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生教習
“大不了我們繞過去!”為了這座鹽礦,他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難。 科琳娜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繞過去?那得多少天?哪怕真的讓他們找到了對方所在的聚集點,恐怕也已經疲憊至極沒有任何戰(zhàn)斗力了,別被人家一口吞了就算好的。 她將已經走遠了的杰西叫了回來,“你順便問問那幾個小孩兒,看有沒有愿意教泅水的?!?/br> 不管是為了對岸的鹽礦也好,還是進一步發(fā)展捕魚業(yè)也好,甚至是為了再未來抵御外敵也好,泅水這個技能是一定要普及下去的了。 正好這也是個機會。 杰西撓了撓額頭,“……問他們?” 他們會愿意教?這可能嗎?那幾個小孩兒現(xiàn)在看他跟看仇人似的。 科琳娜撓了撓下巴,“小孩兒嘛,總是得哄一哄?!?/br> “哄一哄?”杰西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哄? …… 幾個異族少年被分隔開,一個人帶十個人開始了游泳教學訓練。 第一天,所有人都很沉默。 直到晚上開飯,第一個學會泅水的學員和負責教學的那位教員的碗里都分別多了一顆魚丸。 氣氛有點不一樣了,各個教員之間,各個小組之間,有什么東西在涌動。 第二天,教會了三個學院的那個教員,被多分了整整三顆魚丸,還因為教學成績卓著,多分了半份烤魚。 第三天,教習隊的獎懲制度正式發(fā)布,歸納來說,就是學員學得越快,學會的學員越多,獎勵越多。 各小組之間還有比賽制度,領先的那隊可以額外獲得獎勵,打飯的時候,他們可以排在最前頭,等到他們打完飯了,才輪到其他人,且領先的當日,每個組員無論是教員還是學員,都可以多分一顆魚丸。如果一直領先,他們就一直可以享受這樣的待遇。 多一個魚丸并不算多。 但這種“不一樣”,這種受人矚目的感覺,卻是這一眾人從未有過的體驗。 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那就是觸電般的爽感。 得勝的隊伍每個成員都雄赳赳氣昂昂的,走路都是向上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用下巴和眼角看人。 領到了食物,有人著急開動了,還有些更賤的,端著葉子一口不吃,就在吃飯的地方晃蕩著轉圈,非要讓別人都看到他們碗里多出來的那幾顆魚丸。 當日領先隊伍的那位教員被學員們簇擁在了中間。 “老師,您之前跟我說的都水中放松身體的技巧可太管用了!我這不一下子就掌握了?!睅ь^說話的是克里,聲音奇大,恨不得傳遍整個塔沙州。 感受到四周圍投射過來的眼神,隊員們立刻又get到了一個裝逼小技巧,紛紛開了口: “老師,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學習的游泳啊?您游得可太棒了,我雖然已經學會了泅水,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跟您游得一樣好啊?!?/br> “老師,您說我有沒有學泅水的天賦啊?” 這異族少年說是教員,其實自己也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哪里遭遇過這種場面?這一夸,差點沒把他夸得靈魂出竅。 他漲紅了臉,嘴角卻是壓都壓不下來,“其、其實我游得也一般……”他實在沒經歷過這樣的場合,也不會說什么場面話,憋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你們學得也不錯?!?/br> 就這一句話,就像是在火上澆了一勺油,“刺啦”一聲,瞬間點燃了這一口本來就在沸騰的大鍋。 優(yōu)勝隊伍中,所有人都自動開啟了商業(yè)互吹模式。 “是嗎?老師您是覺得我學得最好嗎?” “怎么可能說你?老師說得肯定是我,當然了,我能有現(xiàn)在的成績,那都多虧了老師教得好?!?/br> “老師的意思應該是我們幾個學得都不錯吧?” “這是好的老師遇到好的學生了,要不然我們隊伍怎么能這么輕松獲勝呢?” 其他隊的隊員們看得心口直冒火,卻也強忍住了,憋住了這一口氣。 這口氣一直憋到了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飯,做完手里的農活,再次下水的那一刻,這口氣才終于找到了出口。 每個人一下水,那腿蹬得,那手劃的,就跟和這條大河有仇似的。 整個教學現(xiàn)場就變得熱火朝天起來。 學員們已經足夠熱情,身為教員的異族少年們更是發(fā)揮出了數(shù)十倍的動力,為了教會自己組員游泳,甚至都已經不擇手段了。 反復親身示范的,努力總結技術技巧的,手把手一對一教學的,甚至將學員直接丟水里的……總之是很熱鬧。 唯獨那位金眸少年,從頭到尾都沒有服軟。 他獨自被關在木棚子中,一直沒有答應要教習泅水,連嘗試也不愿意。 夕陽西下,木棚外頭傳來一陣陣歡呼聲,所有農奴安放好了農具,正成群結隊地往外走。 金眸少年霍勒斯觀察過,這些人從回來到離開,一直要到天徹底黑透再回來,每一次回來身體都濕漉漉的,一行人有說有笑,氣氛融洽。 這一幕讓他逐漸變得不安起來。 在庫利奇再一次路過木棚門口的時候,金眸少年忍不住開了口,“庫利奇!” 庫利奇隨意地瞥了金眸少年一眼,不耐煩地道:“干什么?” 再他看來,金眸少年已經沒有了任何價值,也就是領主大人太過仁慈才會愿意一直養(yǎng)著這個人而不直接殺掉。 “外面是在做什么?” 庫利奇隨口道:“他們在學泅水啊,哦,就是跟你的那幾個伙伴學,怎么,我沒跟你說過嗎?” 不過瞬間,霍勒斯臉色一變,“這不可能?!?/br> 難道他們不知道科琳娜打的什么注意嗎?為什么要教習泅水? 庫利奇瞇起眼睛,抬眸望向天空,“其實……我也說過這句話,”雖然這話其實是杰西說的,他才不會那么蠢把心里所有想的話都說出來,但他心里確實那么想過,“可事實就是這樣,你的伙伴們教得還挺不錯的?!?/br> 霍勒斯撐大了眼眸,心底的陰影在迅速擴大。 又隔了一天,外面的情況并沒有絲毫的轉變,整個游泳隊伍的氣氛甚至變得越發(fā)融洽。 他逐漸無法入睡,心情越來越緊張。 終于有一天,霍勒斯也向庫利奇爭取了教學的資格。 庫利奇竟非常大方地讓他加入了游泳教學隊,還跟他科普了游泳教習員的獎懲制度。霍勒斯聽著這些,心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輕松,反而越發(fā)沉重起來。 就在他加入教習隊的這一天,教習隊新頒布了一條規(guī)則:教得最好的一個人會被永久留在教習小組當中成為終生教習,以后每天每餐多分到兩顆魚丸或者其他等價的東西。 終生教習。 這是霍勒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或許以前有終生農奴,但誰也不會專門加個終生來強調,畢竟做奴隸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一輩子的,只是不一定會一直有地給奴隸種而已。 “什么是終生教習?” 其他人也不大明白。 “教得最好的?那就是只有一個名額嗎?” “只多兩顆魚丸……” 眾人議論紛紛,對這個公告興趣不是很大。 庫利奇敲了敲懸掛在腰間的銅劍,發(fā)出“砰砰”的巨響,將所有奴隸們的目光吸引了過來,“意思是,只要你愿意一直教下去,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會比別人多兩顆魚丸,注意,是永遠?!?/br> 說著,他又忍不住嘆氣,大人實在是太慷慨太仁慈了。 對這些低賤的野蠻人,何必如此優(yōu)待? “每一天多兩顆,你們想一想,一年要多多少?十年要多多少?” 那是兩顆魚丸的事情嗎?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幾個異族少年變了臉色,眼底綻放出強烈的光彩。 “要是那樣的話……我們要一直留在塔沙州嗎?” 庫利奇皺起眉頭,“這是領主大人對埃斯坦郡中子民的恩典,如果你選擇離開,那就不再是埃斯坦郡的子民,自然不再受到領主大人的庇佑?!?/br> 幾個異族少年對視了一眼。 “但如果我們留在塔沙州,就能一直,我是說,永遠享受這樣的優(yōu)待嗎?” 庫利奇冷哼了一聲,“假如你能獲得‘終生教習’這個最高榮譽的話?!?/br> 幾個少年神色一喜,他們明顯心動了。 霍勒斯冷眼看著他們認真考慮起是否長久留在塔沙州,神色冰冷。 他隱約意識到,這幾個少年,他最親密的伙伴,已經不再會全心為部族考慮,他們的心已經有一半偏到了塔沙州這邊,甚至更多。 …… 科琳娜收到霍勒斯加入教習隊的消息的時候,也挺驚奇的。 她沒想到那位孤狼一般的少年這么快就服軟了,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這個少年不是那么容易妥協(xié)的人,也不是那么沒有遠見的人。 正好她剛剛看完了庫利奇從王都帶出來的羊皮卷,正準備出去走走,她就打算先去看看霍勒斯的教學現(xiàn)場。 雖然懷疑一個少年的用心似乎不大合適…… 但領主嘛,它的同義詞就叫監(jiān)工。 監(jiān)督工作,本就是她職責所在嘛。 她所帶來的唯一一輛馬車已經被她拆了車廂,只剩下光禿禿一塊車板,被她分派下去用來裝運木材了。但她又不會騎馬,這些天來已經習慣了徒步前行。 整個塔沙州說大不大,縱深距離也有二十幾公里,去掉后面那一整片的群山屏障,也還留有十多公里的平原,橫向距離更是摸都摸不到邊。 也幸好她穿越過來之前已經在華國基層摸爬滾打了三年,步行幾十公里那都是日常,作為社會主義接班人,意志力絕對杠杠的,這才沒有被這具嬌弱的身體給整崩潰了。 庫利奇這個小老頭兒體力都比她好,但有的時候也走不過她。 科琳娜剛走到河邊,正準備檢驗一下游泳學習小組的學習成果,就先聽到了從水邊傳來的一陣驚惶的呼救聲。 她連忙小跑了幾步,只見一個個頭高大的身影在水中沉浮著,一頭標志性的紅發(fā)也跟著水波不斷飄動著,眼看著就要完全沒入水中。 是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