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女人不難，哄澈然的女人，倒有些難了。

    一早，他惴惴不安入了小院，一隻金絲雀飛來，朝他面上又撲又搧，吱啾怪嚷，一隻小雀鳥，宛若大鴻般的氣勢(shì)。寰明眨了眨眼，察覺牠那古老的仙氣，一愣，連忙低聲道，「老祖宗，行行好，澈然讓我來的。」

    金絲雀怪叫一聲，仍是忿忿不平的樣子。

    「澈然？」屋內(nèi)月娘走了出來，瞧了瞧，有些稀奇，走上來牽了他的手，甜甜一笑道：「這么快回來?…？我…還以為，要再等你一個(gè)月…?！?/br>
    寰明心里一僵，怎么，和那冷岸承熙說得不太一樣。他乾乾兩笑，道：「當(dāng)…當(dāng)然不能讓你等了?！?/br>
    月娘聞言，又嫣然一笑。她接了飛上她手上的金絲雀，道：「澈然回來，你這么激動(dòng)做什么，餓了么？我備了些小米在窗邊了?！?/br>
    金絲雀啁啾一聲，飛過寰明頭上，再亂搧了幾搧，回牠常待的窗邊去了。

    「對(duì)不起…，今天金兒有些脾氣…，你也知道，牠通常很乖巧?！?/br>
    「無妨?！瑰久鞅M可能地帥氣一笑，又恍然想起本尊那笑容，總是只淡淡掛在嘴邊，連忙又將那笑得弧度收斂了些。

    「澈然…，你還好么？」月娘若有所覺的看了看他，總覺得有些不對(duì)勁，又說不上來。

    「還好還好?！瑰久饕魂嚲o張，忙將注意力轉(zhuǎn)到桌上去，道：「你…你煮了什么，好香。」他看了看，一碗清粥，一盤木須梔子花，一碗魚湯。

    「我…我以為早膳你會(huì)不在，只將昨晚剩的魚煮了湯。要不…我去替你煎點(diǎn)魚。

    魚湯…，寰明一楞，覺得這澈然還真是犧牲，自己也只好委曲求全了?！覆挥貌挥?。」這女人煮什么，吃就對(duì)了?！赣羞@魚湯挺好，挺好。」他往桌邊一坐，撈來一碗，壯士斷腕一般仰頭幾口喝得乾乾凈凈。

    「澈然…?！乖履餂鰶鲆恍?，輕問道：「你…府上，沒事吧？」他夜半叁更跑出去，這頭回來，變得怪里怪氣。

    「能有什么事，好得很?！瑰久麟S口應(yīng)著，抓來茶壺，連灌了好幾杯茶，才好不容易沖淡了魚湯的黏膩味。

    月娘仍不自覺地望著他，好像想瞧出什么端倪。

    寰明讓她瞧得心虛，連忙又望了望桌上，道：「這…這梔子花清香，你也吃一些吧?！顾麖那氨懵犝f梔月愛吃梔子花，這他還記得的，他說著，邊往她碗里堆滿了花。道：「多吃點(diǎn)。」

    月娘輕輕持箸，夾了幾口花，仍是忍不住偷瞧他。

    從前，澈然總道梔子花性寒，不肯讓她多吃，只今日她以為他不在，才這么清炒了一些。他定然有什么心事，才這么萬千順著她。想來，也不會(huì)是什么好事了。

    「澈然…我…在想。你能不能幫我個(gè)忙。」她低頭淡淡喝著粥，忽然這么開口。

    如今聽到這對(duì)鴛鴦講出幫忙兩字，寰明還真有點(diǎn)害怕。他勉強(qiáng)維持著臉色，一笑，道：「什么忙？」

    月娘瞧他那神色，連忙道：「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只是…想請(qǐng)澈然…幫我買些…胭脂水粉。」她說著，有些難為情的低下了頭。「從前…我知道的，稍好一點(diǎn)的、不傷臉的水粉，都在城心，和春里流芳近，我…。」

    寰明聽了，松了口氣，他還正愁沒個(gè)藉口開溜呢。一臉胸有成足的樣子，他俊朗一笑，道：「那有什么難。我一會(huì)兒便去幫你買。雖然，我覺得…，你如今這般素凈，足以閉月羞花，胭脂水粉，有些多馀?！?/br>
    讓寰明這么以為高明的補(bǔ)了一句，月娘無奈一笑，緩起身走到了她的畫架旁，逃避似的，靜靜打量起她的畫來。

    其實(shí)她近來，不太愛照鏡子，總覺自己面容不如以往精神，也怕澈然瞧久了，心里生厭，并不怎么希望他注意到她的臉。

    「澈然，你要不要瞧瞧我剛畫了幅新的楊柳映月，你覺得…，提什么詩(shī)好…。這幅，只用墨色，我想…拿去集市?！?/br>
    寰明聽了一傻，拖著步走到月娘那畫前，一腦空空。他這拿刀的人，實(shí)不比那文武兼修的澈然，還讀那什么凡文凡詩(shī)?！膏拧！顾攘藥卓?，四兩撥千金道：「我…我不比你才思敏捷，自然…你提得都好?！?/br>
    月娘瞧了他一眼，只覺得寰明站得老遠(yuǎn)，心不在焉。從前澈然看畫，總要貼抱在她后頭，耳鬢廝磨，亂亂文不對(duì)題的提些詩(shī)詞，好讓她嗔個(gè)幾句。

    他…真不懂這畫，還是如今…刻意回避起來了。

    她輕輕提筆，落了兩句詩(shī)，寫著：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昨晚澈然一走，她有些睡不下，便想做畫轉(zhuǎn)轉(zhuǎn)心。

    一落筆，淡淡勾了這幅畫。其實(shí)，她心里早也對(duì)上了詩(shī)句。

    先時(shí)，澈然在或不在，留或不留，她看得淡然，畢竟，她只視他為贖身的金主。如今他又走，她卻不得不承認(rèn)，她有些難以忽略的落寞。想著澈然向她討詩(shī)，她不免又反省起來，自己一直這么冷冷淡淡，他又如何肯留了。他的藥帖，他溫暖的妻字，他體體貼貼的濃情密意，不曉得何故無限生長(zhǎng)，縈繞在心頭，她一顆心猶豫不安，是不是，該這么再容自己走一回情關(guān)，是不是，她能為他勇敢一些?；蛟S，這一次，他真是她的良人，她卻不給彼此機(jī)會(huì)…。

    終于，她在畫面上留了落詩(shī)的空白處，她想讓他明白，她其實(shí)比自己以為的還在意他，只是，又一直害怕失落而裹足不前。

    她想，澈然懂詩(shī)，看了畫，或許會(huì)有些高興，也或許，又會(huì)給她一些如膠似蜜的保證，溫聲寬慰她。

    但他沒有。

    她擱下筆，抬起頭，朝澈然勉強(qiáng)一笑，道：「澈然…，你…若是需要回府，儘管回去。我不要緊的?！?/br>
    寰明聽了，如釋重負(fù)，忙道：「月娘，最近府上家里都忙，我…我確實(shí)需要回去一趟，順道，買你要的胭脂水粉回來，好么？」

    「好?！乖履镉行┺D(zhuǎn)不過心，應(yīng)了聲，隨手將桌上收了收，又道：「我…我到后邊忙。就不送你了?！?/br>
    寰明這情場(chǎng)老將，自也瞧得出她眼里有些落寞，但，他能做的也就這些了。這任務(wù)不也同打仗一般，他目標(biāo)明確，收她凡魄入霜珠，再送回真澈然身邊養(yǎng)回仙身，其他不該碰的，便不要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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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按，歐陽(yáng)修《生查子·元夕》，幫大家補(bǔ)上整首詩(shī)。

    去年元夜時(shí)，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shí)，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