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睡在沒有地暖的地板上，只能盡可能地讓墊褥足夠厚。

    江從星把柜子里所有能當(dāng)作墊褥的東西都搬了出來，直到江從星打算把某件舊棉襖也鋪在底下的時候，顧池音制止了他。

    “就一夜而已?！鳖櫝匾粜φf，“你要把地鋪墊七寸高嗎？”

    然后他發(fā)現(xiàn)江從星似乎有點……緊張。

    是的，緊張，手足無措的那種，像是第一天把對象帶回家里過夜的那種。

    事實上在兩個人的心底里，家屬大院這兩間舊房子才是他們的家。因為初中之后就開始為了練車比賽而滿世界奔波，即使后來家里搬去上海，但他們是從這里飛出去的，所以家屬大院對他們來說，是真正意義上的家。

    “有時候會感覺這里是新手村。”躺下后，顧池音望著天花板，“我在這學(xué)會騎自行車，然后騎著自行車，出去換成卡丁車，再換成方程式。”

    “你不是騎自行車出去的，是騎的我的川崎?！苯瓘男钦f，“什么時候賠我車？那玩意四十幾萬。”

    是哦，江從星的摩托車。

    顧池音回想了一下。

    大概高中吧，江從星參加雷諾方程式，拿了冠軍，用獎金買了輛川崎h2。這車實在是太帥了，被譽為“川崎重工有史以來的最強忍者”，它擁有川崎航空特有的行星齒輪，4缸，紅線轉(zhuǎn)速14000。

    當(dāng)時江從星把它騎回家屬大院停那兒的時候，顧池音第一反應(yīng)是數(shù)著手指頭算一算，自己是江從星的第幾順位繼承人。

    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符合繼承他遺產(chǎn)的條件，遂沒有殺他。

    “……喔?！鳖櫝匾糇Я俗薇唬较掳?，“但也不能全怪我吧，況且我不是幫你偷回來了嗎?！?/br>
    當(dāng)年那輛川崎被顧池音騎去上學(xué)，那家伙四缸的發(fā)動機，一千四百多的軸距，6速變速箱，鑄鋁輪轂，帥得隔壁學(xué)校都過來圍觀。

    然后被學(xué)校沒收了。

    倒也不是像收手機那樣沒收，教導(dǎo)主任把學(xué)校側(cè)門手腕粗的大鐵鏈鎖拆下來，鎖在了川崎的輪胎上，鎖在了教務(wù)樓一樓大廳里。

    顧池音心里也明白，江從星家爸媽說了，摩托買就買，不可以騎去學(xué)校，太招搖。但凡被發(fā)現(xiàn)，那么這臺川崎在江從星成年以前，怕是不能從車庫里再推出來了。

    于是闖了禍的顧池音決定把它偷回來。

    他還真成功了，那會兒他原本想去化學(xué)實驗室弄出來點濃.硫.酸把大鐵鏈給溶了，然后發(fā)現(xiàn)這條不太可行。接著那整整一個早上，什么丈八蛇矛青龍偃月刀，在江從星無奈表示就這么算了吧的時候，顧池音聽上去則是——你不行，你連個車都偷不回來。

    他偷回來了，教務(wù)樓的監(jiān)控錄像清晰且完整地記錄了他偷車的全過程。

    后來江從星爸爸去學(xué)校的時候，江從星本人也看到了那段視頻。

    還是那句話，誰家車手不會修車啊。

    尤其是尚未受到重視的車手，自己得會最基本的維修和維護，其中一項，就是顧池音偷回川崎h2的重要因素。

    既然弄不到濃.硫.酸，也沒有丈八蛇矛，顧池音劍走偏鋒——

    被鎖的是前車輪，于是他換下了前車輪。

    等到教務(wù)主任下樓的時候，只有一個車輪被鎖在那兒。

    江爸看完顧池音抱著同尺寸的輪胎，嫻熟老成地換掉車輪的視頻后，表示，你小子挺精啊。

    后來那臺川崎被江爸一整個鎖進了海運公司倉房里，一直鎖到江從星進了f3，徹底沒時間回來騎。

    顧池音長長嘆了口氣，“行吧，是我不好?！?/br>
    “七年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苯瓘男菦Q定幫他回憶一下，“七年前你說，‘我能從教務(wù)樓偷出來，也能從倉房偷出來’?！?/br>
    “是啊，誰能想到呢，倉房居然有只德牧看門?！鳖櫝匾衄F(xiàn)下想想，只覺得虎落平陽。

    那車也不是真的報廢了，就是太久沒保養(yǎng)，沒騎出來溜溜，得大修。

    過去的事情用上帝視角回憶起來總是有趣，顧池音彎著嘴唇笑了笑。

    他把江從星摟過來，和他唇貼著唇，互相描摹。

    睡在地上就是有這樣的好處，不必擔(dān)心會弄出動靜。江從星吻著他，吻著翻身上來，亞麻的薄睡衣在被窩里擰得亂七八糟，蹭著露出皮膚來，這么親密的擁吻，溫暖的被窩里呼吸聲越來越緊，兩個年輕人在記憶里捕捉著少年不知情的那些瞬間。

    顧池音還能很清晰地想起來，他高中看著江從星騎在川崎h2上，漆黑的重型機車，同齡人里絕對優(yōu)秀的身材比例，以及對那臺陸地最強忍者的超強駕馭力。

    當(dāng)年的激動和心跳過速，真的是全部對摩托車嗎，真的沒有一點點是因為江從星嗎？

    顧池音的舌尖滑過他唇角，他說：“我現(xiàn)在想想，你高中的時候其實挺帥的。”

    “謝謝?！苯瓘男菗纹鹨恍┚嚯x，微笑，“我的阿音從小帥到大?！?/br>
    他把江從星勾下來繼續(xù)接吻，小房間、地鋪、被窩，這私密的空間里，兩個人互相舔舐，他們無比熟悉，他們是彼此最久的陪伴，他們是這世界上自出生前就被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人。

    顧池音的腦海里全都是高中時代的江從星，上課的，自習(xí)的，食堂里吃飯時候咬肌一繃一松的。

    那時候怎么看都不順眼。

    很煩，很討厭，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