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澧絲毫不謙虛的自夸，“百步穿楊?！比缓笮盍Γ瑢⑹种械氖觾撼旅鏀S出一顆。

    “砰”的一聲，砸中了對方的腦袋。

    宋將軍大為驚詫，城墻距下三丈，衛(wèi)澧都有如此準頭，力道看起來也不小。

    接連幾聲，衛(wèi)澧手中的石子全都砸在叫陣人的腦袋上了。

    他大笑起來，嘲諷意味十足。

    “地道挖好了？”見人落荒而逃，衛(wèi)澧問宋將軍。

    “挖好了，主公可是要燒毀他們的糧草？”冬日土被凍的僵硬，一鋤頭下去也鑿不出多少土，只能一邊燒火化土一邊往下挖，地道足足挖了半個月。

    “你帶人把劉渙的糧草挪出一部分，放到王之遙的糧倉?！?/br>
    他是不怕拖的，就算沒有糧食，平州各處都是山，野物也多。時間拖的越長，那兩個硬捏在一塊兒的人就越猜忌對方。

    若是陳若江在這兒，必定要感嘆，讀書果然有用，去年還只會硬沖的人，今年都會抓住形式挑撥離間了。

    平州冬天雖冷，但冰碗甜冰卻很盛行，小商小販會用各種糖水蜂蜜水凍出甜甜的冰塊兒在集市上售賣，大戶人家也會刨冰，加上果汁水果蜂蜜吃。

    趙羲姮原本就嫌冬天冷，再讓她吃冰簡直是要她的命，但入鄉(xiāng)隨俗，她看侍女在外面一邊兒吃冰一邊兒跺腳還挺歡快，于是也犯饞想要。

    新廚子的手藝很好，刨冰酸酸甜甜的，加上室內(nèi)溫暖，趙羲姮不但沒覺得冷，反而覺得很刺激。

    天越冷她越能睡，迷迷瞪瞪醒來后快到飯點兒了，招手同侍女道，“還有冰嗎？”

    “夫人，您這個月月信都推遲十天了，興許是吃冰吃的涼了，搞不好到時候來是要肚子疼的，不能吃了，奴去叫個醫(yī)師來給您瞧瞧。”

    第67章 一更

    醫(yī)師拎著小藥箱匆匆趕來，自上次謝青郁被衛(wèi)澧打傷，趙羲姮就建議在府中聘請一位醫(yī)師常駐，畢竟人總有頭疼腦熱，請一個有備無患，也省的府里的人總往山下跑了。

    趙羲姮惜命，萬事把自己的身體放在第一位，覺得自己也是吃冰吃多了導(dǎo)致月信推遲，于是痛快的將刨冰舍棄，賞給了下面的侍女們。

    雞皮鶴發(fā)的醫(yī)師將帕子墊在趙羲姮手腕上，捻著自己下巴上一撮花白的胡子，微微閉眸，老神在在的摸脈。

    室內(nèi)一片安靜，趙羲姮嘴里沒東西嚼著，覺得空落落的有些寂寞，于是隨手捻了盤子里的堅果往嘴里塞。

    腰果和松子仁兒用五香粉和辣椒面炒的，油滋滋酥脆脆又香香辣辣的。

    府醫(yī)花白的眉頭皺起，倒吸一口氣，像是遇見了什么疑難，于是挽了挽袖子，露出胳膊，凝重起來。

    趙羲姮搓松子兒皮的手頓住，有點慌，將手在濕帕子上擦了擦，看醫(yī)師這副模樣，她該不會得了什么病吧，還是什么疑難雜癥？

    “先生……”她懷著忐忑的心情開口，醫(yī)師示意她噤聲，然后讓她換另一只手來，趙羲姮更緊張了，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臟怦怦跳的聲音。

    她僵硬著將另一只手腕放到小枕上，醫(yī)師又是一番擰眉診脈，然后徐徐睜眼。

    “先生，我不會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吧？”她今年才十六，還得長命百歲平平安安。衛(wèi)澧還沒死呢，她怎么能死在衛(wèi)澧前頭？

    醫(yī)師聞言，搖搖頭，語氣輕松的勸慰，“這道不是，夫人放寬心，您沒有生病。不過平日里要少吃生冷，適當運動，但不可劇烈運動?！?/br>
    趙羲姮這才松口氣，往后一仰依著軟枕，捻了個炒腰果吃，沒生病就好。

    “您興許是有孕了，但月份太淺，脈象若有若無，等半個月后，老夫再來為夫人診脈?！鄙喜∷廊酥Ｇ?，但這四件事中，唯有“生”才是令人喜悅的。主公與夫人正正經(jīng)經(jīng)在一起有一年了，有孕實在正常。

    這話炸開在趙羲姮耳朵里，不亞于晴天霹靂，她懷孕了？孩子是衛(wèi)澧的？怎么就懷孕了？

    “先生，您別興許，大概多大的把握？”趙羲姮維持著方才的動作，僵硬的一動不敢動。

    醫(yī)師又摸了摸胡子，思索后道，“八分把握，孕期大約半月有余?！?/br>
    八分，幾乎已經(jīng)是確定了。

    趙羲姮腦袋里嗡的一下，甚至來不及控制自己的表情，她都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鬼樣子。

    手搭在桌上，復(fù)又拿下來落在膝上，然后又放回桌上。

    拿了個腰果，再放回去。反反復(fù)復(fù)的像個土撥鼠。

    儼然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房內(nèi)圍著的侍女們紛紛向她道喜，嘰嘰喳喳的宛如一群歡快的麻雀。

    “等半個月后請先生再來確診一次，就能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主公了?！?/br>
    趙羲姮心亂如麻，揉了揉太陽xue，“等等，你們都出去吧，我自己一個人靜靜。”

    侍女們面面相覷，只以為她是要做母親了太緊張，于是也安靜下來，帶著醫(yī)師離開了。

    待整個室內(nèi)都安靜下來，面無表情的趙羲姮忽然一把捧住自己的腦袋嗚嗚一聲，然后抓抓頭發(fā)，“我懷孕了？我他媽竟然懷孕了？”

    她今年還不到十七，正是妙齡少女，竟然懷孕了，還是衛(wèi)澧的？

    她在此之前壓根兒都沒想過這件事情。

    養(yǎng)孩子要怎么養(yǎng)？生孩子要怎么生？教孩子要怎么教？

    沒人教她，她也不會。

    萬一沒把孩子養(yǎng)好怎么辦？

    煩惱一下子接踵而至了，幾乎要將她的腦袋擠破。

    問題越來越多，趙羲姮忽然一下子哇的哭了出來，她怎么辦？衛(wèi)澧就是個狗比，她懷孕了他都不在。算算日子是他臨走的前一天，喝多了的那天晚上。

    她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要命的往外淌，趙羲姮眼淚都顧不上擦，哭得眼尾和鼻尖都紅紅的，身體一抽一抽。

    她揪著膝上蓋著的小毛毯，維持著一個姿勢有些坐麻了，但動也不敢動，才半個月，醫(yī)師說都沒有花生大，萬一她一動掉出來怎么辦？

    要是她阿娘還在就好了，肯定會告訴她該怎么辦的。

    趙羲姮思考怎么教育孩子之余，忽然想起個事情，萬一衛(wèi)澧這次真的打仗輸了，死在外頭了，那孩子是不是生下來就沒爹爹了？

    嗚，衛(wèi)澧還說要在死之前掐死她，他們娘倆真可憐。

    她哭累了，瞅見小幾上那一疊香香脆脆的炒堅果，一邊抽噎，一邊摸起來吃。

    趙羲姮幾乎是在對未來的憂慮中度過了一個下午，最后還是天擦黑了，侍女們擺飯叫她吃飯。她擦擦眼里，拿起小鏡子看了看，里面的人眼睛有些紅腫。

    以后應(yīng)當少哭些，萬一孩子沾染了不好的習氣，生出來是個小哭包怎么辦？

    不止是趙羲姮緊張到手足無措，侍女們年紀輕，沒生育過，也十分緊張，生怕趙羲姮走一步都要出什么問題，于是同趙羲姮商量著將飯菜擺到室內(nèi)的小幾上。

    “夫人夫人，多吃魚，聽說吃魚生出來的孩子會聰明。”她們細細的將魚刺挑了，哄孩子一樣勸趙羲姮多吃些。

    年輕姑娘們的臉龐上透露著興奮和緊張，一時間令趙羲姮有些懷念小桃。

    謝青郁說小桃留在了謝家，想必過得也不錯，如果她在自己身邊，知道了自己懷孕，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醫(yī)師說是八分的把握，那就是還不確定，別將這消息外傳，咱們知道就行了，等半個月后再診脈一次看看?！壁w羲姮這樣說著，稍稍有些緊張。

    是生怕懷孕是誤診？

    還是怕懷孕不是誤診？

    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緊張什么。

    未及半個月，衛(wèi)澧回來了一趟，趙羲姮一見他風塵仆仆的進來，心里一咯噔，該不會是形式不好?；貋硖崆捌浪陌桑?/br>
    不能不能，衛(wèi)澧哪次不是紙老虎，不過說說而已，她還當真了？

    “主公怎么回來了？”她問。

    “回來取兩身衣裳就走?！?/br>
    但不過兩身衣裳，隨便買件穿穿不就是了，再或者讓人回來取也行，用得著他親自回來？聽起來十足的借口。

    衛(wèi)澧嘴上說著取衣裳，眼睛卻釘在趙羲姮身上半點兒沒動，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像是恨不得刻在腦子里。

    他這些日子實在是想她想的不行了，閉眼睜眼全都是她，想著她這個時候會在家里做什么？今天吃了什么？有沒有想他？是在想他還是在想她的舊情人？

    這樣下去不行，勢必得回來見一面，于是他借著拿衣裳的由頭，決定看一眼就走。

    他進去取衣裳，趙羲姮步伐放得穩(wěn)重緩慢，悄悄尾隨著。

    這些日子習慣了，沒有剛開始動也不敢動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醫(yī)師說除非母親身體太差，不然孩子不會那么脆弱走兩步路就沒了。

    趙羲姮扒著門框，問他，“主公，你喜歡小孩兒嗎？”

    衛(wèi)澧將衣裳往包袱里一扔，頭也不抬，“不喜歡。”小孩子又哭又叫的有什么好喜歡的？

    “哦?！壁w羲姮又問，“那你自己的小孩呢？”

    衛(wèi)澧動作一頓，轉(zhuǎn)頭看向她，“你想生孩子了？是在家閑得太無聊了吧趙羲姮，有這心思還不如去種點兒地?！?/br>
    她才那么小的年紀，生什么孩子，要生也得過兩年再說。

    趙羲姮扁扁嘴，有點不高興。原來衛(wèi)澧不喜歡小孩，自己的也不喜歡。萬一她真懷孕了，孩子生出來他估計也不待見。

    他重不重男輕女??？

    萬一重男輕女，是個男孩還好，他還會疼一疼，萬一是個女兒，只有自己疼她，她得多難受。

    他上次還說要對將來的女兒很兇來著。

    衛(wèi)澧拎著包袱出來，見她悶悶不樂的站在原地，上前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現(xiàn)在想也沒用，誰有空跟你生孩子？我走了?！?/br>
    趙羲姮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你這次會贏嗎？會活著回來嗎？”

    她眼睛忽閃忽閃的，手指攥的緊緊的，看起來很緊張，衛(wèi)澧起了恐嚇的心思，惡劣而輕快的道，“當然不會，你知道他們帶了多少人嗎？”

    “那怎么辦？”

    “等死唄，反正活了二十年也夠本了。”他十分無所謂，然后抬腳走了。

    趙羲姮看著他的背影出神。一時間不清楚他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他似乎平常說真話的時候，也是這種語氣。

    但當真有人死都死的這么從容？真的嗎？

    但是也不一定，衛(wèi)澧是個瘋子嘛。

    珠簾一響，衛(wèi)澧忽然又折回來，他緊緊抱了趙羲姮一下，“臨死前再抱你一次，你等我，我要能臨死前能回來，肯定把你捎上。要是我回不來，讓人亂刀砍死了，就便宜你改嫁了?！?/br>
    他說得吊兒郎當，趙羲姮卻忍不住后背汗毛一竄。

    老虎吃素吃久了，她總不能忘記其實是吃rou的。

    被一言不合射殺的平威將軍，送去和親的趙明心，扒皮抽筋的使臣，身首異處的美人們，還有鎮(zhèn)北王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