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成淵看了裴胭脂一眼，他的目光是平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緒，但裴胭脂卻打了個(gè)哆嗦，不敢再逗留，飛快地退下去了。

    竹簾子垂在窗下，簾影參差，初夏的鳥啼恰在簾外。

    賀成淵松開了方楚楚的手，卻往她的身邊又湊近了一點(diǎn)點(diǎn)，差不多快挨住了。

    他的目光這時(shí)候又不同了，柔軟的，帶著這個(gè)夏天的溫度，就那樣望著她，從鼻子里發(fā)出一點(diǎn)“嗯”的聲音。

    他什么話都不說，臉上也沒什么表情，但方楚楚就是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心思。

    這個(gè)人，又在撒嬌了，臉皮子可太厚了。

    方楚楚猶豫地看了看手里的半個(gè)粽子，嘖，沾了他的口水，可臟了，反正也不能吃了。

    他微微地張開嘴，低著頭，他的眼眸中帶著一點(diǎn)笑意，如同這將至的夏天。

    方楚楚紅著臉，伸出手去，把半個(gè)粽子喂給他吃。

    “不能自己拿嗎，非要和我搶，不像話?！彼密涇浀穆曇舯г怪?/br>
    賀成淵就著方楚楚的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把粽子吃掉，他吃得很慢，最后那一口，意猶未盡，看見方楚楚的手指上沾了兩顆米粒，還想要舔上去。

    方楚楚眼疾手快，手指頭在他的鼻子上戳了一下，那米粒兒就沾在他的鼻尖了，紅紅的一點(diǎn)。

    她快活地笑了起來，聲音如同銀鈴般清脆，撒在微熏的空氣里。

    “粽子好吃嗎？”她歪著腦袋問他。

    賀成淵頂著鼻子上那一點(diǎn)紅，矜持地頷首：“尚可，比起我早前吃過的，終究是差了幾分。”

    方楚楚“咦”了一下，忽然叉腰，兇巴巴地問他：“這么奇怪的東西，為什么你們一個(gè)兩個(gè)的都說吃過？你什么時(shí)候吃過？和誰一起吃的？從實(shí)招來！”

    賀成淵淡淡地道：“這東西原是我母后愛做的，她愛吃酸甜口，每年到了這個(gè)時(shí)節(jié)，香雪林后頭那片梅子樹上的果子熟了，她會(huì)去摘上許多回來，做成果醬，恰好逢到端午，她就會(huì)做成青梅餡的粽子，宮中各處和皇室宗親都會(huì)分上一些，也不算稀罕?！?/br>
    他說這話的時(shí)候，聲音很輕很溫柔，眉眼的線條仿佛也不再那么剛硬。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的神情，方楚楚覺得有點(diǎn)心疼他，趕緊摸了摸他的臉，順便把那點(diǎn)米粒蹭走了。

    “你喜歡吃嗎？喏，這里一大盤子都給你，我不和你爭(zhēng)?！?/br>
    但賀成淵卻忽然又嫌棄起來了：“這果醬不對(duì)，外頭買的，和香雪林里自己摘了做的，終究是不一樣，不香?！?/br>
    方楚楚呆了一下，皺起鼻子：“你這人可真挑剔?！?/br>
    但是，她旋即笑起來，用又甜又軟的聲音哄他：“沒事，我疼你，明天我去園子里給你摘梅子、做果醬、包粽子，讓你知道，你沒過門的媳婦是十分賢惠的，比起你母后也不差太多?！?/br>
    賀成淵想了一下，有點(diǎn)不放心：“沒過門的媳婦，你會(huì)做梅子醬和粽子嗎？”

    “當(dāng)然不會(huì)?！狈匠芨纱嗟鼗卮鹚?，“不要緊，我家廚娘肯定會(huì)，到時(shí)候現(xiàn)學(xué)起來，我這么聰明的人，學(xué)什么都快，你就等著看吧?！?/br>
    ——————————

    初夏的香雪林和冬天那時(shí)節(jié)又不一樣，層層疊疊的綠蔭堆在樹梢枝頭，風(fēng)吹過，沙沙作響，一派清涼天色。

    方楚楚抬著頭，傻傻地在樹下轉(zhuǎn)了好久，而后轉(zhuǎn)過來問賀成淵：“為什么樹上沒有果子？你又騙我?！?/br>
    賀成淵看了她半天，然后摸了摸她的頭，憐憫地道：“你讀過書嗎？冬天賞花的梅樹，和夏天結(jié)果子的梅樹，并不是一樣?xùn)|西，你竟不知道。這園子已經(jīng)給了你快半年了，你也沒有仔細(xì)瞧過嗎，結(jié)果子的樹另有一小片，在這園子的后頭?！?/br>
    對(duì)不住，就是不知道。方楚楚撲過去，又把賀成淵捶了一頓。

    鬧過之后，賀成淵才笑著帶了方楚楚去香雪林的后頭。

    說是一小片，其實(shí)也有十幾畝，一眼過去都望不到頭。

    綠葉間，青色的梅子微微帶黃，一掛一掛地連成了串，把樹枝壓得微微低了頭。這時(shí)候還是大早，仿佛清晨的露水沒有干透，毛絨絨地沾在果子上，粉光旖旎。

    方楚楚別的不行，爬樹是一把好手，找了林子中最高最大的一棵樹，也不要賀成淵幫她，自己蹭蹭蹭地爬了上去。

    賀成淵站在樹下，慢慢地道：“長(zhǎng)安城的淑女是不會(huì)爬樹的?！?/br>
    方楚楚霍然回首，用飽含威脅的目光瞪他。

    賀成淵又接著道：“嗯，不過，我就喜歡會(huì)爬樹的姑娘。”

    方楚楚又得意了。

    她爬到樹上，摘下了一枚梅子，低頭嗅了嗅，那香氣微微甜、微微酸，夏天的氣息大約就是梅子和著風(fēng)，清澈而甘冽。

    她想吃，又怕酸，看了看樹下的賀成淵，忽然笑了起來。

    她從樹上探下身，一手抓著樹枝，一手拈著梅子伸出去，她又哄他了：“阿狼，過來，我給你吃果子?！?/br>
    賀成淵湊了過去，踮起腳、仰起臉，他生得那么高，恰恰可以咬住那枚青梅子。

    咬下了一小半顆，嚼了吞下去。

    “甜不甜？”方楚楚笑瞇瞇地問他。

    “很甜?！辟R成淵這樣回她。

    他接過了她手里的半顆梅子，卻不吃，反而抬手遞到她的嘴邊，端著一臉莊重的表情：“你一半、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