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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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孟陽過得著實充實,白天做各種好吃的、研究手/弩, 晚上還要點燈熬油為自己縫制貂皮斗篷。 騎馬出行有個好處:快, 但也有個壞處:冷。 孟陽這些年從未遠行,根本沒有出門的行頭, 如果穿現(xiàn)在的棉襖,一上馬就會被冷風吹透, 所以還得是皮裘。 優(yōu)質(zhì)皮裘不僅可以遮風擋雨抵御嚴寒, 在不太炎熱的時候還能當做鋪蓋, 非常實用。 但他沒有皮子。 不過這沒關(guān)系, 百寶囊白星姑娘什么都有。 她原本是打算把王太太退回來的虎皮送給孟陽的,結(jié)果后者直接被嚇壞了, 死活不肯收。 “這樣好東西給我著實糟踐了,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他不配,真的不配! 廖雁倒是想要, 但主人不給。 雁雁生氣。 后來白星轉(zhuǎn)念一想,這樣的虎皮著實太扎眼了些, 眼下孟陽外出經(jīng)驗不足, 猶如三歲小兒抱赤金過市, 很容易被人盯上, 不穿倒也不是壞事。 于是她便退而求其次, 將剩下的幾卷貂皮給了對方。 這固然也是價值不菲的上等皮貨, 但有虎皮珠玉在前, 竟也有些不大起眼了。 孟陽知道自己確實什么都缺,再推辭就生分了,便扭捏著接受。 唉, 他總覺得自己真的被星星養(yǎng)起來啦! 他一邊縫制斗篷,一邊胡思亂想,忽然…… 他,他這樣算不上吃軟飯? 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孟陽就有種五雷轟頂?shù)捏@愕。 他自己傻了半天,才猶猶豫豫的問白星,“星星,我要是吃軟飯的話,你會討厭我嗎?” 廖雁就在旁邊大聲喊道:“死狐貍精,你現(xiàn)在不就是在吃軟飯嗎?” 難為你還有這樣的自知之明! 白星抬手給了他一拳,堅定道:“不會的?!?/br> 似乎是覺得這樣的回答不夠有力,她想了下,又補充道:“哪怕你是個廢人,我也會給你喂飯的!” 孟陽:“……倒也不必如此?!?/br> 我暫且還不至于淪落到那一步吧。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了,年前衙門辦差的最后一天,孟陽決定去縣城開具路引。 也不知什么時候就要動身,先預(yù)備著吧,省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因為這兩天做了許多吃食,都密密麻麻吊放在陰涼的東廂房內(nèi),干凈又整潔。再吃飯時就很方便。 熬一點喜歡的粥水,把冷掉的面食熱一熱,切個冷盤。 炸貨吃冷的行,想吃熱的,在干鍋底下一烘就好,馬上就再次變得酥脆可口啦。 孟陽用沙煲煮了山藥瘦rou粥。 先把大米熬熟,切一點山藥丁子,跟提前用料酒、姜絲等抓板腌制了的瘦rou絲一并丟進去,重新蓋上蓋子,熬到大米開花,米脂四溢。 rou必須要后放,若放的太早,容易老,就嚼不爛了。 一色炸貨都是現(xiàn)成的。 切一點豬蹄凍,夾幾塊炸藕合、土豆合、蘿卜丸子、小酥rou做個炸貨拼盤,再來一點麻油拌的疙瘩絲……就算平時精心準備的早飯都沒有這么豐盛的。 原本也熱了幾個巨大的rou蛋包子,但大清早上起來胃口還沒全打開呢,光這些有油有rou就填了不少,最后包子竟然一口沒動。 三人吃了個肚兒圓,把桌子收拾干凈,這邊溜溜達達往縣城去了。 孟陽今天是頭一回騎小五,原本還有些忐忑,誰承想上馬之后感覺極好。 那周良駒人雖然有點瘋,但一身本事還真對得起自己改的名字,對于挑選和訓(xùn)練馬匹確實有一手。 小五就一點壞脾氣都沒有,讓快就快,讓慢就慢,偶爾還會扭過頭來蹭蹭主人的大腿,顯然是個溫柔的孩子。 “真是乖仔?!泵详枑鄄会屖值孛哪X袋,開心的不得了。 雖然還沒到大年三十,但已經(jīng)有些性急的人家忍不住提前放鞭炮了,一路上都有此起彼伏的零星爆竹聲傳來,空氣中隱約彌漫著熟悉的火.藥味。 偶爾一陣風吹來,竟也夾雜著紫紅色的紙片了。 那是爆竹炸裂后的殘骸,隨著風滿地亂跑,像下了一場紅雪。 縣城內(nèi)七成以上的店鋪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剩下的都是本地人開的,一般都跟衙門一起到大年三十再關(guān),然后轉(zhuǎn)過年來初六或者初八挑個吉祥的日子,放兩串鞭重新開業(yè)。 路過上回李仁介紹的驢rou鋪子時,白星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見確實門窗緊閉,上面用紅紙貼著說年后初八才開業(yè)的告示后,這才徹底死了心。 唉,驢rou火燒真好吃啊! 臘月二十九是真到了年底了,有事兒的也早就抓緊時間辦完了,竟難得清閑。 他們到的時候方知縣正在后院跟主簿等人說話,忽見外面來了一個衙役,說有人來辦路引。 此時安土重遷,凡地方百姓要去外地者,皆須由衙門出具路引,最后由主簿親自審核批準。 不過本朝對這一塊兒相對松散,只要身份不可疑、理由正當,審核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主簿當即起身告罪,方知縣正好閑著沒事兒,就順口問了句,“來者何人?怎的非等到今天?” 臘月二十九好些酒樓飯莊都關(guān)門了,一般大家都默認不辦公的。有急事的人早就辦了,不急的,一般都會等到年后,還真少有人趕著這個時候過來。 那衙役聞言賠笑道:“說來也是巧了,就是前辦了女休男案子的那個書生,好像叫孟陽的。” 孟陽? 方知縣忽然來了興致,端在手里的茶都不喝了,“是他要出去?” 衙役點頭,“好像是的?!?/br> 方知縣沉吟片刻,到底是念著老孟大人的情面,“罷了,左右本官無事,把他叫進來吧?!?/br> 衙役略一遲疑,“大人那書生身邊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看打扮倒像是江湖客,似乎上次也來過,也把他們叫進來嗎?” 方知縣還沒說話,主簿已經(jīng)道:“大人,此事不妥,那些江湖草莽常以武犯禁,多的是無法無天目中無人之輩,還是不要與他們過分親近的好?!?/br> 身處官場之中的人,往往對江湖游俠沒有什么好印象,他的態(tài)度也正是官場上的縮影。 方知縣對所謂的江湖也沒有太多好感,當即擺擺手,“只叫那書生一人前來?!?/br> 稍后孟陽聽了這話倒還罷了,唯獨白星有點不快。 那縣官怎么單獨叫他進去?別是有壞心眼吧。 孟陽卻是知道內(nèi)情的,“他頗敬重我祖父,故而愛屋及烏。” 方知縣確實喜愛孟陽人品,上回他走后還唏噓不已,只道世事無常,今天見他主動牽來,便忍不住想再說幾句話。 “聽說你要去外地?”方知縣倒也和氣,叫人上了好茶點心,問道。 孟陽天生沉得住氣,聞言說了聲是。 方知縣沉吟片刻,點點頭,“也罷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志向,很好?!?/br> 雖然不能科舉,但多讀書、多長見識總沒有壞處的。 見他肯定自己的做法,孟陽也不禁露出一點笑意,又說了聲是。 “外面那兩個江湖客是你的朋友?”方知縣問道。 孟陽點頭。 方知縣微微蹙眉,“你一個好好的孩子,怎么跟他們打了交道?” 正經(jīng)科舉出身的人總是對游俠有些偏見的,而游俠之中也確實有相當一部分暴躁沖動,容易招惹是非。 卻見一直溫和從容的書生忽然進一步挺直脊背,正色道:“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是我的朋友?!?/br> 方知縣總都覺得這孩子過于靦腆內(nèi)斂,對自己也過于生疏。當然,雙方畢竟剛認識沒多久,而且考慮到他的遭遇,這種反應(yīng)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此時,書生卻忽然變得強硬,活像變了個人。 有那么一瞬間,方知縣竟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已故老孟大人的影子。 方知縣愣了下,旋即釋然。 是了,終究是他的后人。 孟陽說完那話之后還略有些忐忑,生怕對方會對自己的朋友做出什么事,有禍是自己惹了對方不高興,讓路引的事情泡湯。 然而都沒有。 方知縣忽然輕輕笑了聲,看他的眼神也變了些許。 以前他照顧這個孩子,不過是看在當年老孟大人的情面上,可如今,卻也真有幾分欣賞了。 “你不錯。”他點點頭,竟帶了幾分欣慰。 孟陽愕然。 看他這個樣子,方知縣忍不住又輕輕笑了幾聲,心情竟然很不錯。 倒是自己迂腐了。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鳥都有,即便江湖之中敗類甚多,卻也不好一桿子打死。 上回那少年俠客雖有些放浪不羈,但說來終歸是報打不平,頗有幾分俠義心腸,不然自己也不會起了愛才之心想要招攬。 當時驟然聽說這孩子竟在自己治下,他最驚訝也最好奇的是:一個孤零零的小孩子是怎么活下來的? 但現(xiàn)在看來,答案似乎已經(jīng)漸漸浮出水面。 他很懂得適應(yīng),也很擅長挖掘。 這話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可說來容易,做來難,落差如此之大,又有幾人真能放得下呢。 見方知縣確實沒有糊弄自己的意思,孟陽也跟著松了口氣,回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 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嗎? 方知縣看出他的心思,當即擺了擺手,顯然并不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