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燁安頓云泠重新躺下，臨走前云泠揪住他的手，本來想打他，可惜手使不上勁，只能不輕不重地?cái)Q了一下，佯怒道：“阿燁你不聽我話了！”

    云燁默默收回手，背在身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覺得大哥說的基本沒錯。”

    “你個小屁孩！”云泠閉上眼睛頭一扭，不耐煩道：“走走走，懶得和你計(jì)較?！?/br>
    云燁走出帳外，云陽正若有所思地抬頭望天。

    北境的天空碧藍(lán)如洗，萬里無云，看著能讓原本煩躁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

    “大哥?！?/br>
    云陽回神，笑道：“你來了?！?/br>
    四下值守的士兵已被云陽盡數(shù)屏退，此間說話安全，但要怎么將云家如今的處境講與云燁聽，他卻一時還在斟酌。

    沒曾想，是云燁先開了口：“我們要贏?！?/br>
    云陽一愣，腦中想著云燁這話，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一陣開懷大笑。

    沒錯，他們一定要贏。眼前的這場仗要贏，他要活著回去，長安城里的暗戰(zhàn)也要贏，他要守住云家。

    不管什么戰(zhàn)斗，他都要贏，贏家才能笑到最后。這對他來說，是最簡單易懂的道理。

    *

    太子趙世安領(lǐng)著援助邊城的隊(duì)伍，出長安到現(xiàn)在不過八日，停軍休息已有五天。

    張炎是行軍的督軍，主管督催糧運(yùn)一事。邊城戰(zhàn)報(bào)圣上給他看過，目前戰(zhàn)事焦灼，百姓亟需這批救濟(jì)糧，可太子三天兩頭的身體不適，這樣延誤行軍下去，圣上責(zé)怪下來，太子自然不會有事，遭殃的只會是他這個督軍。

    這日趙世安又稱自己突感風(fēng)寒，頭暈體乏，需要修養(yǎng)。

    張炎左思右想，實(shí)在是忍不下去，到了趙世安帳前，恭恭敬敬道：“太子殿下，督軍張炎求見?！?/br>
    趙世安無聊地斜躺在榻上翻話本，內(nèi)侍李福忙不迭地為他剝著果仁，聽見外頭聲響，恭聲道：“殿下，張督軍好像在外邊?！?/br>
    趙世安用力一甩將話本扔李福臉上，怒道：“本宮又沒聾！他愿意站外邊就站外邊，又不是我讓他來的。”

    李福嚇得跪在地上，連扇自己幾耳光，嘴角滲出血來，哆哆嗦嗦地回道：“奴才多嘴，求殿下恕罪?！?/br>
    趙世安不耐煩地嘖聲，“接著剝?！?/br>
    “謝殿下?！?/br>
    李福弓著腰起身，趙世安陰著聲音說道：“本宮準(zhǔn)你起來了嗎？”

    李福聞言“咚”地跪在地上，自罵道：“奴才蠢笨，奴才比豬還笨?！?/br>
    趙世安抓了把果仁在手里，扔到李福臉上，嘲笑道：“錯，豬都比你聰明?！?/br>
    張炎候在帳外，隱約間聽見里頭有動靜，可等了半天又沒人出來，無奈之下只得作罷，朗聲稟道：“臣明日再來叨擾殿下。”

    太子全當(dāng)沒聽見，吃著果仁，突然只覺懷中空空蕩蕩，腦中回想起平日里各色溫香軟玉在懷的場景，皺眉抱怨道：“父親這個差事，可真是苦死本宮了。”

    李福伺候趙世安多年，自然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膝身上前討好道：“奴才聽說邊城女子極具異域風(fēng)情，又兼有我大夏女子的柔媚，等殿下到了邊城，定不愁無美人環(huán)伺了?！?/br>
    趙世安聞言，不喜不怒，只露出一種古怪的笑容。他伸手拍了拍李福紅腫的臉，笑道：“邊城的美人兒啊，可惜咯，可惜咯?！?/br>
    第17章 在此時的趙世安眼里，這……

    主帥帳內(nèi)，云陽與陳世忠正在議事。

    陳世忠稟道：“將軍，據(jù)前線探子來報(bào)，北狄早已暗中集結(jié)近十萬大軍，目前仍在按兵不動。”

    云陽道：“他們是在等。陳將軍，你說，一只沒糧的隊(duì)伍，可以撐幾天？”

    陳世忠明白他的意思，拱手道：“將軍英明?！?/br>
    云陽傳下軍令，北狄大軍即將來犯，點(diǎn)三千兵士掩護(hù)城內(nèi)百姓往樾城方向撤離。

    陳世忠有些擔(dān)心：“將軍，仗還未打就先撤百姓，這不是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嗎？”

    云陽笑道：“我就是要讓有些人慌起來，最好慌到暗地里去和他們的主子報(bào)信?！?/br>
    “北狄不是拼了命想要進(jìn)邊城嗎？那我們就請他們進(jìn)來！”

    邊城城墻上軍旗歪歪斜斜，三千屯兵爭先恐后搶著去領(lǐng)帶百姓撤離的差事。不少百姓不愿意走，這邊城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地地方，去到樾城去，一切都沒了，誰受得了？

    撤離的人群中，一個柔弱的少女焦急地看過每一個士兵的臉，似乎沒有找到她想找的人，竟逆著人流往回走。

    有士兵不滿，一把將她捉住，訓(xùn)斥道：“你干什么？馬上就要打大仗了！跑回去你是想死嗎？”

    少女手不住地比劃，士兵看不明白，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上，罵道：“他娘的，一個啞巴跑來添什么亂？滾回去跟著走！”

    少女倔強(qiáng)地?fù)u頭，士兵抬手就要打，一個男孩突然沖出來推了士兵一下，擋在少女身前，大聲道：“不準(zhǔn)打我jiejie！”

    這邊的動靜鬧得大了，許多人注視著這邊，士兵不好下手，只能惡狠狠地罵道：“拉著你的啞巴jiejie滾回隊(duì)里去！”

    男孩沒有理會他，小心地將少女扶起，勸道：“jiejie，這些當(dāng)兵的這么多，你肯定是找不到那個人的。等仗打完了，咱再慢慢回去找他?！?/br>
    “你不是總說好人有好報(bào)嗎？雖然我不喜歡那個人吧，但是他勉強(qiáng)還是算個好人吧，肯定不會有危險(xiǎn)的?！蹦泻⒎鲋倥匦赂S人群方向移動。

    混亂的人群中，一名士兵趁機(jī)躲到眾人視線無法顧及處，將一只灰白色信鴿向上拋出。

    但令眾人驚訝的是，離城不過幾日，到樾城的路才走了一半，一只等候多時的隊(duì)伍便阻攔了他們前進(jìn)的路，順勢將他們圍起來。云字旗在異常顯目。

    云家軍守城多日，許多百姓早已熟悉這面旗幟，此時被圍，比起驚慌，更多的是覺得疑惑。

    眼見著人群的議論聲要沸騰起來，包圍他們的隊(duì)伍中，一人策馬走出，大聲安撫眾百姓：“大家別慌，讓大家伙離城是咱打北狄人的計(jì)策，并不是真的快輸了要讓大家跑！大家如今就在此處安頓一段時間委屈一下！等北狄狗都被打跑了，咱就回去過好日子！”

    聽見此話，人群中又是一陣sao亂，突然有眼尖的人認(rèn)出此人是誰，大喊道：“是陳世忠陳將軍！”

    sao亂聲停了一陣，緊接著又是此起彼伏的聲音。

    “陳將軍肯定不會害我們！”

    “我們就聽陳將軍的，不要給他添麻煩！”

    “我們聽陳將軍的！”

    陳世忠守護(hù)邊城多年，為了邊城盡心盡力，邊城老百姓都記著他的好。云陽正是出于此考慮，才派他來負(fù)責(zé)百姓安頓工作。

    至于剩下那些蠢蠢欲動的屯兵……

    陳世忠手一揮，麾下士兵便將他們圍到一處，陳志忠打馬上前，沉聲威脅道：“這段時間，你們最好給我老實(shí)一點(diǎn)。任何人有逃跑、報(bào)信舉動，奉云將軍令，一律按通敵叛國論處，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即刻斬首示眾！”

    這，便是云陽交給他的第二個任務(wù)、

    而此時，一只灰白色信鴿撲棱著翅膀，飛進(jìn)了趙世安營帳。

    李福取下信鴿腳上的信筒，躬身呈給趙世安。

    趙世安懶懶展開紙條：計(jì)劃進(jìn)展順利，城破指日可待。

    他挑起一個譏諷的笑，隨手將紙條團(tuán)成一團(tuán)，扔到地上。李福熟稔地?fù)炱鸺垐F(tuán)塞進(jìn)嘴里，將它吞吃入肚。

    “李福，你說本宮這病，還要幾日才能好？”

    李?？s在一旁瑟瑟發(fā)抖，不敢回答，又不敢不答，吞吞吐吐好一陣也說不出話來。好在趙世安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錯，只罵了他一句蠢鈍，便拿了話本躺回榻上，翹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看起來。

    *

    北狄大軍逼近邊城，云燁率隊(duì)抗擊，假意不敵，匆忙回撤入城，北狄見狀大喜，集合兵力追擊節(jié)節(jié)敗退的云家軍。邊城守軍不敵，北狄鐵騎踏破城門，蜂擁至城內(nèi)。

    終于打下邊城的北狄人大喜過望，猛追大夏守軍，直至全部主力隊(duì)伍被引入城中一開闊地帶，他們的才終于覺察出一些不對勁。

    太安靜了，邊城仿佛一座空城，他們大軍進(jìn)城，街上卻連一個倉惶逃命的人都沒有，這副樣子，仿佛就是故意在等著他們進(jìn)來自投羅網(wǎng)。

    而且，從始至終，只有云燁一人領(lǐng)軍，主帥云陽就沒有露面。

    “中計(jì)了！”

    隊(duì)伍里的馬蹄聲一陣混亂，北狄人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匆忙想撤出城，可云陽哪會給他們機(jī)會？

    聲聲戰(zhàn)鼓擂響，一直埋伏的云家軍勢如猛虎出籠，從高處降下一波箭雨大傷北狄，隨后全軍出動。

    北狄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被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如甕中之鱉。

    ……

    五日后，趙世安率領(lǐng)的援軍終于到了邊城外。

    只見城門殘破，軍旗倒插，一見就是兵敗之勢。

    張炎著急，下令加緊行軍，卻被趙世安阻止了。

    太子道：“撤軍?！?/br>
    張炎急道：“太子殿下，我等奉命援救邊城，如今已經(jīng)到了這里，怎能撤軍？就算邊城已破，我們總得去探查一下，還有……”還有那么多兄弟的尸身留在里面，難道要讓他們就這樣客死異鄉(xiāng)，連馬革裹尸還都不行嗎？

    后面的話他沒能說出口，因?yàn)橼w世安對他敢提出異議這件事，明顯是憤怒非常。

    “張督軍，你是用什么什么身份在質(zhì)疑我的命令？”趙世安危險(xiǎn)地瞇瞇眼，道，“云陽身為鎮(zhèn)北大將軍，守城不力，失我大夏國土，其罪本就當(dāng)誅，他能就這么死了反而最好。”

    張炎聽他這話，心中憤怒難忍，且不說目前云陽生死不明，就算是已經(jīng)犧牲了，他也是為護(hù)衛(wèi)大夏國土而犧牲的英雄，怎么到了太子嘴里，反而就是罪人了？

    可這話，他只能說給自己聽，面上卻半點(diǎn)不敢顯露出來。太子趙世安喜怒無常，偏偏最得皇帝寵愛，他不過一介小小督軍，心中再不滿，又能怎么辦？

    張炎默默退下，正準(zhǔn)備率軍撤離，城墻上歪倒的軍旗卻一面面緩緩立了起來，北風(fēng)刮過，軍旗在空中烈烈招展。

    “誒——！你們是哪里來的！”城墻上，有大夏士兵沖張炎他們招手。

    張炎大喜，連忙策馬上前，朗聲回道：“在下督軍張炎！奉圣上之命，隨太子率軍運(yùn)送糧草援助邊城！敢問小兄弟，城內(nèi)情況怎么樣？”

    “是你們啊！”城墻上的士兵吼道：“我們仗都打完啦！你等一下，我去稟告將軍！”

    “好！”

    趙世安聽見動靜，問李福：“去問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李福忙打馬上前詢問張炎，得知邊城戰(zhàn)事告捷，大喜過望，忙不迭地跑回來將自己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稟告趙世安。

    趙世安聽完李福的回稟，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

    打贏了？！

    怎么可能！

    糧草明明都被燒完了，他們這些人吃的都沒有，靠什么打贏的？

    那些北狄人平日里裝得耀武揚(yáng)威的，竟弱到這種地步，連一群要餓死的人都打不過？

    李福本想接著祝賀太子殿下大勝，軍功上又能記上一筆，但此時看趙世安臉色一陣陰一陣陽，他猶豫了一陣，終究選擇了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