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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聞聲回首,不知什么時候來了一位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公子。少年公子面貌柔和,容顏恬淡,眼尾低垂,右眼角長了一顆淚痣。他尚未束冠,發(fā)間橫插一根通靈白玉簪,身著白底燙金攢花云紋長袍,腰間別了一把雕花寶劍。 修長的五指放了幾兩碎銀在小二手中,他抬首朝白露看去,體恤道:“想來這位姑娘是出門忘帶錢了,我身邊恰好有些余財,望姑娘不要嫌棄?!?/br> 成天被好運氣眷顧的白露慌忙擺了擺自己油光發(fā)亮還沾著醬油的手道:“不嫌棄不嫌棄?!睅煾冈浾f過,在世為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她一窮二白,無甚報答的資本,唯有好運。于是想了想說:“你幫了我,我得報答你,我卻無甚可以報答你的東西。但我會算卦,我可以免費為你算一卦。” 她不知道的是,凡間有句俗話叫窮算命富燒香,算命乃是越算越窮,這不是擺明了得了便宜還咒人家么? 少年公子身邊的侍從臉色有些發(fā)青,他卻不大在意,說:“不必,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闭f著就轉身離去。 想不到世風日下的人間,竟還能被她碰著如此良善之輩。她朝著背影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聞聲回首,朝她淡淡一笑道:“許清明?!?/br> 此刻已近午后,日色正好,白露酒足飯飽抱著師父收藏的名畫回了自己的許宅。不知為何,這畫一回宅邸,手感又變得溫暖柔軟。她心中一番感嘆,師父真有品位。 近年人間不太平,白天日頭正盛,僅有精怪出行。一入夜,沒了陽光,只怕所有地府厲鬼都會涌出來,到時百鬼夜行,估計她從師父身上學到了再多本事,也是應接不暇。 她拿出金墨在門窗上寫滿了符文,屆時入夜,大門依靠符文自動鎖上,再放不進一只精怪來。她可以過些安生日子。 倒騰好半日,已是日近西山時候。余下一星半點金墨,她拿來寫了面旗子,上書“看相測算”四個大字。明日就能開始擺攤賺錢。 沒錢吃晚飯,無事可做,只好倒頭睡覺。她有些認床,躺在榻上翻來覆去,覺得有些涼,大約是沒有被子的緣故。她又翻了個身,說來師父明明承諾給她一間房屋加一頃良田,如今這房屋找到了,良田呢?左思右想,如若她可以邊算命邊種田,那她發(fā)家致富的速度就又能快上許多。修道者,必備四個條件:財、侶、法、地。如此,她可以先初步掌握“財”這一條件。 夜愈來愈深,一陣陣陰風襲來,白露閉著眼睛覺得風很涼,仿佛直往她頭頂和肩膀上吹。再翻一個身。師父把原來的小草廬折成這么大一座宅子給她,那一頃良田呢?會不會也擴張改變?會不會變成十頃良田?說不定會是十頃沃土也未可知……她愈想愈興奮,反正睡不著,不如直接起床研究地圖。 這一睜眼,就十分要命。因為她的床頭,蹲了一只紅衣女鬼。 紅衣女鬼臉色蒼白,眼睛空空洞洞,已沒了眼珠子,正在不斷地朝她吹氣,想吹滅她頭頂和兩肩的三把火。白露猛地一怔,一巴掌朝她呼過去。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紅衣女鬼身上怨氣本就不足,被白露一拳打飛之后幾乎毫無還手之力,軟綿綿倒在床上化成一灘血水。 白露頗為無奈,這床看來今晚是沒法睡了。正要掀開床帷,卻另有一只手搶先一步掀開她的帷幔。 那只手沒有rou,只是五根骨頭。床幃被掀開的那一瞬間,她幾乎要被嚇瘋—— 她清晰地看見,整個臥室,全是游魂。 有的只是在床榻邊飄飄蕩蕩,只是縷沒有意識的魂魄,有的在不遠處躍躍欲試,想要嘗一嘗她這具仙體是何滋味。其中一個渾身青紫的嬰孩正朝她爬來,舔著嘴唇,嘴角流出的卻不是口水,而是膿血。 撩開床幃的,是一副骨架。 明明睡前都在門窗上畫滿符了,按理來說,一只鬼怪都進不來才對。怎么回事?為什么滿屋都是……唯一的防身法器金墨早已用完,沒有任何武器。她一腳踹散那副骨架,拾起一根骨頭就朝撲面而來的嬰鬼打過去。 嬰鬼迅速一閃,露出一口鋒利的牙,咬住那根白骨。白露懵了一懵,心想現(xiàn)在小孩真早熟,這么小的小嬰兒的牙居然比她的還大。 她掰開嬰鬼的嘴揚起骨頭就朝它頭頂打過去,嬰鬼猛地撞上墻滑落,像一堆爛泥一樣癱在地上。 怎么會有這么多鬼?她應接不暇,看來眼下只能先沖出臥房,先找間干凈屋子躲一夜,天亮了再找原因。正要開門,一雙腳突然從頭頂掛下來,險些迎面撞上。白露敏捷往后一閃,一抬頭,一個白衣女人懸在頂上看她。 是厲鬼!白衣厲鬼的脖子里纏著一根白色緞帶掛在梁上,面色青紫,吐著鮮紅的舌頭,兩個血紅的眼球突出眼眶,直直地盯著白露。仿佛下一刻,她就扔下一條緞帶也把白露吊成這副模樣。 白露被這個厲鬼盯得渾身發(fā)毛,這厲鬼怨氣那么重,她未必打得過。于是趕緊閃開,恰好閃到那副芙蓉美人圖前。 此時的美人圖,已不是白天看到的模樣。圖里的柔婉美人笑得極其詭異,她猛地張開大口,口中竟然擠出一個無頭尸身! 白日里所有人對這幅畫的恐懼情態(tài)一一浮上心頭。她終于明白了,原來整個臥房的鬼物,都是這幅畫里跑出來的。她一骨頭打飛無頭尸,想卷起那幅畫,可那幅畫卻狗皮膏藥似的黏在墻上,怎么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