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被駁了面子，衛(wèi)澧回來原本是要趙羲姮安慰他的，結(jié)果被罵的狗血噴頭，正在氣上，哪有心情看這些東西，隨手抓起來就要撕，什么破爛玩意。

    “你撕！你敢撕！這是我阿耶的手札，你撕了咱倆就完了！”趙羲姮一拍桌子站起來，剛剛壓下去的火蹭的一下躥了起來。

    衛(wèi)澧把手札往桌子上一拍，倒是沒撕，“完了就完了，誰稀罕，你當老子要這么大地兒是干什么的！老子離了你也能活！”

    他轉(zhuǎn)身就走，大步流星的絲毫沒有任何留戀。

    趙羲姮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眶一酸，淚水就模糊了視線，以前也不是沒跟衛(wèi)澧吵過架，這次心里莫名的難受。說好了愛她，就是這么愛她的？

    她站著怔了一會兒，趴在桌子上抽抽噎噎的哭，眼淚跟珠子似的噼里啪啦掉下來。

    混賬東西，好心當成驢肝肺，就該讓他去，反正平州的將士是他的將士，平州未來怎樣，都是衛(wèi)澧一手促成的，她管他做什么？

    聽不進去話的混賬東西。

    第80章 二更

    衛(wèi)澧已經(jīng)走出寢房了，聽見趙羲姮嗚嗚咽咽的哭聲，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半步都挪不開。

    他心猛地刺痛，疼得臉一陣煞白，最后認命地折回去。

    “我看，你別哭了?！彼麑χ吭谧郎系内w羲姮道。

    “滾，誰要……誰要理你。你愛看不看，好心……好心當成驢肝肺?！?/br>
    她哭得說話都不利索了，衛(wèi)澧覺得自己心臟出了毛病，一絞一絞的疼，原本的羞惱和怒氣，也都被暫時扔在了腦后。

    他趕忙彎下腰，去摸她的臉，從背后將她抱在懷里，“別哭了別哭了，我錯了?！?/br>
    要命了，趙羲姮一哭他就心疼的喘不上氣。

    趙羲姮掙扎不開，一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兩個人同時懵了。

    趙羲姮以為他會生氣，沒想到他只是摸摸她的臉，繼續(xù)說，“別哭了，還生氣嗎？”

    “我以后再也不說那樣的話了，剛才就是氣急了，你要是還生氣，就繼續(xù)打。”

    當然生氣了，他剛才說的是什么鬼話。

    她繼續(xù)把頭埋下，抽抽搭搭的，“你氣急了，你氣急了什么氣急了？你有……你有什么臉生氣？”

    衛(wèi)澧抿了抿唇，不說話，將她從小榻上橫抱起來，她最近力氣大，他怕她掙扎的時候摔了她，于是把人箍緊了，小心翼翼的放在空置的床里頭，將四周的簾子都放下來，形成了一個隱秘的小空間。

    趙羲姮埋著頭，依舊抽噎著不理他。

    衛(wèi)澧板板正正的跪在床上，拉她的手，“你看看我，別哭了?！?/br>
    他跪的很端正，看起來像是有了很好的認錯態(tài)度，趙羲姮卻將他的手甩開，“我不看，你現(xiàn)在壓根兒就不知道你錯哪兒了。”

    衛(wèi)澧小聲念叨，“我不該兇你，惹你哭?！?/br>
    惹媳婦兒哭是他不對，他覺得作為男人還是應該有氣度，被罵兩句就罵兩句，反正是自己親媳婦兒。

    “你錯的是這兒嗎？”趙羲姮掐他腰上的rou，“我生氣是為這么簡單嗎？”

    衛(wèi)澧抓住她的手親了親，“你說我錯哪兒了？我改。你別哭了，哭對孩子也不好。”

    “你別碰我。”趙羲姮把手從他掌中抽出來，“你都兇我了，不聽我說話了，打算當個短命鬼了，還管我哭對孩子好不好？”

    “什么短命鬼？”衛(wèi)澧一驚。

    趙羲姮一邊捶他的胸口，一邊從抽噎著罵他，“平州的事兒你半點兒都不上心，什么都交給別人，一問三不知，就這樣還打算去打仗？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事情連我都懂，你卻連糧草幾何都不知道，一味的往前沖，兵馬不飽，你是能以一當十，那你能以一當百以一當千不成？”

    “天這么冷，撫恤金沒發(fā)，傷亡不預算，你還打算拿人命往里頭填？你怎么不想想人家家里失了親人多難受？換我若是跟孩子沒了，你心里不難受嗎？

    你這樣不重視人命，早晚會遭報應的?！?/br>
    衛(wèi)澧聽她這話，心中一緊，連忙抱住她，“亂說什么話？你和孩子怎么會出事？我會好好保護你們的，”

    趙羲姮踢了他一腳，“照你這樣沒輕重下去，我娘倆早晚要死在你手里的。說什么保護？攘外必先安內(nèi)，你平州內(nèi)里都安撫不好，莽撞的只顧著開拓土地，我們能安全嗎？”

    “但凡你是個聽人命令的什么小將軍也就罷了，不用你想那么多，只管去領兵打仗。但現(xiàn)在你統(tǒng)帥著整個平州，卻連最基本的治理州府，安撫百姓，判斷得失都做不到，前些日子讀的那些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幽州與青州是元氣大傷，西邊的鮮卑難道也不足為懼？我阿耶死在鮮卑人手里，你要我丈夫也死在鮮卑人手里嗎？”

    這么一想，趙羲姮眼淚往下掉的愈發(fā)歡快了，她一邊打他一邊罵，“我好心給你我阿耶的手札，你看都不看，還兇我。不過就得了一點兒地方，張狂的沒頭沒腦了?！?/br>
    衛(wèi)澧沉默了，原本只是心疼的表情多了幾分凝重，心像是被狠狠敲過又碾碎了一樣，熱烈了幾天的情緒忽然平靜下來。

    他回顧原本的計劃，不禁冷汗津津。

    若只有他一人，他大可放肆的去開戰(zhàn)，總歸他多撿了十幾年的命，熱血灑在疆場也算酣暢淋漓，但趙羲姮和他的孩子還在呢，他不能不管不顧。

    陳若江與楊澤笠還年輕，與他一樣一頭熱血上了腦，恨不得把整塊兒北部一遭打下來。

    阿妉勸他，他狂傲自大的聽不進去，還兇她，她心里要多難受？

    這樣莽撞，沒什么好活頭，早晚會折了，到時候留下他們娘倆孤苦無依的。衛(wèi)澧一想，抱著她的手忍不住收緊，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發(fā)頂。

    “阿妉，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后不再犯了，你以后跟我講，我好好聽，我會懂的，你不要生氣。我不該不聽勸，糟蹋了你的好意。我也不該說那樣的話，衛(wèi)澧離得開誰都離不開趙羲姮，他知道錯了，以后你怎么罵他，他都不會犯渾了。”

    “我是你的先生嗎？我要以后給你講？我自己懂多少我能與你講？不過學些我阿耶的皮毛，現(xiàn)在能與你講講，回頭遇到別的事情我不懂了，你要聽誰講？還不是要你自己摸索？

    現(xiàn)在沒腦子，以后也沒腦子，什么都不考慮，早晚死了才算?！?/br>
    他怎么說，都顯得不那么有誠心。衛(wèi)澧下了床，紅著臉，去跪在冰冷的地上，“我發(fā)誓，今后一定三思后行，覺不莽撞，好好上進，再也不惹夫人生氣了?！?/br>
    衛(wèi)澧低著頭，像是被人扒光了衣裳游街示眾，巨大的羞恥心卷挾著他。

    他這么一跪，今后在趙羲姮面前，就愈發(fā)顯得卑微了。

    但他也顧不得什么了，自尊心與趙羲姮傷心生氣比，到底還是她更重要些，況且簾子都放下了，除了趙羲姮沒人會看見。

    他往地上一跪，趙羲姮的氣就消了，她從床上爬起來，抽抽噎噎的連忙拉住他的手，“你自己發(fā)誓的，將來違背誓言是要天打雷劈，你起來吧，地上涼?！?/br>
    他那么死要面子的一個人，又有點兒敏感自卑，能做成這樣，趙羲姮萬分沒想到。

    她抱住衛(wèi)澧，“其實不用這樣的，你好好道歉，知道錯了，我就原諒你了。下次我也和你好好說話，不兇你了，我今天也有不對的地方，我沒好好和你解釋，光罵你去了。”

    衛(wèi)澧回抱住她，“你罵吧，罵的兇一點我才長教訓，以后都不會犯了。”

    他急于求強，卻忘了求穩(wěn)。

    衛(wèi)澧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是為了讓趙羲姮過上好日子，不用擔心有別人會來把她搶走，或者像之前和親那樣送來送去，不是讓她更加擔心的。

    趙羲姮剛想說話，忽然胃一抽搐，反胃感涌上來，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

    她一推衛(wèi)澧沒推動，直接吐在他身上了。

    “阿妉，阿妉?！毙l(wèi)澧也不嫌她臟，用袖子將她唇上的污漬擦掉，連忙去喊人，“叫醫(yī)師來！”

    還是如上次那般，并沒什么大礙，只是情緒激動了，會引發(fā)孕吐而已，平日里盡量保持心情平穩(wěn)舒暢就可。

    趙羲姮吃了幾個酸杏兒，才算將惡心勁兒壓下。

    她面色蠟黃的，衛(wèi)澧心疼極了，給她和自己都換了衣裳，縮進被子里去抱她，從后面將她圈在懷里，親親她的發(fā)頂，“還難受嗎？”

    “還好?！壁w羲姮閉上眼睛，窩在他懷里。

    衛(wèi)澧身上還是一股冷雪松針的清新氣息，但被他灼熱的體溫一蒸，莫名的舒適，像是冬日里圍爐賞雪的溫暖。

    他溫熱的手掌貼上她的小腹，繼續(xù)一下一下親吻她的發(fā)頂，“小家伙一點兒都不乖，惹你不舒服?！?/br>
    趙羲姮閉著眼睛道，“你不要以為孩子現(xiàn)在聽不到就把鍋隨便往人家身上扣，明明是有個混蛋惹我生氣惹我哭才會吐的?！?/br>
    衛(wèi)澧心虛，捏捏她的手，“現(xiàn)在這個混蛋知道錯了，能原諒他嗎？”

    “看表現(xiàn)?！壁w羲姮昏昏沉沉睡著了，逐漸的沒了什么意識。

    第二日衛(wèi)澧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些，他帶了桌上的手札出去，小心翼翼的攤開在書桌上，磨墨鋪紙，開始一筆一劃照著書寫。

    他老丈人的字他以前見過，這上頭的無疑是親筆，橫折彎鉤間鐵畫銀鉤，下筆雷霆萬鈞之勢，一看執(zhí)qing長筆之人就是胸有乾坤之人。

    衛(wèi)澧做不到像他老丈人寫得那樣漂亮，只能力求橫平豎直工整。

    宋將軍原本被請了出去，以為自己惹惱了衛(wèi)澧，要坐冷板凳了，不想晨起的時候，就收到了衛(wèi)澧府中大張旗鼓的賞賜，嘉獎他在天罡城一戰(zhàn)中的勇謀。

    這不由得讓宋將軍感到驚奇，他昨夜算是給衛(wèi)澧好大沒臉，衛(wèi)澧這樣睚眥必報的人，竟然還能給他賞賜？

    緊接著，便是衛(wèi)澧通知營中的百戶千戶與小將，挨家挨戶為戰(zhàn)爭中犧牲的將士家屬發(fā)放撫恤金，送糧送炭，并且安撫家屬情緒。

    不止宋將軍，就連陳若江聽聞此訊的時候，都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以為在夢里。

    第81章 一更

    征伐高句麗一事往后推遲了，衛(wèi)澧除卻吃飯睡覺的時間，幾乎都悶在書房里了，除卻陳若江和幾個親信的將領往來送公文信件，旁的都不曾見過。

    趙羲姮怕他憋出病，也怕他現(xiàn)在用勁兒用猛了三分鐘熱度，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后，她有點兒忍不住，帶著人去書房找他了。

    桌上亂糟糟堆著公文，書簡，衛(wèi)澧坐在桌子前，一見她進來，澀然的看了看亂糟糟的桌子，然后急忙收拾起來。

    趙羲姮哭笑不得，也不說他，只是搬了個椅子，坐在一邊兒剝了個橘子給他，一瓣一瓣的塞進他嘴里，“你這些天都看什么了？連房門都沒出一步?！?/br>
    前幾天跟條脫韁野狗似的，這幾天實在太安靜了。

    衛(wèi)澧一口一口的吃橘子，覺得很甜。

    他搬來了一摞冊子給趙羲姮，“你看看。”

    趙羲姮翻了翻，全都是她阿耶的手札內(nèi)容，一共十本手札，每本謄抄了十遍。

    她一皺眉，字是真丑，但衛(wèi)澧正眼巴巴的在一邊兒看著她，趙羲姮也知道這些東西是誰抄的了，她當然不能傷他的心，說字丑。

    仔細瞧瞧，還有些照貓畫虎臨摹出來的錯別字，難道平常與陳若江他們通訊都是靠畫圖的嗎？他們就沒說衛(wèi)澧字寫得不好？

    衛(wèi)澧挑了盤子中最大的一個橘子，剝開后吃了一瓣，似乎比方才的那個更甜，甘美微涼的汁水順著喉嚨滑下食道，整個人都治愈了。

    他摘干凈絲絡，給喂給趙羲姮，“我嘗過了，這個甜?！?/br>
    趙羲姮受他的投喂已經(jīng)形成了習慣，一邊吃一邊看冊子，衛(wèi)澧勾勾她的小手指，“你看，我每本都抄了十遍，我很認真的在看，而且都背下來了?！?/br>
    趙羲姮略有吃驚，他遞過來的橘子瓣也忘吃了，“你全都背下來了？”

    這十本手札，少說也有幾萬字，才不到五天，衛(wèi)澧不但每本抄了十遍，還全都背下來了？

    “自然，寫兩遍不就都背下來了嗎？”趙羲姮的吃驚讓衛(wèi)澧很受用，他微微揚起下巴，用一種若無其事但充滿炫耀的語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