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揪住她，她已經(jīng)鉆進(jìn)了房間。

    柳心柔正坐臥在衛(wèi)封床上，也許是聽見了屋外弟子們的動靜，驚慌地綁上褻衣。瞧見莊妍音，眸底幽怨一閃，啼哭著低聲道：“鈴鐺，我竟不知怎么了，吃了藥轉(zhuǎn)到了這里?！彪m然做好了豁出去的準(zhǔn)備，可她料想的只是在衛(wèi)封一人身前豁出去。此刻她不敢出去，那么多男子撞見她，她顏面可全無了。

    莊妍音瞧著這柔弱啼哭的女孩兒，心頭還真的看不起。

    “你爬我哥哥的床干什么！”她這一聲大，一絲情面也不留，屋外弟子們的聲音戛然而止，詭異一般的寂靜。

    柳心柔驚慌地掀起衾被穿褲子，她只著了褻褲，露出潔白腳丫，慌張踩鞋。

    莊妍音跑去打開房門，大喊：“哥哥，柳jiejie她竟然爬你的床！”

    衛(wèi)封正要帶宋梁寅進(jìn)來，剛到門口，此刻宋梁寅雙頰羞得通紅。衛(wèi)封回頭對眾弟子道：“諸位公子先回去吧，還是我來處理。”

    眾人已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叫他們來，無非是宣告眾人他絕不姑息此事，未來也不要再帶女眷來打擾他。厲則也頗有些不快，畢竟從前厲秀瑩也纏過他幾個月，但衛(wèi)封此般做也挑不出錯來，只能說此人手段決絕，不留情面。

    宋梁寅握緊袖中拳頭，已經(jīng)丟得再無臉面。這門檻他跨不進(jìn)去，只得嘶啞地說：“鈴鐺，勞煩你去請你嫂嫂來一趟?！?/br>
    林嬸已經(jīng)聽人傳了這邊的動靜，扶著柳心茹過來。

    柳心茹腳步虛浮，到這邊便再站不穩(wěn)，眼淚掛在面頰，她羞愧地對衛(wèi)封道：“衛(wèi)公子，對不住，都是我沒有管教好meimei，我這就領(lǐng)她回去！”

    莊妍音扶她進(jìn)屋，柳心柔已經(jīng)胡亂穿戴好了衣裳，只是發(fā)髻與衣衫都系得凌亂，濃妝艷抹，瞧來輕浮靡媚。

    “jiejie……”

    柳心茹對她失望透頂，含淚望了她許久，揚(yáng)手給了她一個巴掌。

    柳心柔愣住，惱羞吼：“你敢打我！爹爹都從來不打我！”

    “就是因為父親從來都慣著你，才將你慣成了這樣。柔兒，你可知你這輩子都?xì)Я?！”柳心茹拽住她手，“隨我回去，我親自送你回府去，這里我也再無臉面待下去了，以后我也不敢再管你了！”

    “我不回去，我風(fēng)寒還未好！”柳心柔甩脫她手。

    衛(wèi)封雖在門外，但音色冷厲，傳到屋中來：“留與去，可由不得你。”

    柳心茹重新拉住柳心柔去給衛(wèi)封道歉，但柳心柔堅決不欲道歉，狠狠甩開她的手。

    柳心茹氣急，一時喘不上氣，捂住心口大喘。

    “嫂嫂！”莊妍音忙扶住她。

    待氣順些，柳心茹失望含憤，迎著柳心柔不甘的眼神，抬手堅決要拽走她。

    柳心柔只以為jiejie是想再打她，昂起臉：“你打啊，從小爹娘都舍不得打我，如今倒好，你竟然敢打我了。我受了委屈，是這小丫頭片子到處傳我爬了衛(wèi)公子的床，我不過就是喝藥暈了腦子，反倒是他們兄妹倆，關(guān)起門睡一起……”

    啪

    柳心茹重新給了她一耳光：“你住嘴！”

    莊妍音道：“讓她說，我與我哥哥清清白白，我睡我哥哥的臥房，我哥哥就去院中練劍，去睡書房。我還這般小，你就污我清白，枉我一直把你當(dāng)成jiejie對待?！?/br>
    柳心柔捂著發(fā)疼的臉頰，深知這一刻已無余地再留下來，發(fā)生了這般事，也許她真的會找不到一個好夫家了。

    望著被她氣得悲痛的柳心茹，她哭道：“jiejie，我真的是喝錯了藥，那就當(dāng)是我不對，我給衛(wèi)公子道歉?？墒悄闩c姐夫不能不管我，我自小就與你們分開，五歲才回到你們身邊，我在外受了多少苦啊，jiejie，爹爹如今過著苦日子，只有你與姐夫能照顧我了……”

    見柳心茹仿佛被拉到了童年，柳心柔抱住她哭：“jiejie，我受了多少苦你是知道的?！?/br>
    屋外，衛(wèi)封不欲再等下去，沉聲吩咐衛(wèi)夷與衛(wèi)云進(jìn)去趕人。

    柳心柔被宋梁寅夫妻倆帶下去，柳心茹卻在半途暈倒在地。

    莊妍音與衛(wèi)封怕她被氣出病來，都守在宋梁寅屋外等大夫，大夫把脈后卻道是喜脈，原來柳心茹剛有兩個月的身孕。

    宋梁寅歡喜難耐，柳心柔也是一愣，坐在床沿哭喜。

    衛(wèi)封見柳心茹無事，便要離去，莊妍音想到原書里宋梁寅最后被迫收妻妹為妾的事，恐怕柳心柔就是這樣成功的吧。

    她跟衛(wèi)封道：“哥哥，你先回去，我跟嫂嫂說兩句話就來?！?/br>
    然而她不是找柳心茹說話，而是將宋梁寅叫到一旁。

    “宋大哥，你明明這么好的人，卻被柳jiejie連累，你可要一直聰明著，不要對她再心軟了?！?/br>
    “鈴鐺meimei，大哥知道的?！彼瘟阂彩切呃㈦y當(dāng)。

    “宋大哥，我還小，不懂許多道理，但我聽過一個故事。那故事講的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小姐最后爬了姐夫的床，害慘了親jiejie的故事。嫂嫂現(xiàn)在有孕在身，你可切要顧及好她?！?/br>
    宋梁寅如醍醐灌頂，經(jīng)這一提醒，已經(jīng)明白過來該如何做。

    柳心柔德行這般敗壞，他如今瞧清了這姑娘的真面目，怎么敢把自己也拉下水。

    眾人走后，屋內(nèi)只剩他們?nèi)恕?/br>
    天色已晚，柳心茹悠悠醒來，望著宋梁寅，又瞧著柳心茹守在床邊的可憐模樣，于心不忍，含淚求宋梁寅讓柳心柔明日再走。

    此刻的確天色已晚，宋梁寅頷首，道：“我們?nèi)ハ蚍蜃诱堊锇桑憧蛇€能起來？”

    “妾身能起來?！?/br>
    柳心茹同他一起跪在楚夫子院中，楚夫子沒有見他們，只是派了身邊的書童松墨出來請他們回去。

    “夫子說了，夫人懷著身孕，不能再鬧下去。公子，夫子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還望公子明白夫子之言?！?/br>
    宋梁寅朝楚夫子的窗前深深叩拜三個響頭，攙扶柳心茹回去。

    柳心茹一直都在自責(zé)，很晚才睡下。

    宋梁寅望著站在屋中還不肯走的柳心柔：“你也回去吧。”

    “姐夫，我不敢回那邊了，我明日就要走了，jiejie如今懷著孕，自是不便再送我回去，也許將來我再也見不著她了?！彼箿I道，“今夜我就守著jiejie吧?！?/br>
    宋梁寅未再與她言，算是默許，去了隔壁的房中休息。

    這間房只有一張簡易書案與長榻，他抱了床薄被，愧對眾人，更是愧對夫子，今夜不敢再睡，持卷在燈下夜讀。

    只是看得累了，到底還是忍不住睡下去了。夜半再醒來，宋梁寅卻發(fā)覺自己后背一片溫軟，惺忪望去，妻妹正靠在他肩頭。

    ……

    莊妍音正睡得香，是被吵醒的，醒來就聽到宋梁寅憤怒的聲音。

    “衛(wèi)弟，我不想等天亮了，還請你讓衛(wèi)夷出手，將那不知羞的這就送出去吧！”

    莊妍音揉揉眼睛，又聽了幾句，原來柳心柔真的去sao.擾宋梁寅了。

    衛(wèi)夷被衛(wèi)封派去送人，莊妍音也睡不著，擠到了衛(wèi)封屋里。

    夜里還涼，她鉆進(jìn)衛(wèi)封被子里，衛(wèi)封便坐在對面椅子上，她整個人卷著被子坐著與他聊天，只露出一個腦袋。

    “哥哥，你換新被子啦？”

    “嗯。”

    “哥哥，那日你說陳大哥不近女色，我瞧你也不近女色，你與陳大哥一樣是值得托付的好人?！?/br>
    衛(wèi)夷忽然匆匆行來，在門外道：“公子，那柳姑娘不肯走，還撞墻自盡，用死威脅宋夫人，宋夫人只得苦求宋公子收她meimei當(dāng)妾室，可宋公子說與妻妹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堅決不收?！?/br>
    莊妍音被惡心壞了。

    衛(wèi)封也深感厭惡：“堵住她嘴，直接送出去。”

    “屬下恐怕不敢，那宋夫人說她meimei小時候被抱錯，一生坎坷，不能再斷送她下半生了?！?/br>
    莊妍音經(jīng)這么一提，想起了之前為林嬸買油時，聽到柳心茹在與林嬸議論柳心柔的身世，說腳板心有痣？

    可她今日瞧見柳心柔爬床時，沒有見到她腳板心有痣啊？

    她忙道：“我同你去吧！”

    衛(wèi)封不讓她再摻和進(jìn)去，莊妍音欣喜道：“哥哥，那柳心柔也許不是宋嫂嫂的親meimei！”

    莊妍音去時，屋子里一團(tuán)糟。

    宋梁寅面如死灰，柳心茹跪在他腳邊哀求，她身后也跪著衣衫不整的柳心柔。

    莊妍音將這些話說完，柳心茹臉色慘白，不可置信地望著柳心柔：“你，你把鞋脫下來……”

    “jiejie，你怎么會相信一個小丫頭的話？”柳心柔睫毛顫抖，往后退道，“你們想逼我死直接說就是，何必這般質(zhì)疑我，我小時候受的苦還不夠多么！”

    見她要退，衛(wèi)夷望了眼衛(wèi)封冰冷的眼神，得了授意，拔出劍抵住柳心柔的脖子。她再無退后的余地，被衛(wèi)云扒掉了鞋襪。

    一雙光潔的腳板心一顆痣也無。

    柳心茹跌坐在椅子上，雙唇囁嚅，久久才說出話來：“你不是我meimei……”

    “我是！”柳心柔急迫，卻到底從沒見過這種陣仗，知道這一刻才是她的絕境，“jiejie，我是，我那年不是雙腳燒傷了么，我是啊！”

    “燒傷？你不是右腳被碎石劃傷么？”

    “對，我是被劃傷的，右腳傷得重，jiejie你忘了，我在府中養(yǎng)了很多日才好！”

    柳心茹苦笑：“你又錯了，你是左腳被販子的刀劃傷的，這是送你回來的農(nóng)婦親口說的?！?/br>
    “為什么你腳上沒有傷口沒有疤痕？母親說meimei腳底兩顆痣，你卻一顆也沒有，當(dāng)年流了一鞋子的血，這雙腳竟然一點(diǎn)疤也無?！绷娜憔o扣她手腕，“說，我meimei在哪里？！”

    柳心柔辯解了許久，破綻百出，被衛(wèi)夷的劍斬斷一頭長發(fā)，嚇得魂飛魄散，見所有人都不給她留活路，終于惡聲道：“你說對了，我不是！你親meimei早就死了！長命鎖有什么用，還不是早死了，一個短命鬼！”

    ……

    一切處理完畢，那假的柳心柔已被衛(wèi)夷送去了村外，莊妍音與衛(wèi)封回了住處。

    被衛(wèi)封送回屋，她已經(jīng)沒了睡意，蜷在被子里，叫住衛(wèi)封：“哥哥，我睡不著，你可以陪我嗎？”

    今夜鬧到這么晚，衛(wèi)封也不會再睡，返身回來，搬來椅子坐在她床前。

    “哥哥，那嫂嫂的親meimei真的死了嗎？”

    “不知，但衛(wèi)夷用劍也沒逼她說出來，想來是已不在人世?！?/br>
    那年澤州鬧洪災(zāi)，柳心茹的母親懷著身孕，被迫與丈夫分離，無法趕回去與丈夫、大女兒團(tuán)聚，生下孩子后又逢各種意外，一家人分別五年，而且母親在逃難時與一農(nóng)婦抱錯了孩子，輾轉(zhuǎn)兩年才找回來。

    莊振羨初登基那幾年，瘋狂在舉國選美，大周官紳霍亂，那幾年的確是百姓最苦的時候。母親帶著柳心柔回來與親人團(tuán)聚，路遇販子與劫匪，拼命才護(hù)住柳心柔，柳心柔最后被一農(nóng)婦送回了府上，那年柳家才剛剛好過一點(diǎn)。

    當(dāng)年柳心柔身上沒有母親信中的長命鎖，道是被劫匪洗劫走了，一雙腳也傷得滿是血，但什么都對得上來。柳家根本沒有起疑，這個女兒已辜負(fù)了多年，又是母親拿命換下來的，全府上下都寵著。

    莊妍音頗感唏噓，內(nèi)心罵她爹果然是不干人事，造的孽不知道還有多少。

    她小說看得多，此刻腦中全是各種劇情，歪著頭道：“說不定那真千金沒死呢，遇到一個好人家，過得很好？或者是被劫匪帶走，成了山中一霸？”

    衛(wèi)封失笑：“歸咎根本，還是周帝荒yin殘暴，君王造孽，民生受苦。此般帝王，的確不堪造福民眾?！?/br>
    莊妍音心中一驚：“周，周帝……”

    “天下七國互不干涉，唯有周，六國皆唾之。”

    “……哥哥，如果打仗，真的會有人打我們大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