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話之后，鹿老太太也沒有硬要留下鹿梨的意思。

    在面上，兩人也算徹底鬧掰了。

    雖說鹿梨離開鹿家好幾年，但屬于鹿梨的房間依舊替她留著。

    鹿梨向管家要了鑰匙，自顧自上樓，正巧撞上了鹿璇。

    鹿璇的神情并不意外，像是在等她。

    與先前不同，鹿璇這次沒有裝出溫柔的樣子，唇角拉得平直，眼神很冷。

    鹿梨還沒說話，鹿璇先笑了一聲：“果然是我小看堂妹了?！?/br>
    鹿梨平日不太會發(fā)脾氣，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是先擺一張笑臉，而現(xiàn)在鹿梨眉眼冷著，好似不想和鹿璇爭辯。

    她好像被突如其來的負面情緒占滿了。

    她覺得累。

    好累。

    鹿梨盯了幾秒，開口：“讓開?！?/br>
    鹿璇沒動，反倒笑得更諷刺：“鹿梨你是不是一直就知道那天是我推你下水的？那你為什么不說？你覺得你不說我就會感激你嗎？”

    推她下水。

    鹿梨原先不想聯(lián)系在一起，不過經(jīng)剛剛書房的試探，她早就有了答案。

    司機故意繞了遠路，讓鹿梨看到那個小池塘，是鹿璇在試探她。

    而鹿璇現(xiàn)在的表情和小時候站在她身邊的女孩一模一樣。

    讓鹿梨不得不想起那些過去。

    “如果不是你們提醒，”鹿梨說，“我想不起來的?！?/br>
    “是你們要我想起來?！?/br>
    她第一次親自回憶了那天。

    鹿梨六歲生日那天，鹿秋從外邊領(lǐng)回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比鹿梨大些，乖巧又禮貌。

    按道理說應(yīng)該很討人喜歡，但鹿老太爺一看到這個小女孩就氣急敗壞地敲著拐杖讓小女孩滾出去。

    小女孩沒有受到鹿家承認當(dāng)然不能留在鹿家，但恰巧那又是鹿家小千金的生日，小女孩的事自然而然被人忽略了，所有人都在手忙腳亂地替鹿家小公主準(zhǔn)備生日會。

    鹿梨一個人跑出去，在池塘邊撞見一個女孩。

    后來那個女孩把鹿梨推下池塘，倉皇而逃。

    再見到鹿璇是在鹿梨母親的葬禮上，之后是鹿梨噩夢的開始。

    “鹿梨，”鹿璇明顯不相信，“你騙人。你分明早就知道了，就是想用這個威脅我們?！?/br>
    那么多年過去，那層膜沒有消減半分，反而變得更加堅固。

    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會對她心懷善意，即便她要的不多，只是那么一點。

    “我為什么要騙你，是你們逼我的哥哥，想插手我和江繹的事?！甭估骈]了閉眼，一字一頓道，“我現(xiàn)在過得很開心，也不想跟你們有關(guān)系?！?/br>
    “我沒公開鹿家千金的身份不是因為顧及你們，而是我一點，”鹿梨看著鹿璇強調(diào)，“也不想和你們扯上關(guān)系?！?/br>
    “我計較得已經(jīng)夠少了?！?/br>
    她的過去被這些陰暗面覆蓋著，她的家也因為眼前的這家人而支離破碎。

    而她現(xiàn)在唯一想要的，不過是自己不受這些人的干擾自己做決定。

    “所以，”鹿梨明明是用溫和至極的語氣，卻讓鹿璇心生膽怯，“鹿璇，你不要再得寸進尺了?！?/br>
    “……”

    想說的話說完，鹿梨沒管鹿璇，徑自轉(zhuǎn)身離開，回了房間。

    房間里沒開燈，黑漆漆一片，鹿梨靠在墻角，盯著門縫透進來的光發(fā)呆。

    鹿梨沒想過回鹿家的第一天就會和這些人鬧成這個樣子，藏了許久的負面情緒會這樣意外地傾瀉出來。

    她沒有刻意地去怪過誰，她感謝一切出現(xiàn)在她生命里的事物。

    但總是不如愿。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在意這些的。但傷口愈合后，傷疤卻依舊在。她還是會做噩夢，還是會害怕水。

    因為害怕，她從來沒有面對過自己。

    而有一個人讓她勇敢地面對了這一切。

    他在她害怕的時候朝她走來，朝她伸出手。

    原本的情緒慢慢冷卻，她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已經(jīng)被更重要的東西占據(jù)。

    止不住想起的，只有江繹的笑。

    不知道因為什么。

    她看見江繹笑，心情就會很好。

    她不自覺出了房門，往客房的方向走，正巧撞上來找她的江繹。

    江繹如往常一樣挑著笑，表情里還帶了點原來如此的意思。

    他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看了鹿梨幾眼：“怎么？想去找我？”

    “……”

    鹿梨沒忍住，悶著聲嗯了聲，跑過去抱住了江繹。

    被鹿梨抱得很緊，江繹也受用。他低眼看著，慢條斯理地理了下鹿梨的頭發(fā)：“那倒是早點來找我?！?/br>
    鹿梨覺得自己鼻子有些發(fā)酸，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想起了上次江繹抱她的事，她壓了壓哭腔，和江繹商量：“上次我都讓你抱了，這次你也讓我抱會?！?/br>
    江繹挑眉，笑了一聲：“…就只是抱？”

    “不干點別的？”

    他壓近，用指腹蹭了蹭鹿梨的眼角，像是提醒：“你也可以對我/干點別的?！?/br>
    鹿梨的思緒有點鈍，她抬眼和江繹對視，過了幾秒，她忽的松開了江繹，拉著江繹往自己房間走。

    十分順從，十分聽話地要對他干點別的。

    等鹿梨把他拉到自己房間，關(guān)上房門，江繹有些想笑。

    他說這些可不是想看到鹿梨這個反應(yīng)的。

    “…行。”他扯出笑，把鹿梨拉進懷里，“我就讓你抱著，你什么也不許做。”

    房間內(nèi)依舊漆黑一片，鹿梨仰頭，借著窗外微弱的光認清了眼前人喉結(jié)的輪廓。她怔然盯著，一動不動地，手里的力度也不敢放開一分，怕眼前這個人就這樣消失。

    下一秒，江繹低眼和鹿梨對視上。

    他聲音很輕，似乎在征求鹿梨的意見。

    “行嗎？鹿小梨。”

    鹿梨喉嚨有些發(fā)澀，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即便知道江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在暗夜里堅強還是盡數(shù)潰散。

    淡淡的海鹽氣味攏著她，散在空氣里，只余留下點點尾調(diào)的甜意。

    下一秒，她像著了魔一樣，湊上去親了親江繹的唇，似乎是覺得不夠，她雙手勾住江繹的脖子，她咬住他的唇，用舌尖撬開牙關(guān)往里探入，動作還有些生澀。

    她在用行動告訴他。

    不行。

    她在他的底線上來回蹦跶，自己似是絲毫不知道。

    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看起來多委屈，多可憐。

    讓人不忍心多問一句話。

    唇齒之間，呼吸微亂。

    隔著黑暗，江繹把視線定在鹿梨臉上，淺琥珀的眸色壓得更深。理智慢慢被吞噬掉，他收緊鹿梨的腰，拉得更近一些，微微俯下身，單手抵著她的后腦勺，往懷里按。

    力度也有些重，忘了分寸。

    鹿梨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被江繹反客為主，她紅著眼眶，強忍著嗚咽，話也有些含糊不清：“…疼?！?/br>
    江繹報復(fù)似的咬了下她的舌尖，話隨著氣息送進去：“現(xiàn)在知道疼了？”

    不止是舌尖，嘴唇也在隱隱發(fā)麻。

    鹿梨本就怕疼，被江繹一兇，不自覺眼角含了淚，委委屈屈求饒：“…嗚，疼。”

    借著夜色，江繹看清了點鹿梨的表情，他有些心疼又有些氣。

    語氣也假裝得惡劣：“疼也忍著?！?/br>
    似乎聯(lián)想到什么，鹿梨突然定住，看向江繹，認真說道：“可我不想忍?！?/br>
    杏眸中還藏著瀲滟水光，鹿梨又再一次重復(fù)：“江繹，我不想再忍了?！?/br>
    沉默了一陣。

    江繹眼神稍頓，聲音還有些?。骸安幌肴淌裁?？”

    等了幾秒，也沒等來鹿梨的回答。

    江繹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順勢把她抱回懷里，聲音有些漫不經(jīng)心：“不想說那就等你想說再說?！?/br>
    “但下次別對我這樣?！彼察o補充，“我忍不了?！?/br>
    鹿梨想說很多話但什么話也說不出，只是抱著江繹，止不住地哭著。

    過了很久，房間才安靜下去。

    在她哭的期間，江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任由她抱著。

    沒一點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