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皇帝表情淡淡的,只道,“起來吧?!?/br> 一時王正澤有些發(fā)愣,在場的人卻各有心思,沒有說話,不過王正澤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很快鎮(zhèn)定了下來,臉上露出很是感恩戴德的表情,道,“多謝陛下?!?/br> 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還是無意,王正澤感受到了皇帝對他的冷淡,這讓他很是懊惱,最后卻歸結(jié)為錢姨娘身上,覺得她沒管好后宅,連早膳都不會安排,導(dǎo)致他精神不足,這才沒有表現(xiàn)出色。 夜里,王正澤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家中,錢姨娘小心翼翼的端著洗腳來伺候,卻見王正澤突然踢翻盆子…… 那之后屋內(nèi)盡是女人被打而痛哭的的哀求聲。 趙沫見錢姨娘的奶母默默的哭著又不敢進去,最后帶著幾分哀求的看著他,狠下心,假裝沒看到一般看向了別處,心里頭卻是想著,以前大人無論如何是沒打過女人的,可是自從夫人走后,大人就開始這般……,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總覺得后面還要出大事。 要是夫人還在,何至于此? 第11章 寧國公府里,小丫鬟雁南端了茶水過來,剛到了門口就看到守門的婆子朝著她使眼色,她的腳步就慢了下來,想問問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很快就聽到了老國公爺?shù)暮鹇?,到不需要問了,準是六爺又被國公爺?xùn)斥了。 婆子沒有出聲,努了努嘴,看口型是說,待會兒進去,別是這會兒進去殃及魚池了,雁南似乎是習以為常了,熟練的把托盤放在了一旁的走廊長椅上,掏了掏兜,找出兩塊飴糖來,拿了一塊遞給了婆子,婆子笑瞇瞇的接了,兩個人各自含著糖,一副見慣了的模樣。 屋內(nèi),云付被父親摁在地上揣了好幾腳,就是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上也有被打的紅色印記,顯然老國公爺并沒有手下留情,云付滿腹的委屈,道,“爹,是人家姑娘瞧不上我,非要退婚,兒子有什么辦法?” 原來云付的婚事又一次被拒了。 老國公爺氣的差點背過去,他六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出眾,到了老六也不知道怎么了,讀書不行,練武又嫌累,行吧,家里也不是養(yǎng)不起,好歹前面幾個兒子爭氣,有的考中進士入仕,有的參了軍,已經(jīng)升任了軍職,也不是差這一個。 誰知道放任的結(jié)果就是,云付到處沾花惹草,還包了青樓的花魁,導(dǎo)致婚事告吹,那之后趕緊喊回家里,結(jié)果又和他的妾侍有了沾染…… 老國公爺越想越是氣憤,又一腳踹了過去,云付趕忙抱住了老國公爺?shù)耐?,喊道,“爹,你再打,就沒這個兒子了!” “不爭氣的東西,我要你何用?” “怎么沒用,好歹爹出殯的時候給你抬棺的人多了一個不是……,哎呦,爹,你怎么打的更狠了?!?/br> 外面婆子和雁南對視了一眼,皆是露出無奈的神色來。 等著老國公爺走后,雁南走了進去,云付躺在地上,鼻青臉腫的,憤憤對著雁南道,“你這個狠心的丫頭,我平時對你也不差,見我被打也不說幫個忙。” “奴婢一個丫鬟能幫著什么呀?”雁南不為所動,熟練的去攙扶云付,云付順勢起來,道,“你可以去喊我娘!” “您說國公爺會打您,夫人還能在府上?她一早就出門入宮去了。” “娘入宮去了?”云付一愣,隨即起身,道,“那我也要入宮去,讓姑姑瞧瞧,我爹下了多狠的心?!?/br> 云付說的姑姑自然是太后,云付從小就生的好,粉雕玉琢的,皇帝性子內(nèi)斂,雖然夠穩(wěn)重,但是頗為無趣,對比下,性格活潑的云付自然更得長輩寵,太后很是喜歡這個侄子。 *** 日落西沉,等著最后一點霞光散去,太監(jiān)們趕忙點起了燈,巍峨的宮殿倏然出現(xiàn)的眼簾之中,氣勢磅礴而威嚴,叫人敬畏。 皇帝從御書房出來,受著內(nèi)閣大臣的跪拜,上了龍攆,他穿著華麗的朝服,戴著世間珍寶的九龍玉冠,身姿挺拔而高挑,清俊疏朗的眉眼隱在珠簾后面,叫人看不真切,卻更增添了幾分觸不可及的尊貴。 從御書房出來,朝著皇帝住的昭陽殿而去。 一路上只聽得到太監(jiān)們因為使力而略帶粗淺的呼吸聲和整齊的腳步聲,四周十分的安靜壓抑。 正走著,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間看到前面來了一行人,皇帝道,“那不是阿付?他什么時候回的京城?” 來人正是入宮了的云付,他雖然是個白身,沒有官職在身,卻因為姑姑是太后,表兄又是皇帝,早就得了一塊入宮的牌子,可以隨意出入。 到了宮門口,遞了牌子,那些宮人知道這是寧國公府的小公子,誰也不敢耽誤,記了檔就放了行。 兩個小宮女原本領(lǐng)著云付去太后的壽陽宮,但是也不知怎么,云付中途突然就改了主意,不愿意去了,知道皇帝在御書房這邊,非要過來拜見。 皇帝上了一天的大朝會,下了朝又在御書房和大臣議事,事情繁雜,夏季如常的洪澇災(zāi),需要賑濟,西南那邊卻又干旱,年底還要減輕賦稅不說,須得派個欽差下去查看原委……,因著開了海,大量海盜登岸掠殺,擾的百姓民不聊生,到底是要招安還是要委派水軍去剿匪?朝廷水軍向來薄弱,又涉及撥銀子培養(yǎng)水軍的事情上,吵來吵去,好容易才把大事情先處理妥當,正是力歇的時候,自然是沒勁兒,不想說話,不過等著皇帝看到云付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來云付十分愛美,如往常一般,套了一件精致緙絲長袍,腰上系著羊脂玉的玉帶,頭戴玉冠,一派貴公子的模樣,加上他原本就生的漂亮,紅唇,高鼻,一雙丹鳳眼顧盼神采的,本該是叫人驚嘆的美男子才是,結(jié)果眼角卻是有個大大的青紫傷痕,看起來十分的可笑。 “陛下,你快救救阿付!” 皇帝道,“又被你爹打了?” 云付哭喪著臉道,“我都懷疑是不是他親生的?對我這般拳打腳踢的,這是活生生的打死我呀!” “婚事又被拒了?”皇帝了然的說道。 云付一下子就說出來話了,顯然是覺得很丟臉,耷拉著腦袋,配著他臉上青紫痕跡,可憐兮兮的,道,“就我這名聲,誰愿意把姑娘嫁過來?可是我爹娘偏偏又非要找個門當戶對的,那姑娘須得德才兼?zhèn)?,又要能干,可以管得住我!利川的王家聽過吧?就給我說了王家的閨女,開始可能還不知道我的事兒,說要想想,我娘高興的跟什么似的……,結(jié)果昨天叫人把東西都退回來了,說是他們家女兒早就定了婚事?!?/br> 皇帝下了龍攆,跟著云付一同并肩而行,兩個人年齡相仿,一個內(nèi)斂,一個活潑好動,性格倒是很互補,打小就玩的要好。 “要不,朕給你指一門婚事算了,成天這樣也不是個事兒。” 一路說著話,很快就到了皇帝就寢的昭陽殿,皇帝去隔壁換了常服,朝服雖然奢華精致,但也十分厚重,這會兒換上輕便的常服,忍不住舒服的舒了一口氣。 正好到了晚膳的時間,云付少不得要蹭一頓飯,嚷嚷道,“我可是受了傷,得補一補,讓御膳房端了最拿手的菜來,對,就是那個金線吐絲,還有那個猴頭蘑扒魚翅,都是我愛吃的?!?/br> 金線吐絲的主料是蝦仁,猴頭蘑扒魚翅就不用說了,是魚翅,都是海鮮,屬于發(fā)物,皇帝道,“你這傷了還敢吃發(fā)物?朕瞧你什么事都沒有,國公爺是打的輕了?!痹掚m然是這么說,但是等著御書房上了菜來,里面擺著云付點的兩樣菜。 菜上了桌,要先試菜,兩個人少不得要閑聊幾句,更何況云付生性活潑,根本就閑不住,那嘴就沒停過。 “這幾年就朝著我成親這件事上使勁兒,就沒想過給我漲點月例?每個月只給我一百兩,別說是買一件喜歡的物件,就是去天香樓吃一頓都不夠,我堂堂一個寧國公府的公子,丟人不?” “你還知道丟人?”皇帝冷冷的看了一眼云付。 云付理虧的低下頭來,頓時連平時最喜歡喝的茶水都喝不下去了,苦著臉,道,“陛下,我跟你說實話吧,那個花魁云芳姑娘,我連她的手都沒碰過?!?/br> 皇帝詫異,“什么?” “你知道我平時喜歡聽曲子,都說云芳姑娘唱的好,當時我就去想去聽個曲子,誰知道云芳姑娘突然暈倒在我懷里,后來抱著我哭,說什么自己清白沒了,讓我出錢包了她,我能同意?見這行不通,又哭哭啼啼的說自己被長公主家的那個王奔瞧上了,王奔那小子多混蛋陛下是知道的,再說和我從小就不對盤,小時候還跟我打架來著,說我生的像娘們,沒少拿這個嘲笑我,當時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云芳姑娘又哭的厲害,陛下知道我看不得女人哭,想著不過是假的就同意了。” 皇帝雖然很吃驚兩個人對外鬧的沸沸揚揚的,居然是清白的關(guān)系,但按照王奔和云付不對盤的程度,恐怕是更想看到王奔氣急敗壞的模樣吧? 不過云付看不得女人哭倒是真的,打小幾個兄弟里最是心軟良善。 “后來事情鬧成那樣,我婚事也吹了,其實云芳姑娘是好姑娘,一直賣藝不賣身,我就干脆把她贖了出來,她說要投靠余杭的舅舅,就叫人給送去了。”云付道。 “那個妾?” “這個可真是冤枉,陛下,你知道我娘那性格,我爹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是年過中旬的婆子,不過苗姨娘是先帝賞的,我爹不敢不要,就放在后宅里,別說得寵,就連見都沒見過我爹,那天我被關(guān)在家里憋屈,去后花園散步,看見苗姨娘一個人在哭,我最看不得女人哭了……,她就說求著我想辦法放她出去,她十五歲進來,已經(jīng)過了十年了,卻當個活死人一樣在國公府里,我當時就想安慰她。” “到底抱了沒?”皇帝問道。 “……抱了,是她抱我的,我措手不及呀!”云付憋屈的喊道。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說了,正好被人逮住了,還是被去做客的李家小姐的母親看到了,那消息一下子就鋪天蓋地的傳開了。 皇帝簡直哭笑不得,道,“舅母和舅舅不知道?” “我說了呀!”提到這個,云付就委屈的想哭,“他們壓根不信,說什么一個男人要敢作敢當什么的。陛下,你可要救救我呀。” 皇帝無奈,“那怎么現(xiàn)在才想起來跟朕說?之前做什么去了!” “我覺得有點丟人?!痹聘兜椭^,聲音低低的,“只是這一次,我實在是忍不了,你看看我這傷,我爹也太狠了” “你可真是……,朕找個機會問問國公爺,用膳吧。” 別看云付說的可憐,但是這幾年在外游山玩水的,不知道過的多自在,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他平時最喜歡品嘗各地美食,也是最挑嘴的。 “好久沒吃御膳房的菜了,咦……這味道……”云付興致勃勃的吃了一口自己點的兩個菜,很快就搖頭,又去吃別的菜,倒不用他夾菜,自有宮女幫著他夾過來,不過他越吃越是有些意興闌珊,“陛下,怎么這味道都差不多。” 也不是不好吃,就是和云付記憶當中美味還是有些差距的。 李莧道,“陛下,奴婢給您拿辣醬吧?!?/br> 皇帝面色這才和緩了一些,點了點頭,見一旁的云付很是好奇,道,“你也嘗嘗?!闭f著就開始吃起來,雖然吃的不緊不慢的,但是能從皇帝的表情看出來,他吃的很是滿足,這可是讓云付越發(fā)好奇了。 云付捧著碗,也吃了一勺,只覺得入口辛辣……,各種味覺交替,像是在舌頭上跳舞,美味的不行。 “好吃!”云付這才開始埋頭吃起來,兩個人靜悄悄的,等著吃完,云付意猶未盡的對著李莧道,“再給我來一點。” 李莧看了眼所剩不多的八寶辣醬,頗有些不愿意,但是云付要,也不能不給,盛了一勺,又抖掉一半,然后倒入他碗中。 云付,“……” 第12章 太后穿著一件丁香色的素面褙子,手上戴著一串楠木的佛珠,靜靜的聽著寧國公夫人的哭訴。 “小六也是您看著長大的不是?這孩子心腸好,又孝順,幾個孩子最聽話,偏偏婚事就不順,那王家之前明明同意了的,結(jié)果一轉(zhuǎn)眼就又說不行了……,我們老大家的長子都快成親了,他卻連個親事都沒定下來?!?/br> “別急,命中總有定數(shù),該是他的就是他的。” 寧國公夫人年記不輕了,但是依然有著驚人的美貌,羊脂玉一般的肌膚,一雙顧盼生姿的眼眸里帶著幾分天真,時常會因為事情不順而哭泣,看起來柔弱不堪,但卻偏偏把寧國公管的死死的。 太后在看看自己,從放在窗下梳妝臺上的銅鏡里,映出兩個人挨著坐在一起人,原本是同齡人,她和蘇氏只差三歲,曾經(jīng)也是京城的兩顆明珠,如今看著卻像是差了一個輩分似的。 她入宮,當了皇后,一路小心翼翼,生怕犯了錯萬劫不復(fù),好些年都沒睡過好覺,而這個嫂子……,卻是嫁給了真正歡喜她的人,這些年來過著順風順水的。 太后想起當初母親不喜歡這個兒媳婦,覺得撐不起來,誰知道寧國公就認準了她,死也不肯退步,母親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婚后果然如同母親所想那般,別說主持一個偌大的寧國公府了,就是自己院子里的事情都處理不好,母親就諸多不滿,可偏偏平時里桀驁不馴的哥哥,婚后就變得聽話懂事,很是上進努力。 母親也是個通透的,知道這世上的事情不可兩全,好歹可以管住哥哥,想著趕緊催促生了兒子,把長孫帶出來,娶個好長孫媳婦來,可以幫著主持中饋。 這個嫂子也爭氣,第一胎就是兒子,隔了兩年又生了次子,母親高興的跟什么似的。 前面三子,二女都像他們云家人,偏偏這個老六卻是像寧國公夫人,生的眉眼細致,從小就漂亮的跟小女孩似的,性子也軟,又乖又聽話,太后每次看到行禮時候沉悶的沒有多余話的皇帝,再看看連吃個葡萄,都要給她剝了皮的云付,自然就多疼這個侄子了。 原本想著給云付賜婚,寧國公夫人卻是不肯,說強扭的瓜不甜,她自己日子過得順遂,就以為所有人的婚事都一樣…… 寧國公夫人擦了擦眼淚,道,“讓您見笑了?!彪S后出一套護膝來,道,“上次來的時候瞧見您跪拜佛祖,這地板又涼又硬,怕是膝蓋受不住,回去之后就做了這一對護膝,里面用的是羊毛,松軟貼膚……,我不會別的,也就是這女紅還能見人?!?/br> 這護膝何止是能見人,寧國公夫人的女紅是出名的好,針腳細致,還有幾朵漂亮的祥云繡花,知道太后喜歡紅色,卻因為禮佛不能穿,就在外面配上紅色,為了不顯得太過突出,紅色邊加上了黑色的瀾邊,這個配色十分的漂亮,既沉穩(wěn)大氣,又非常的亮眼。 太后剛才還帶著些許的不耐煩,這會兒卻是感慨萬千,寧國公夫人就是這樣,總是能自細致入微的照顧到你,母親走后,她也就能在這個嫂子身上得到這種關(guān)懷。 “我很喜歡?!碧笳嫘牡目滟澋?。 寧國公夫人高興的不行,笑的像個孩子,讓太后想起了云付……,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來,寧國公夫人道,“您喜歡就好,那得空了,我再給您做幾個備用的。”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閑話,話題又繞到了皇帝的婚事上,“就沒有想過再給他選個皇后嗎?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新皇后故去才一年,再說陛下不愿意,我也是沒法子。” 皇帝子嗣的問題和云付婚事,是兩個人的通病,說著居然有種同病相憐的心情來,寧國公夫人說起云付的事情,“這孩子居然說沒有碰那個青樓的姑娘,他從來不說謊的,也是學壞了!” 太后沒有附和,想起云付的性情來,卻覺得約莫是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