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侍女偷偷掩唇一笑,“夫人是給主公準(zhǔn)備壓歲錢?” “不行呀?”趙羲姮一笑,她耶娘說,她就算長到多大要收壓歲錢。 在家收耶娘的,出嫁不僅能收耶娘的,還能收公婆夫君的。 那她都能收,衛(wèi)澧當(dāng)然也行啦。 “當(dāng)然行啦,主公不知道要多開心呢?!眲e看主公看起來不好惹,但是同夫人相處起來倒是十分溫和,夫人心里也時時記掛著主公,做衣裳不忘了帶上,壓歲錢也要準(zhǔn)備一份。 壓歲錢明明是給小孩子的,夫人可真會寵人。 衛(wèi)澧巡營回來,路經(jīng)街道坊市,見不復(fù)往日的黑暗,各家個戶燈火通明,他自幼沒年沒節(jié)的過著,自然也不會記得今日到底是個什么特殊日子,他只是覺得奇怪,分明與往日一樣也是沒有歡聲笑語,但又莫名的充滿了熱切氣氛。 趙羲姮坐在爐火邊兒烤火。 “你回來了?!彼蛘泻?。 “你今晚怎么還不睡?”不止是問趙羲姮,也是疑惑為什么不咸的百姓今夜也不熄燈。 “天亮之后就是新的一年了,按照習(xí)俗,是不能睡的,不然會被年獸叼走,這叫守歲?!壁w羲姮歪頭同他講,難道這種大周人盡皆知的時候,他不知道嗎? “哦?!痹谶@種事情上,衛(wèi)澧好像同她沒有什么共同話題,他嗤笑一聲,“這種幼稚的說法,你們也都信?真是沒腦子?!?/br> 趙羲姮咯嘣掰折一根兒引火木,火光大過年的,衛(wèi)澧這張嘴就欠揍,誰不知道這故事是糊弄小孩兒的,但都多少年的風(fēng)俗習(xí)慣了,大家習(xí)以為常的用這種說法來講給下一輩人聽。 衛(wèi)澧這種混賬話,放在有爹有娘的人家,是要被爹爹摁著狠狠打一頓的。 “是,誰有主公你聰明?天下人加起來都不如您聰明呢?!?/br> 趙羲姮用崇拜的語氣陰陽怪氣他。 衛(wèi)澧一掀嘴角,絲毫沒聽出趙羲姮語氣中的嘲諷意味。 貓貓撲過來玩兒,趙羲姮怕爐火燒著它,趕緊把貓挪走。 衛(wèi)澧見小東西被養(yǎng)的油光水滑,于是伸手,去抓了它一把。 狗蛋兒原本就同衛(wèi)澧不熟,甚至可以說是敵對,哪里肯讓他碰,上爪子狠狠撓了衛(wèi)澧一下。 這不同于和趙羲姮他們的玩鬧,是實打?qū)嵉囊娏搜l(wèi)澧一下子把它甩了出去,狗蛋兒落在地上,呲牙咧嘴,渾身毛都炸了起來。 趙羲姮臉一沉,連忙去看貓貓怎么樣了。 只是貓抓一下,雖然皮rou外翻出來,但這種小傷對衛(wèi)澧來說簡直如同毛毛雨,甚至屬于不需要處理的一類。 但趙羲姮迫qing長不及待去安慰貓忽視他,這種行為落在衛(wèi)澧眼中就顯得格外刺眼。 甚至原本并不覺得痛的傷口也開始火辣辣的疼。 “你扔它做什么?”趙羲姮檢查小貓沒事,難得語氣帶了點兒抱怨。 在她心里,狗蛋兒就是個紙老虎,只會嚇唬人才不會撓人,所以她也沒想到衛(wèi)澧當(dāng)真手背上見了血。 衛(wèi)澧原本就心思敏感狹隘,這一點點的抱怨,放大在他耳朵里,變成了千分萬分。 趙羲姮,又因為一只小畜生同他生氣。 這只貓將他撓的見了血,在趙羲姮眼里,還不如他無意間將那小畜生扔到地上來得重要。 他縮了縮手,將手背上的傷口藏起來。 趙羲姮都這般不在乎他了,他再將傷口露出來,像是故意賣慘一般,不但得不到她的心疼,甚至?xí)堑盟靶Α?/br> 也是,原本就是他一廂情愿把人搶來的,趙羲姮心里能把他放多高的地位?嘴上不說,心里恐怕不知道怎么看他呢?估計和別人一樣,恨不得他去死。怎么會在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她當(dāng)日有逃跑的機會卻折回來,也不是因為心里有他,而是身上沒有錢,不知道去哪兒。 這幾日對他溫柔以待,不過也是因為她沒地方去了,所以在曲意逢迎。 他日日早出晚歸,她問都不問一句。 火爐中灼熱的炭火將衛(wèi)澧眼眶烤的火熱,甚至熱的發(fā)干發(fā)疼,眼眶都紅了,要逼出生理性淚水的干疼。 “趙羲姮,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他站起身來,陰沉著一張臉。 大過年的,不知道他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趙羲姮也來了氣,在心里開始罵人,但人還是坐著,扭頭不搭理他。 她也沒說什么重話?他這又生氣了?這幾天他火氣怎么這這么旺,天天擺臉子不算,現(xiàn)在開始沒事兒找事兒了。 像衛(wèi)澧這樣人,就屬狗的,你不理他,他汪汪幾聲就好了,你要是再理他,那他就沒完了。 趙羲姮不說話,衛(wèi)澧又不能打她,于是摔門出去。 外面的侍女們面面相覷,夫人和主公這大過年的吵什么架? 門被摔的乒乓作響,趙羲姮起身,憤憤一跺腳,走了好,走了還清凈。 衛(wèi)澧去了書房。 他躺在書房隔間的小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越想臨走前趙羲姮那淡漠的一幕,心里就越難受,手上被貓抓的地方也就越覺得火辣辣的疼。 趙羲姮臨抱著貓睡覺前,總要給它擦擦爪子。 貓在地上踩了一天了,爪子總是臟臟的。 她捏捏狗蛋兒的小rou墊,狗蛋兒把指甲露出來。 趙羲姮發(fā)現(xiàn)它指甲上勾著rou絲兒,她心里一驚,拍拍狗蛋兒的屁股,“你這是撓誰了?” 狗蛋兒用無辜的棕色眼睛盯著她,試圖讓她心軟。 趙羲姮雖然這樣問,但心里已經(jīng)有計較了,白天的時候,狗蛋兒哪兒都沒去,她抱著狗蛋兒洗澡來著,晚上唯一接觸的也就是衛(wèi)澧了。 她剛才還當(dāng)貓貓只是嚇唬嚇唬衛(wèi)澧伸了爪子,沒想到把人rou都撓下來了,怪不得衛(wèi)澧把它扔出去了。 這得多疼,也不知道現(xiàn)在上沒上藥。 她又一想自己面對當(dāng)時情景的反應(yīng),又是心虛又是愧疚。 若是自己被貓給撓了,貓主人還若無其事的只顧看貓有沒有事,她恐怕得當(dāng)場氣炸,不氣炸了心也得涼半截兒。 衛(wèi)澧昨晚那樣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算是極為溫和的了,趙羲姮回想起來,甚至覺得溫和的不正常。 “你下次再撓人,我就把你燉了吃了?!壁w羲姮狠狠一拍狗蛋兒的屁股教訓(xùn)他。 狗蛋兒喵喵叫著撒嬌,舔舔她的手,趙羲姮沒心軟,又打了兩巴掌,做錯了事兒就得挨教訓(xùn),不然下次還敢犯。 “走,我現(xiàn)在帶你去給你阿耶道歉?!壁w羲姮也不溫柔抱著它了,拎著它的后頸皮。 走出臥房門口的時候她有點兒慫了,要是在院子里,這是她的主場,她就算道歉也不害怕,但去了書房,那就是衛(wèi)澧的地兒了,她多多少少有些瘆得慌。 她給自己鼓了鼓勇氣,往外又走了兩步,今日事今日畢,該道的歉還是今晚道比較好。 “你去看看主公休息了沒?”趙羲姮開始穿衣裳,打發(fā)個人去書房看看。 侍女回來稟報,“已經(jīng)熄燈了,想必是歇下了。” 趙羲姮心有戚戚,只能又脫了衣裳躺下,貓上來粘著她要睡覺,趙羲姮這次把它扔下去,犯了錯的小孩兒不能上炕睡。 她嘆口氣,估摸著躺下也睡不著,于是坐在炕邊兒上。 衛(wèi)澧性格死要面子那種,他讓貓撓了也不肯說,只是悶著生氣,趙羲姮得想辦法哄哄他。 你說衛(wèi)澧這人也真是的,疼了也不知道喊一聲讓她知道。 雖然趙羲姮不在意衛(wèi)澧,但現(xiàn)在她跟他同在一個屋檐下,嫁妝在他手里,吃穿都是他的,還得讓他保證自己的安全,還是哄哄吧。 畢竟自己也傷人心了。 侍女并沒注意,在她往回走的一瞬間,書房的燈又亮起來了。 衛(wèi)澧睡不著,干脆點燈起來,繞著書房走,來發(fā)泄心里的不滿。 余光瞥見趙羲姮那箱子家書還擺在他書案上,他帶著憤恨將里頭東西都倒了出來,挨個去看,也不管趙羲姮她爹娘多酸了。 第二封家書與第一封相隔三個月,還是趙星列與他妻子說一些碎碎念生活上的小事。 “孩兒快要出生,母后很欣喜,我阿娘阿耶也緊張,他們?yōu)楹簻?zhǔn)備了許多東西。母后眼睛不好,卻執(zhí)意繡雙虎頭鞋,說保佑我們孩兒平安。哥哥也帶了嫂嫂和阿娘做的小衣裳,我阿耶還親自為孩兒雕琢了一只小印章。我說這些東西都準(zhǔn)備的太早了,他們說已經(jīng)很晚了。 你什么時候回來?孩兒馬上出生了,他說很想你?!?/br> 趙星列回信 “很快,大概還有半個月,我夜里睡不著,想了幾個乳名,若是女兒,乳名就叫阿妉,我盼她長樂安康……” 剩下的衛(wèi)澧沒看下去,越看他心里越難受,臉疼,心里也疼,匆匆將信折好,又塞回去了。 扒拉扒拉剩下的信件,與第二封間隔了將近三個月,想必那時候趙羲姮已經(jīng)出生了,于是寄信人的署名從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兒”,變成了“阿妉”。 趙羲姮的乳名,叫阿妉。 她父親盼望她長樂安康,所以為她取名阿妉。 她還未出生前,就已經(jīng)得到了萬千的寵愛,有父母的,祖母的,外祖父與外祖母的,所有人都期盼著她來到世上,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迎接她的準(zhǔn)備。 趙羲姮,她得到過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一家人明目張膽的偏愛,所以她現(xiàn)在對任何人的示好都不必受寵若驚,甚至那一點點示好,與她以前所擁有的寵愛相比,是那樣微不足道且渺小。而衛(wèi)澧,他什么都沒有過。 衛(wèi)澧沒坐在椅子上,而是倚在墻邊兒,思緒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他跟趙羲姮,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便他如今費盡心思將人拉到了屬于自己這邊的泥沼中,她終究是不一樣的。 你說一個生來就尊貴的人,用得著考慮一個討厭的人是什么心情嗎? 他就那樣沿著墻邊兒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的時候,盯著外頭漸出的紅日起了身。 昨日的衣裳沾上厚重的塵土,已經(jīng)變得污濁不堪,他到底回了院子,去取一套干凈的衣裳。 衛(wèi)澧才進(jìn)屋子,躺著的趙羲姮就一咕嚕爬起來,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 兩個人目光相觸,衛(wèi)澧挪開視線,像是沒看見她一般,徑直去找衣裳了。 第31章 一更 趙羲姮一愣,衛(wèi)澧竟然當(dāng)做沒看見她。 她心里盤算著,不對勁兒啊,按照她對衛(wèi)澧的理解,他若是真生氣了,早上來掐自己脖子了,說不定還會把她帶貓一起掐死,但現(xiàn)在這么冷漠,是怎么回事?到底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還是說讀書使人進(jìn)步,衛(wèi)澧好好讀了幾天書,已經(jīng)學(xué)會將喜怒都藏起來了。 衛(wèi)澧越平靜,趙羲姮越覺得心里打鼓。 她倒是從未想過,衛(wèi)澧是被她的行為傷著了,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