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覺得可能是棵死樹，就是那種堅強到死了三千年都不肯倒的樹。”

    羅遠微笑了下，“別想這些不著調的事，好好練習你的能力是正事。”

    “那你不擔心？”

    “什么？”

    “人很多啊，或許有人想越獄，有人想劫獄，有人故意制造混亂，有人渾水摸魚……”

    羅遠說：“有非人族聯(lián)合協(xié)會在這里，亂不了?！?/br>
    燕齊問：“你和他們很熟？”

    “我對他們很熟，他們不知道我?！?/br>
    “喔，你偷偷跟蹤過他們。”燕齊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長。

    羅遠像是沒看到他的表情，“從你右手邊的窗戶看出去，那一群灰色的建筑就是非人族聯(lián)合協(xié)會的總部?！?/br>
    “啊？”燕齊跑去窗邊看了，“這里是第一區(qū)？而你就一直住在他們頭頂上？”

    “有什么問題？”

    “沒有……”燕齊恍然大悟，“難怪這棵樹上掛了這么燈籠，其實這棵樹是留風森林的著名景點或者吉祥物吧？”

    羅遠說：“這棵樹是我從別處移植過來的?！?/br>
    “從哪里？你偷了人家的樹？”

    羅遠說：“是我小時候種的。”

    “我能問問這樹長了多少年了嗎？”

    “有什么意義？”羅遠說，“有些強大的羅隱族可以控制生物生長的時間，它或許只花了一夜就長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就像你，到現(xiàn)在才覺醒能力?！?/br>
    “我是意外?！毖帻R笑說：“其實我可以自己倒回去看這樹到底長了多久?！?/br>
    “可以，但小心，別迷失在時空里。”

    燕齊問：“迷失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迷路？”

    羅遠說：“迷失是失蹤的意思，具體情況有很多種，各種意外都會發(fā)生，通常是能力受損或者能力失控，或者精神狀態(tài)出了問題，甚至是已經意外死亡——但沒人知道。”

    燕齊想了想，“能力失控和精神狀態(tài)出了問題有什么不同？”

    羅遠說：“差不多是神經病和精神病的區(qū)別。前者算是我們的身體出了問題，后者是我們想法出了問題?！?/br>
    燕齊低聲問：“瘋了？”

    “不是，是確信：一切都毫無意義。然后接下去什么都可能發(fā)生?！?/br>
    燕齊愣了下，“怎么會呢？”

    羅遠慢慢地喝著茶，“怎么不會？”

    “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br>
    羅遠說：“在得到一切都對我們不是問題的情況下？”

    燕齊皺眉，“總有很多能讓人高興的事，這些事都是有意義的。”

    “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高興的事，或者說不是每個人都懂高興這種情緒，傷痛也同理?！绷_遠說，“就像你旁觀著一群螞蟻的生活，你能感受到它們的喜怒哀樂？”

    “但是……”

    羅遠說：“你或許不習慣這么想，但很多生物對于羅隱族，就是如此?！?/br>
    燕齊說：“你說的只是冷漠，和我們是不是羅隱族無關。人類中，有些人類對自己同類也非常冷漠，他們可不是羅隱族?！?/br>
    “好，就算過度冷漠是迷失的原因之一?！绷_遠說，“但歸根結底還是那個羅隱族人最終都會贊同的觀點：一些都毫無意義。漫長的時間，最終，你將什么也不在乎?！?/br>
    “我才不會?！?/br>
    “你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绷_遠說，“羅隱族的詛咒：我們得到一切，也將失去所有?！?/br>
    燕齊咬著下唇，然后突然醒悟，自己是被羅遠繞進去，“不對，我們不是有錨嗎，你說過我們的另一半靈魂可以避免我們出現(xiàn)這個問題?！?/br>
    羅遠微微一笑，“另一半靈魂，這個說法不錯?！?/br>
    燕齊笑說：“這樣就不會迷失了是吧？”

    “迷失是羅隱族的終身風險，但并不是主流，像人類并不是都會得絕癥一樣?！绷_遠說，“有另一半靈魂的人是不會迷失，因為等待他們的結局是死亡?！?/br>
    燕齊不在乎地說：“再漫長的生命也總是要死的啊。”

    羅遠說：“有時候，羅隱族的死亡能非常殘酷……”他喝著茶，然后換了個話題，“想得太多也是迷失的原因之一。所以，多練習你的能力，而別去想太多?！?/br>
    燕齊看羅遠真沒有再想聊天的意思了，便應道：“好吧，我來練習，那你幫我看看。”他放出他的藤蔓，讓它們在房間里繞來繞去，互相追逐著，就像是小貓在追自己的尾巴玩。

    羅遠看了一會，然后說：“有進步?！笨雌饋硌帻R像是放出了很多藤蔓，但其實只有一根，它在時間中追逐著自己，以他的能力都不能完全看清，只能看到滿屋子的光蔓殘影。

    燕齊笑說：“是你教得好?！彼緛砗芏鄸|西都似懂非懂，難得羅遠愿意告訴他而且還很既有耐心又態(tài)度好。

    羅遠說：“換別人來告訴你，你也同樣能很快學會。就算沒人教你，再過幾年，你也能自己摸索出經驗來?！?/br>
    燕齊說：“那太久了，還是早點學會更好?！弊郎系牟鑹赝蝗婚_始自動噴水，一只空茶杯過去接住了，然后茶杯從桌上消失并出現(xiàn)在燕齊手里，燕齊抬手喝掉茶水，然后茶杯從他手里消失，重新出現(xiàn)在桌上。

    羅遠微笑，“做得很好。”幾個小時前，燕齊把信送給他老師時折騰了半小時，幾個小時后，他已經能很完美地控制物體穿越空間了?！翱臻g方面我看你應該沒什么問題了，不過，很多時候還是得靠豐富的經驗，其實也等于是靠感覺，熟能生巧，等你熟練到使用能力成為了你的本能時，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能力能用來解決一切問題?！?/br>
    燕齊說：“如果我想找到秦墨？”

    羅遠說：“你身上有他的東西嗎？”

    燕齊拿出錢包，從夾層里拿出一朵圓形的壓扁了的金合歡干花，“以前他摘的?！?/br>
    羅遠說：“讓時間倒退，你跟在那朵花后面走，盡量貼近它?！?/br>
    “哦?！毖帻R試著把那朵花的時間倒回去，他落后了那朵花半秒，跟在它后面，然后他像是一個旁觀者在倒著看電影一樣，看到了那朵花退回他的錢包，錢包退回他的口袋……燕齊停下了下來，“很詭異，像是自己在監(jiān)視自己，不行，我最好別這么做，要不會給自己造成心理陰影的。”以后無論做什么事時，他都要先想想是不是未來的某個自己正在旁邊盯著自己？而那個自己或許還帶著秦墨一起？萬一自己在做什么不太雅觀的事，那就太糟了，所以還是訂個規(guī)矩，自己絕不去看過去的自己。

    羅遠說，“如果你不想盯著自己，你可以讓時間快速倒退回到秦墨和這花在一起的那個時刻，然后再把你的追蹤對象換成秦墨，快進時間，讓時間返回現(xiàn)在，然后你便可以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br>
    燕齊搖頭，“算了，我可以再忍耐一會?！?/br>
    羅遠微笑，沒說什么。

    燕齊說：“金合歡是我們的族花嗎？”

    羅遠說：“沒有族花這個說法。”

    “那它對我們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羅遠說：“沒什么特殊意義?！毖帻R立刻把失望掛到了臉上。羅遠微笑，“也就是和玫瑰花對人類的意義一樣吧?！?/br>
    燕齊笑了，“真巧，秦墨第一次送我花送的就是金合歡?！?/br>
    羅遠說：“對這種花的偏愛大約刻在我們基因里了?！彼u了下頭，“漫山遍野的金合歡，我們也不會覺得煩?！?/br>
    燕齊說：“我去過一個有無邊無際的金合歡花海的地方，去過兩次，但在弄清楚那里是哪里之前就回來了?！币驗樗麑δ芰Σ皇炀?，走不出那片花海。

    羅遠看向他，若有所思，“下次你可以看看那是哪里。”

    燕齊點頭。

    ☆、生命之樹

    燕齊在羅遠那里呆了好幾天,他一直在研究他的能力,羅遠在第五天時叫停了他,“過于追求強大的力量，也是造成迷失的原因之一?！彼谧肋?看起來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

    燕齊人沒出現(xiàn),但聲音出現(xiàn)了，“真的？”

    羅遠說：“天才與瘋子有時只有一線之隔?！?/br>
    “哦?！毖帻R出現(xiàn)在羅遠對面的座位上,“你說要怎么解決重力問題？我如果想在空中停下來要怎么辦？”

    羅遠說：“停住時間？”

    “時間停住后，一切就靜止了,我會變成琥珀中不能動的小蟲子，那有什么意義，我是想像只鳥一樣可以在空中自由行動。”

    羅遠說：“連續(xù)的空間跳躍,定好一條線路,你完全可以在空中跳躍著前進，但這沒有意義，只是花哨的雜技表演?！?/br>
    燕齊順著羅遠的話想下去：從空中一個點消失，在另一個點出現(xiàn)，中間的反應時間必需小于被重力拉到地面的時間，這樣的話越高會越安全。但確實只是花哨的表演，看不出實際用途，他們要去某個地點，直接去就是，為什么還要在途中浪費時間閃來閃去？

    羅遠說：“有人對高空跳躍上癮過，一次又一次的從空中跳下來，在接近地面時才瞬移開，他跳的高度越來越高，而離地面越來越近時才閃開……”

    燕齊提起了心，“后來他摔死了？”

    羅遠說：“不清楚，我不知道他后來怎樣了。”

    燕齊有些躍躍欲試，“我們要玩蹦極可真容易，都不用花錢的，而且可以體驗極限高度?！?/br>
    羅遠沒說什么，沒鼓勵也沒反對。

    燕齊問他：“還有哪些玩法？”

    “我想你的玩法是指各種極限運動。”羅遠說，“我確定我不應該滿足你這方面的好奇心。以后再說?！?/br>
    “什么時候？”

    “不是現(xiàn)在?！?/br>
    “那是什么時候？”

    “在你沒有因高空蹦極摔死之前？”

    “哦。”燕齊笑了，換了另一個他很想問但一直沒問的問題，“羅隱族都住在哪里？”

    羅遠的答案既無趣又有些神秘，“很遠的地方，你如果想去，得自己找路，每一個羅隱族都是這樣，我們沒有結伴同行的愛好?！?/br>
    “……”燕齊自己也沒有想要找個羅隱族結伴的想法，知道還有羅隱族人他很高興，但如果天天一起，那還是算了，對羅隱族了解得越多他這種想法就越強烈。羅隱族是種能深度入侵別人隱私的生物。如果有人有能力對你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那你肯定會下意識地防備這人。連留白都曾讓他小小地驚慌過，何況是一個羅隱族人？“羅隱族人一般很少見到同族？”

    羅遠說：“對?！?/br>
    “如果有事要找某人怎么辦？”燕齊開玩笑道，“我猜你們肯定都不帶手機？”

    “手機只在固定的時間段時有用，如果每個時空都有同一個衛(wèi)星存在，那或許它能連通各個時空?！绷_遠說，“如果想找人，可以在著名歷史時間地點處留下信息——那種地方可以作為我們的公告欄，但在公告欄里貼尋人啟事也有風險，因為你要找的那個人可能完全沒有時間觀念?！?/br>
    燕齊說：“例如你？”

    羅遠微笑，“沒人找我?！?/br>
    燕齊說：“如果我以后要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