒了李玄瑾一句該洗漱用膳，去吏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