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我們是可以仗著公主在那里而繼續(xù)做我們的大周,可太子呢?若將來公主護不住周國了,太子與大周該怎么辦?齊帝是個明君,他肯把心愛的臣子送到我們大周來,肯罷黜后宮只對公主一人好,咱們趁著這最好的時刻,就歸順吧。 也許這樣百年后還有一個周國,您成全了齊帝的夙愿,對公主也是一樁慶事。 您該是能想到公主要顧全兩邊,不好過吧。她不敢要您歸順,她若站出來了,她會考慮您會不會傷心,大周的子民會不會罵她背國棄民。老臣想,公主大抵享受著齊帝寵愛的每一日,內(nèi)心都會覺得愧對于齊帝吧。一邊是您,一邊是丈夫?!?/br> 莊振羨啞然應承:“嗯。” 湯康赫竭力撐開布滿皺紋的眼:“您說什么?” “嗯?!?/br> “您答應了?” 莊振羨點頭,四十多歲的人竟在這一刻如個沒長大的稚子,茫然無措地望著湯康赫:“百姓會罵朕嗎?后世人會如何看待朕?” “百姓不會罵您,這是老臣出的主意呀?!睖岛掌D難地沖他笑。 莊振羨動容地張了張唇:“老匹夫……” 湯康赫看著御案上堆積的奏疏,最后一眼看清那些奏疏,凌亂的,也是竭盡全力用心擺放的。 他笑:“皇上,奏疏不好看吧?” “不好看,枯燥得很啊。” 兩人相視苦笑。 湯康赫撐著最后一口氣道:“少了壓力,今后您就沒這般累了,將國事交給宋相吧,他不會叛國,老臣看人還是清楚的,讓他輔佐好太子??倸w曾是齊帝的人,今后也了解齊帝的政令?;噬?,皇上……”他喚了數(shù)聲皇上。 “你這么喚朕做什么呢,是聽不到了?” “不是,臣是怕您以后聽不到了?!?/br> 莊振羨凝望這老頭,只能笑起。 …… 衛(wèi)封接見到周國使臣與周帝的信,只以為是一如往常對莊妍音的問候,但看完信后他許久都沒有說話,好久才抬首喚宮人去請莊妍音。 他屏退了宮人,將那封歸順請愿書遞給她。 莊妍音看完,眼眶酸脹,淚水忍不住滑出眼眶。 衛(wèi)封起身來擦她眼淚:“莫哭,我就當不曾見過這東西?!彼麖乃稚夏眠^,正要放到燭火上。 “你答應吧。” 衛(wèi)封怔住,凝眸看她。 “我父皇也沒有治國的才能,歸順于齊也能得你庇佑,也可全你統(tǒng)一的名聲。”莊妍音歪著頭笑起,淚光仍在眼中閃爍,但她卻沒有為母國說話,而是道:“藩屬國也挺好的,哥哥是我心中頂天立地的男兒,我也渴望看見你統(tǒng)一天下,成為我夢中那個千古一帝?!?/br> “那是你的母國,你不心疼母國,不怕后世人說你?” “說我做什么呢,湯大人冒死諫言的啊?!?/br> 兩人沉默了片刻,衛(wèi)封俯身緊擁住莊妍音,呢喃:“小衛(wèi),我會一直對你好,對周國顧全。謝謝你?!?/br> 他如何不懂,他們都知道那不是湯康赫冒死諫言,而是他背負了這提議歸順的名聲。她也完全可以讓他將這封信燒掉,但卻寧愿成全他的夙愿。 兩人相互緊擁著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意。 … 莊振羨一個月后入了大齊來朝拜,也早知道從前各國里自己那荒yin好色的名聲,原本不報希望能得大齊朝臣的敬重,卻在步入明文殿時被群臣恭敬地稱呼了一聲“周王”。 除了徐沛申外,還有十一名年輕英俊的重臣,聽聞都是皇帝的心腹,在喚了他一聲周王后竟十分友善地喚了他一聲伯父。 莊振羨:“?” 衛(wèi)封也在他行完君臣之禮后恭敬地向他行了個婿輩之禮,并設(shè)宴款待他。 宴上只有他們與那十二名年輕朝臣,在莊妍音撲在他懷里喊父皇后,也向他解釋了那十二名朝臣同宋梁寅一樣都是她的大哥。 莊振羨這才恍然,也不禁看好這些年輕人,同他們暢飲閑談。 鐘斯感嘆道:“竟不想伯父原來這般平易近人,咱們再敬您一杯!” 莊振羨也完全比預想中高興,殿外陪守來的周國大臣原本還擔心他在這里受群臣看輕,望著此情此景也頗感欣慰。 周國這一歸順,衛(wèi)封在政令上也可以更放心著手去做。畢竟周國擁有海洋資源,也正在往烏瑞等海上國家發(fā)展貿(mào)易,要安排的事情還有許多。本質(zhì)上是一國兩制,他不干涉周國內(nèi)政,但重大決策上周國都會與大齊同步。 … 衛(wèi)封正在丙坤殿處理朝政,莊妍音做了自制的奶茶來看他,正聽福軻在與他談笑。 “想來這下那書院便多的是文人去參觀了?!?/br> “你們在說蕪州的書院?”她步入殿中。 福軻忙向她行禮,笑道:“皇后娘娘,皇上正在給書院起名字呢?!?/br> “這個呀,我也想到一個好名字!”莊妍音歡喜地放下奶茶,衛(wèi)封也正為她讓出一半龍椅。 福軻道:“皇后娘娘,皇上他……” “你想起什么名字?”衛(wèi)封打斷福軻,只含笑凝望鋪開筆墨的莊妍音。 她提筆寫下“國知院”三個字,昂起臉笑問他:“怎么樣呀?” 御案遮擋住她身體,也遮住宮人的視線,她的腰被衛(wèi)封狠狠摟住,他雙眸驚喜,也歡喜得不得了。 福軻笑道:“娘娘真與皇上心有靈犀!”他展開手中的圣旨,“皇上已經(jīng)擬好旨了,也正是國知院,奴才方才正要說呢?!?/br> 衛(wèi)封俯身將額頭抵在她額上,挺拔鼻梁觸到她鼻尖。 宮人識趣地退下。 他狠狠道:“小衛(wèi)真乖?!?/br> 莊妍音圈住他頸項,心上甜滋滋的,主動含住他唇。又用柳淑妃教的,蘭花指勾住他繡著龍紋的衣襟,媚眼如絲:“好愛陛下呀?!?/br> 衛(wèi)封鬢邊太陽xue直跳,掐住這段細腰,垂下幽邃的眼正要將她摁在龍椅中。 她忙拿了奶茶的銀制吸管堵住他唇,眨著無辜的眼:“好喝嗎?” 再有三個月她便要二十歲了,如今的她愈發(fā)動人,嬌嫩青澀與嫵媚風情在她身上和諧雋美。衛(wèi)封咽下喉間香甜的奶茶,甚至覺得如今的她什么都不做,只用這一個水盈盈的眼神就足夠讓他甘心俯首稱臣。 “小衛(wèi)長大了?!彼χ剑拔蚁胍獋€孩子,可以嗎?” 沒有逼迫,他溫柔詢問她。 他今年已二十有六,朝官都在催,他每次都用帝王的震怒駁回那些諫言。 她稚氣未褪的眼底仍有幾分彷徨,卻是點了點頭,理解他的不易。 衛(wèi)封興奮地大笑出聲,當即詔來太醫(yī)為二人請脈,提前為莊妍音調(diào)理身子。 太醫(yī)每日都去央華宮為莊妍音調(diào)理,也來丙坤殿為他請脈,并贊嘆道:“皇上體魄年輕,似有望居仙人之范,依臣看您大有百歲之壽,也還不止?!碧t(yī)說完才察覺自己失言,皇帝自然是要萬歲才好,他忙跪地請罪。 衛(wèi)封倒是欣喜,那望居仙人是一百二十歲高壽。若是這樣,他不求一百二十年,他求九十年、一百年,他要與他的小衛(wèi)廝守到老。 …… 從前的蕪州最出名的便是那道花椒水煮雞,如今的蕪州又添了一個國知院,大齊皇帝從這里走出去的,大齊十二位能臣也自這里學成報國,一時間國知院吸引了無數(shù)文人墨客前來觀賞。 莊妍音也在延景四年這個春日的尾巴里前來打卡,重溫舊時歲月。 春晝艷陽當空,穿過青竹掩映,從前沒有牌匾的書院已掛上衛(wèi)封御筆所批的“國知院”三個正體大字。 來往皆是文質(zhì)彬彬的人,也是年輕人居多。 莊妍音身穿海棠色長裙,未戴帷帽與面紗,與一襲玄衣的衛(wèi)封牽著手步入書院。他們的身影太般配,頻頻惹得人回頭側(cè)目。尤其是在場的年輕男子皆在望見她時失神,但見她身側(cè)挺拔俊碩的男兒,一時也不敢上前來搭訕。 衛(wèi)夷與衛(wèi)云跟在身后,也很懷念從前的時光,紛紛帶著笑臉。 莊妍音忽聽有人遲疑地喚她鈴鐺,回首才見是林嬸與石旺,他們?nèi)允卦跁褐?,以書院為家?/br> 二人已知他們身份,欣喜還能重逢,忙要行禮,被衛(wèi)云笑著拉住。 莊妍音見林嬸與石旺都過得不錯,心里也放下心。同他們聊過后便與衛(wèi)封去從前的住所。 書院雖然對外開放,但唯有她與衛(wèi)封的院子圍了柵欄,不可近前。 莊妍音透過柵欄眺望見梨林,那排排梨樹比從前高了太多,一旁的幾棵桃樹也粗壯了一圈。梨花與桃花飄落在春風里,拂過鼻端的風都帶著春日花香。秋千架在風中晃動,陽光里那一搖一晃的影子宛如稚子歡快的腳步。 衛(wèi)封牽緊她的手,對上她甜美的笑也揚起薄唇。 不少文人正透過柵欄遠眺這間院落。 “這就是皇上當年所住的屋舍?!?/br> “聽聞皇后與他也是在這里相逢的?!?/br> 幾個年輕的書生遙望這如畫卷的風景道:“我能想象皇上為何這般癡心了?!?/br> “為何???” “年少最好的時光都托付在這里,若是我在這里遇到一位關(guān)照我的姑娘,我也會用終生癡情來回報她。” 幾人笑起。 又來一波文人,見滿空梨花與桃花在春風里起舞,作起詩來,身旁不相識的文人也一同接詩。幾輪下來,那牽著自己女兒的一名文人一時還沒有想到巧妙的詩來接。 衛(wèi)封道:“小童春走媚光渡,桃花嫣然滿上頭?!?/br> 眾人回頭看他,又瞧著那牽著女兒的文人,只覺得那小女童在明媚陽光下與桃花嬉鬧的模樣十分可愛,都贊嘆這句妙哉。 夜晚,游人散去,書院終于歸為從前的寧靜。 衛(wèi)封橫抱著莊妍音往他們從前所住的那間臥房去,她忙掙脫。 “不要這樣,我要來玩角色扮演!” 他不解。 “你先進去,你等我?!?/br> 衛(wèi)封無奈搖搖頭,眸中盡是寵溺。 他回了房等候,拿出兩塊金絲楠木與刻刀打算雕刻兩個小人兒,一個是莊妍音,一個是他。不一會兒,門外響起莊妍音熟悉的腳步聲,又是一陣拍門聲,一如從前的節(jié)奏,也是從前那個軟糯清甜的聲音。 “哥哥?!?/br> “哥哥。” 他披上外衫,打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