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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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驚喜的進(jìn)步! 孟陽趕緊翻出隨身攜帶的小本本, 用官話的音節(jié)標(biāo)注了一組詞, 后面鄭重地打上標(biāo)識:餛飩。 坐下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真鮮蝦餛飩。 餛飩攤子就擺在橋邊,路邊柳樹上綁著的繩子下頭吊著一個魚簍在河里,里面幾十尾活蹦亂跳的鮮河蝦, 但凡有客人點了就取出來現(xiàn)場殺。 老頭兒的動作極其麻利,用竹片往薄薄的餛飩皮里挑一點rou泥,飛快地按入一顆巨大的青白色蝦rou,指尖翻轉(zhuǎn)間幾十只圓滾滾的元寶型餛飩便飛入開水鍋。在熱水里面打幾個滾兒,薄紙一樣的表皮里面漸漸透出粉色來,是蝦rou熟了。 他熟練地?fù)瞥?,澆一勺不斷翻滾的底湯,撒一點翠綠的芫荽,香氣撲鼻非常好看。 南方人的體格相較北方人略小一些,胃口也大不大哪里去,故而餐具也小巧,瑩瑩潤潤擺在那兒,倒像是一副充滿了煙火氣的畫兒。 本就饑腸轆轆的三人見了,肚子里越發(fā)咕嚕嚕叫起來。 餛飩皮已經(jīng)被煮成半透明,里面粉色蝦仁的紋理清晰可見,白星略吹幾口氣,迫不及待倒入口中,一股湯汁瞬間迸發(fā),又燙又鮮,蝦仁彈牙,rou泥勁道,美極了! 河里遠(yuǎn)遠(yuǎn)搖過來一條烏蓬小船,船尾纖細(xì)裊娜的小船娘唱著小曲兒,語調(diào)軟軟的。見白星看過來,她面上露出一抹羞澀的淺笑,似露珠清新。 對岸有幾個年輕媳婦彎腰洗菜,也不知誰說了句什么,一時都捂嘴大笑起來,那笑聲驚起河邊歇息的鳥兒。鳥兒一振翅膀,露出色彩斑斕的花肚皮,如一支利箭,掠過河面飛走了。 一條吃水線沉重的大貨船慢吞吞自水門駛?cè)?,上面十多個水手一起搖櫓劃槳,口中喊著號子,引來許多人探頭觀看。他們已經(jīng)走了很遠(yuǎn),滿身大汗,都將上身脫得赤/條條的,露出因常年勞作而形成的結(jié)實而流暢的肌rou。 上面布滿珍珠般的汗水,隨著他們的動作,都咕嚕嚕順著黑黝黝的皮膚滑落下來。 貨船最終??吭谝患壹Z店依水而建的后門處,一群精壯小伙子早就摩拳擦掌等著了,見船靠岸,便紛紛上來卸貨。 做這樣賣力氣的活兒都是按件數(shù)算工錢的,因此無人偷懶,都把肌rou繃得緊緊的,頭臉脖子上的青筋鼓得高高的,彎著腰背,駝起幾乎趕上自己體重的沉重糧袋,一步,又一步,平穩(wěn)地走入倉庫。 若肯賣力氣的,這樣累一日,便能賺得供一家人一旬吃喝的費用…… 白星看得入了迷,良久才緩緩?fù)鲁鲆豢跉?,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真到南方了。 河岸邊水汽充足,堅固的石磚壘砌而成的河兩岸爬滿濃綠的青苔,有無數(shù)粗壯的花枝纏繞,狂放而肆意地生長著。 那灰突突的花枝上已經(jīng)萌發(fā)出嫩葉,不消幾日,就會點綴上無數(shù)花骨朵,再然后,匯聚成一大片流淌的鮮花的海洋。 等到了那個時候,或許細(xì)小的花瓣便會乘風(fēng)而起,飄飄蕩蕩落入波光瀲滟的河水之中,隨著零星的青苔一起,悠悠蕩著流向未知的遠(yuǎn)方。 石磚縫隙里挨挨擠擠生了許多綠油油的雜草,中間鉆出來一朵粉紫色的小花,正沐浴陽光,在熏風(fēng)中搖晃大腦袋。 孟陽心生歡喜,默默念了句對不住,欠身拔起,微微紅著臉蛋,遞給白星。 白星眼前一亮,隱約覺得有股酸酸甜甜的花香味鉆入鼻腔,叫她整顆心都跟著柔軟起來。 “給我的?”她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接過小紫花,十分欣喜。 孟陽點了點頭,嘿嘿笑了聲,有點不好意思,但又很高興。 “給我戴上。”白星把小花遞過去,又把腦袋往那邊歪了歪。 孟陽接了花,果然小心簪于她濃密的發(fā)辮之中。 烏黑的發(fā)間,一朵嬌艷的小花隨風(fēng)搖曳,雖不是名種,卻更顯風(fēng)姿。 旁邊的廖雁板著一張死人臉,直勾勾盯著這倆人,嘎吱嘎吱嚼餛飩的聲音……如同在啃木渣。 鮮蝦餛飩清新不膩人,一碗也沒幾個,三人只覺三分飽,便又陸續(xù)叫了許多碗,這才摸著肚皮離開。 算賬時那老頭兒笑瞇瞇的,指了指白星,又指了指孟陽,末了豎起兩根手指,意思是很登對。 孟陽既歡喜又羞赧,朝他做了個揖,這才與同伴離去。 微風(fēng)中,翻卷的袍角像翻飛的蝴蝶,逍遙自在。 身后又傳來叫賣鮮蝦餛飩的聲音,像一首水鄉(xiāng)的老歌,幽幽飄出去老遠(yuǎn)。 三人回客棧找了個會說官話的小伙計,請他帶著找到懸賞捉拿宋老大的那戶人家門口。 果然是鄉(xiāng)紳,聽說這一溜兒的白墻黑瓦都是他家的,端的富貴。 來開門的小廝一聽殺害自家侄少爺?shù)膬词肿サ搅?,也是喜不自勝,忙請他們進(jìn)去,又連滾帶爬跑去報信。 過了會兒,就聽一陣腳步匆匆,抬頭看時,一對四十來歲的中年夫婦都是眼角泛紅,在兩個年輕人的陪同下走來。 “那殺害我可憐侄兒的狂徒在哪里?” 中年人名叫莊文興,與妻子阮氏本就是表兄妹,從小青梅竹馬感情很好。也因著這層關(guān)系,兩邊親家往來十分親密,幾家的孩子都是輪著住的,雖非親生,也不差什么了。 莊文興的弟弟莊文舉是個生意人,因常年不在家,便時常把兒子托付在兄嫂家中,一來二去,那孩子便跟莊文興家十分親厚。 誰知老天不長眼,幾年前那孩子帶著兩個伴當(dāng)外出游玩,一去不回…… 事情一出,莊文舉和妻子就垮了一半,生意都顧不上做了,繞世界找兒子,然而最后找到的,卻是兒子腐爛的尸骨。 兩口子一病大半年,日日抱頭痛哭,最近一二年才勉強(qiáng)緩過來。 莊文興氣不過,便對外貼出懸賞,和弟弟一起發(fā)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將兇手抓來祭墳。 此時聽說有人抓了宋老大來領(lǐng)賞,一家人都坐不住了,紛紛趕到前頭來。 已有家丁跑去莊文舉家喊人,莊文興的長子便大步上前來,抓著宋老大的頭發(fā),強(qiáng)迫他仰起臉來。 幾家人對宋老大恨之入骨,早已對通緝令上的面孔爛熟于心,眼下宋老大的臉上雖然還有幾個清晰的巴掌印,但對方一看就認(rèn)出來,“果然是他!” 話音剛落,阮氏的哭聲就響了起來,莊文興也撲簌簌往下掉淚。 兩個長輩相互攙扶,哭得不能自已,兩個年小的卻已忍耐不住,撲上前來按住宋老大便打。 宋老大就覺得,自己被白鷂子和折翅雁折磨也就算了,技不如人,沒辦法,不認(rèn)命也不行??蛇@些個半點功夫都不會的普通人竟也敢對自己動手?當(dāng)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被卸了關(guān)節(jié),毫無反抗之力,一張嘴卻還能說話。 老子沒有好下場,你們也別想好過! 一開始,他自認(rèn)已經(jīng)吃了足夠多的苦頭,肯定能做到受萬般折磨眉毛不動一下,還罵罵咧咧猖狂得很,說什么“老子偏愛殺人”“死了活該”“將你家男的都?xì)⒘?,女的都jian了”等等。 可等兩個年輕人的拳頭雨點般落下,又一腳踩碎手骨后,也著實承受不住,開始哀告求饒起來。 阮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說話柔聲細(xì)氣,半輩子不跟人臉紅,可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剛稍微緩過來一點,就又歪歪斜斜撲了過來,伸出十根長長的手指甲,狠狠往他脖子上抓了許多血痕出來。 宋老大無法躲閃,瞬間皮rou翻卷,而阮氏的手指甲也被掀翻好幾片,瞧著很是嚇人。 但阮氏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又哭又笑,大喊什么蒼天有眼,報仇了。 然后下一刻,她就因為情緒過分激動昏死過去,現(xiàn)場頓時亂作一團(tuán)。 類似的情景白星見過很多次,廖雁也不為所動,唯獨頭一回經(jīng)歷的孟陽,忍不住淚水漣漣,隨莊家人一起抽泣不已。 約莫小半個時辰后,死者的爹娘也趕到,又是第二輪廝打不消細(xì)說。 待兩家都平復(fù)下來,已經(jīng)是一兩個時辰以后的事情了。 兩個女眷在旁邊相對啜泣,男人們也是眼眶紅腫。 莊文舉直接朝著白星跪下,不待旁人阻攔就砰砰砰磕了十多個響頭,哽咽道:“多謝女俠出手相助,使我兒大仇得報?!?/br> 白星受了,又叫他起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罷了。” 莊文舉也不含糊,當(dāng)即叫人去取了銀子,又以袖拭淚,咬牙切齒道:“明日我想去墳上告知我那苦命的孩兒一聲,不知那兇手……” 白星聞弦知意,非常慷慨地擺擺手,“給我留個頭就行,稍后還要去衙門交差?!?/br> 眾人聞言大喜,當(dāng)即決定明天以血祭墳。 多年血仇得報,莊文舉夫妻倆的精神都好了不少,立刻與兄嫂一并cao辦酒席,非常挽留白星等人。 聽說他們還住在客棧,莊文興神色大變,“幾位來這里跟回自家是一樣的,怎好叫恩人留宿在外!” 說罷,當(dāng)即點了幾個伶俐的小廝,叫他們立刻去往客棧搬運行李,并結(jié)算賬目。 白星等人推辭不過,也知這家苦命人是真心想報恩,便受了。 于是當(dāng)夜,三人便宿在莊文興家,并應(yīng)了明日一起去上墳的邀請。 莊文興到底老道,怕功虧一簣,還特意多點了人手看守宋老大和馬老二,又幫忙打聽馬老二的受害家屬,竟省了白星許多事。 當(dāng)天夜里,除了白星等三人外,竟都是悲喜交加難以入睡。 次日一早,眾人都換了素服,帶了祭品,綁了宋老大,乘車騎馬浩浩蕩蕩往城外莊家祖墳而去。 宋老大心知死到臨頭,一應(yīng)什么“英雄氣概”都煙消云散,一路上屎尿齊出,被堵著的嘴巴里嗚咽不停。 可巧陰天,灰色的云層遮天蔽日,料峭的春風(fēng)吹得人淚水漣漣,好一個上墳天! 莊家祖墳內(nèi)哭聲一片,白幡簌簌作響,撒的紙錢被吹起來三丈高。 阮氏含淚笑道:“果兒看著呢!” 死者乳名果兒。 人生有三苦,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那莊文舉夫婦本就生育艱難,小半輩子求醫(yī)問藥才得了一對龍鳳胎,誰承想一朝折了一個,當(dāng)真痛不欲生。 果兒的同胞妹子與兄長心靈相通,多年來也是郁郁寡歡,如今見了仇人亦是拳打腳踢,在墳前幾次哭昏過去。 莊文舉提了一把殺豬尖刀,目眥欲裂,只是又痛又恨渾身發(fā)抖,竟一時下不去手去。 想他半輩子積德行善,經(jīng)商也不忘修橋鋪路廣開善堂,從不肯傷害誰,他連豬都沒親手殺過一只,更何況是個大活人? 宋老大已經(jīng)瀕臨瘋癲,反倒又精神起來,滿是淚水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明晃晃流露出嘲諷。 我殺了你兒子又如何?事到臨頭,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樣! 莊文舉血氣頓時一陣上涌,竟大喝一聲,閉著眼睛朝宋老大身上捅去! 只是他沒有經(jīng)驗,一刀扎歪,只感覺一股guntang的鮮血撲在面上,那宋老大卻仍有氣在。 “啊啊?。 ?/br> 就在此時,果兒的胞妹再次蘇醒,竟大聲叫著撲過來,一把奪過父親手中的尖刀,徑直朝著宋老大的脖子扎去! 她娘一看,也是怒從心頭起,恨向膽邊生,也上來幫忙。 就見素來柔弱的娘兒倆血紅著兩雙眼睛,使出吃奶的力氣,竟硬生生將宋老大的腦袋割了下來! 結(jié)束之后,渾身是血的小姑娘噗通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喊道:“哥,我們給你報仇啦!” 第90章 燉乳鴿,涼拌筍絲 狐貍精 莊家長輩早年都曾外出闖蕩, 小輩們也有專門的教師教導(dǎo),故而都通官話。他們又是真心招待,白星等人不必再當(dāng)活啞巴, 確實待得舒服。 次日一早, 白星和廖雁兵分兩路,一人去往衙門送宋老大的頭領(lǐng)賞, 另一人直奔另一戶懸賞馬老二的受害人家中,如此這般cao作一番, 當(dāng)天夜里就帶著他的腦袋和第二筆賞銀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