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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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孟陽等人站的極高,難免顯得突出,朗大人邊走邊四處看著街上百姓,冷不防視線就落到他們身上。 上桌容易下桌難,此時從各處涌來的百姓不斷增多,都拼了命地往里擠,結(jié)果就是里頭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 忙于找路的三人絲毫沒注意到來自對面的視線。 朗大人本是習(xí)慣性掃視,才要像之前那樣挪開,卻隱約覺得哪里不對。 他又下意識望了過去,越看越覺得中間那個讀書人打扮的孩子很有幾分眼熟。 就像,就像當(dāng)年的…… 他心頭不禁一跳,又細細看了幾眼,忙擺手喚過兩個隨從,低低說了幾句。 隨從聽罷,又往那頭瞧了兩眼,行了一禮,領(lǐng)命而去。 做完這一切后,朗大人再次掛上無懈可擊的親民笑容,與幾名隨行人員說笑著上樓去了。 卻說白星三人現(xiàn)在都有些后悔過來湊熱鬧了。 誰能想到,這地方官的號召力如此之大?只不過露個面而已,怎么就惹得萬人空巷! 最后,到底是白星和廖雁一左一右充當(dāng)人型盾牌,把孟陽死死夾在中間,硬生生擠了出去。 三人來時板板正正干干凈凈,再出來時卻已是衣衫不整滿頭大汗,連衣服扣子都被擠掉幾顆。 人群中不時傳來變了調(diào)的喊聲:“老子的鞋!” 可又哪里有空隙叫人彎腰去撿! 三人面面相覷,看著彼此狼狽的模樣,都笑出聲來。 孟陽胡亂理了理散亂的發(fā)髻,心有余悸地搖頭道:“罷了罷了,日后這種熱鬧,還是少湊為妙?!?/br> 才剛他幾乎是被小伙伴拖著走的,兩只腳都沒碰到過地面! 此時差不多大半座城池的人都擠來看熱鬧,等三人活動著手腳走出半條街,周圍瞬間清凈下來。 孟陽指著路邊空無一人的秋千笑道:“昨兒我就想著玩兒這個,奈何人擠人,今兒倒是趕巧了?!?/br> 三人才要去蕩秋千,卻見街角忽然轉(zhuǎn)過來兩個身穿掐紅邊皂服的衙役,他們本也沒往心里去,誰知對方忽然在面前停住了,“這位小先生且住。” 孟陽一怔,下意識往四周扭頭瞧了瞧,最后才指了指自己,“我?” 兩名衙役一胖一瘦,其中那略胖些的見狀笑了下,點頭,“正是您?!?/br> 孟陽見他們言行舉止都十分和氣,且白星和廖雁都在身邊,倒也不怕,“有什么事么?” 說完,他忽然想起什么來似的,趕緊回頭壓低聲音問廖雁,“老實交代雁雁,你有沒有半夜出去偷魚?” 因為他實在想不出本地衙役攔住自己的其他理由。 廖雁聞言,不禁流露出一種被冤枉和瞧不起的憤怒,當(dāng)即大聲道:“胡說八道!老子才瞧不上那幾條破魚!” 有人在酒樓正經(jīng)請自己吃鴨子不香嗎? 見他不想撒謊的樣子,孟陽更疑惑了,那不該啊。 對面兩個衙役的嘴一抽抽,忽然想起來昨兒兄弟們一處吃晚飯時,有人說過的話:“……如今入城的越發(fā)什么雜七雜八的人也有了,竟有人專門盯著咱們河里的魚錦鯉呢!” 感情就是您啊! 那瘦臉的衙役干咳一聲,擠出一抹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敢問這位小先生貴姓?” 孟陽滿頭霧水的答道:“免貴姓孟。” 就見那兩名衙役對視一眼:錯不了! 兩人往兩邊一側(cè)身,做出個請的手勢,“小先生請吧,我們大人請您過去一敘?!?/br> 第98章 二更 那兩名衙役帶著孟陽三人回到剛才郎知府進入的酒樓里, 客客氣氣請他們在一間屋子里坐下,外頭又給上了好茶好點心。 孟陽再一次問他們請自己過來做什么,但那兩個衙役只是搖頭, 說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具體的卻什么都不知道。 眼見問不出來,孟陽也只好放棄。 廖雁倒不客氣, 先拿起來聞了下,覺得沒有毒, 直接抓著就吃, 一邊吃還一邊問:“我說書呆子, 我看他們就是沖你來的, 你別是在老家犯了什么事兒,給人在這兒認出來了吧?” 孟陽失笑, “若果然如此,咱們這會兒就該在大牢里了,又怎么能吃什么點心喝什么茶。” 說這話的時候, 他還往外頭瞧了眼,并沒發(fā)現(xiàn)樓下有人看守, 安心的同時也越加疑惑。 廖雁也不過是胡說一氣, 見孟陽自己也猜不到, 索性就專心吃喝, 不再過問。 既來之則安之, 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 大不了打殺出去,怕什么? 這家酒樓本就是南京城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檔酒店,尋常百姓根本吃不起, 里面的點心糕餅自然有其獨到之處。 白星吃了兩塊,就覺得好像真的跟外頭賣的不大一樣,但具體哪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 她把盤子里的將近十樣點心吃了個遍,根據(jù)喜好分出一二三來,然后又跟孟陽交換意見…… 大街上的舞龍舞獅已經(jīng)告一段落,外面圍觀的百姓漸漸散去,只剩下有資格進入酒樓的讀書人們,環(huán)境頓時安靜下來。 孟陽他們?nèi)齻€坐在屋子里就能聽見外面那位郎知府勉勵眾學(xué)子的聲音,一干書生們感激涕零的回應(yīng)聲等等。 廖雁扒著窗縫偷偷往外看,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神情肅穆中摻雜著激動的儒生們,不由嗤笑出聲,“這下可真算是掉到書呆子窩里了?!?/br> 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些書生,感覺連空氣都帶了酸臭味,嘖嘖。 南方的天,小孩子的臉,剛還是萬里無云,這會兒卻又不知從哪飄來幾朵烏云,隨隨便便往太陽上一擋便悄無聲息下起雨來。 唉,真是無禮! 細細的雨絲像牛毛,像針尖,根本濺不起漣漪,落在外面繁茂的樹木葉片上,發(fā)出蠶食桑葉一般的沙沙聲。 其實這種程度的雨絲最惱人。 你說打傘吧,好像有點不值當(dāng)?shù)模?/br> 可若是不打傘?走一段路也就被淋濕了…… 本地百姓早已適應(yīng)了這種天氣,遇事一點都不慌,干脆利落的就近找一處店鋪、雨棚,隨便一躲。 沒準還能跟店中的掌柜和伙計嘮兩句呢。 說說家里的事,說說清明的安排,說說今年要養(yǎng)多少蠶紡多少絲…… 那位郎知府又勉勵幾句,就出了幾個題目,讓在場書生都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做一首詞、一首詩,外加一篇文章,還說會親自點評,讓他們務(wù)必用心。 卻說下頭那些讀書人大多出身普通,十年寒窗也不過為一朝揚名,眼見機會觸手可及,焉能不激動? 若果然能得了知府大人青眼,或被舉薦,或得到師徒名分,日后可就要事半功倍,平步青云啦。 郎知府捻著胡須略轉(zhuǎn)了兩圈,似乎對治下學(xué)子們的才華十分滿意,頻頻頷首。 他身后還跟著幾位官員,以及先生打扮的老先生們,約么是本地府學(xué)的教授…… 眾人一邊走一邊討論轉(zhuǎn)了一圈,郎知府便讓各自行動,自己則借口更衣,臨時退場。 “哎哎,過來了過來了!”廖雁低聲道。 孟陽和白星一聽,趕緊把嘴里的點心殘渣咽下去,喝了茶漱口,又相互檢查對方的手腳,覺得沒有破綻,這才站起身來準備迎接。 輸人不輸陣,不管對方是敵是友,總不好讓自己看上去太過狼狽。 “你們在外候著?!崩芍穆曇舻统炼鴾睾?,跟他的外表很相符,叫人一聽就不自覺聯(lián)想起那種沉穩(wěn)可靠的長輩。 他把幾個隨從都安排在門外,自己親自推門進來,抬頭就見三個小的正滿臉警惕加疑惑的瞅著自己,像一窩受驚的小兔子,心中突然有些好笑。 “坐吧,不必拘禮?!彼瘍蛇厰[了擺手,自己率先在上首坐了。 白星和廖雁都是直來直往的性子,既然對方叫他們坐,當(dāng)下不再遲疑,直接一屁股坐下。 倒是孟陽猶豫了下,見對方?jīng)_自己微笑頷首,這才別別扭扭地坐下。 這位大人似乎對自己十分親近,莫非…… 他暗中打量著對方,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也覺得對方有點面善,心中隱約升起一個猜測。 “你叫孟陽?”孟陽還在猜想時,郎知府先就發(fā)問了。 像,真像,真是太像了。 孟陽一愣,點頭,“是?!?/br> 郎知府不易察覺的松了口氣,忽然沖他笑了笑,“還記得我嗎?” 孟陽微微睜大了眼睛,與他對視片刻后,記憶深處隱藏的某個角落突然被翻動,像塵封的泥土掀起陣陣塵埃,終于透進一絲絲光,照亮了幾張泛黃的舊畫紙。 “您是……郎文逸郎伯伯?!”他驚喜交加道。 那邊白星和廖雁飛快地眨巴著眼睛,本能的對視一眼: 呦,這怎么個意思?認親嗎? 這個什么狼伯伯熊伯伯的,看面相應(yīng)該不到五十歲,可頭發(fā)卻白了大半,一雙眼睛里也滿是滄桑,似乎又比尋常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更苦相一點。 郎文逸點點頭,眼神迅速變得柔軟而慈愛,“想起來了?” 他的眼神像春風(fēng)像細雨,就像看自己的兒子一樣溫柔慈愛,將人緊緊包裹。 孟陽嗯了聲,有點不好意思的捏了捏手指,“當(dāng)年我還太小,這么多年過去,您……我也記不大清了?!?/br> 他已經(jīng)許久沒被人這樣看過了,忽然有點不適應(yīng)。 他腦海中關(guān)于對方的最后一點記憶好像還是自己六歲生日時,對方抱著自己說笑,好像還給自己掛了一個玉質(zhì)的項圈。不過后來孟家被抄,什么都沒了…… “是我老了吧?”郎文逸笑著搖了搖頭,又抬手摸摸臉上的皺紋,“十多年啦!” 十多年的時光,足以讓幼童長成青年,讓青年歷盡滄桑。 物是人非啊。 孟陽的思緒好像一下子就被拉回到十多年前,心中百感交集,又酸又軟。 這十多年的歲月就像一條長河,那翻滾在歲月間的記憶碎片,就像流動的河水,他曾無數(shù)次在冰冷的河水中掙扎,無數(shù)次徘徊在被溺斃的邊緣……但現(xiàn)在一切都過去了。 他被別人拉上岸,終于可以冷靜地回首自己淌過的河流。 孟陽記事很早,他隱約記得好像當(dāng)年郎伯伯就已經(jīng)官至知府,怎么這么多年過去?還在原地踏步,說不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