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飛舞的視頻圖片，安夏很熟，只要給她一個編輯器，她也可以做出來，還能再多加幾個閃著花里胡哨彩光的特效。

    等視頻圖片飛完了，主持人按下開關(guān)，連著頭盔電線上的發(fā)光二極管頓時黯淡無光。

    安夏內(nèi)心：哦，視頻播完了。

    臺下一位老人大聲提問：“這樣上傳，會有什么副作用嗎？”

    主持人回答：“有，意識被上傳之后，這段記憶將不會存在于身體里。所以陳老現(xiàn)在上傳的都是他年輕時的意識。在還沒有徹底決定告別之前，他還要保留一些這段時間的記憶……”

    安夏心里不由得好笑：這還不如通過學(xué)習(xí)自傳得到知識呢。敢情你們這不是「復(fù)制」「粘貼」，而是「剪切」「粘貼」。

    這個老頭大聲表示不信：“哪有這么玄的事情？！我不信！除非你們現(xiàn)在讓我上傳我自己的?！?/br>
    “現(xiàn)在？可是你的記憶也會消失的。如果你沒有加入我們的意識上傳計劃，這部分記憶只能短暫保留一段時間，而且導(dǎo)不回去了?！敝鞒秩寺冻鰹殡y的表情。

    “沒關(guān)系，你剛才不是說能指定時間嗎？我也導(dǎo)入以前的，無所謂！”

    老頭大嚷大叫，主持人被他鬧得沒辦法，只得同意幫他上傳一天。

    老頭大踏步上前，主持人將頭盔扣在他的頭上，再次打開開關(guān)。

    發(fā)光二極管的光帶再次亮起的同時，大屏幕也隨之亮起。

    這次在屏幕上飄過的畫面和視頻，是第一視角，正彎著腰在田里種地，周圍的泥墻上還用白灰刷著大字報。

    還有穿著軍裝，正在跳忠字舞的人們……

    在場的人都是親歷過那個時代的人，他們對晚清無感。但是看到熟悉的場景，不由得都躁動起來。

    視頻里還出現(xiàn)了去照相館拿照片的鏡頭，照片上的那個人，赫然就是這個老頭的年輕版。

    如果說剛才的「陳鉅溶」還沒有這么讓人信服的話。

    在這個人的照片出現(xiàn)之后，全場的人都發(fā)出了一聲驚呼。

    在場最冷靜的是安夏和mama。

    安夏本來還擔(dān)心mama會不會心癢上當(dāng)，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她嘴角揚起不屑的表情。

    她貼在mama耳邊：“你也看出來了？”

    mama也湊過去輕聲說：“路邊擺殘棋牌局的，誰還沒三五個媒子？”

    母女倆對視一笑，安夏與這個mama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不過在相處過程中，越來越有家人的默契。

    除了這個人之外，又上去了好幾個，他們上傳的「意識」什么都有，不過一定是在場人熟悉的場景，以及一定會有一個什么東西證明這段意識屬于這個人，包括但不僅限于看照片、照鏡子、路過任何可以反射人像的地方、伸出有明顯特征的手……

    “有意思……”安夏想到現(xiàn)在還沒有流行所謂的「偽紀(jì)錄片」，從周圍人的反應(yīng)上看，這種第一視角的代入，應(yīng)該還蠻有市場的。

    不過幾個片段，就已經(jīng)讓不少人跟著回憶起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往事，跟身邊的人小聲地討論。

    「群眾演員」的數(shù)量不少，不過在安夏看來也不算什么，她見識過一個群里只有一個受害者，其他四十幾個全是「群演」。

    那個受害者無論怎么勸，都不肯相信自己受騙了：“怎么可能他們這么多人就騙我一個?！?/br>
    雖然離譜，但事情真就是這樣。

    現(xiàn)場的其他人看起來也躍躍欲試，但是「群演」們上傳的每一個他們認(rèn)為平凡沒意義的一天里，總能找出一些意外的小溫暖，或是同事曾經(jīng)幫過他們，或是有人偷偷塞給他半塊饅頭，或是他們被冤枉的時候，有人站出來替他仗義直言……

    這讓本來想上傳一天試試的人退縮了，他們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想要失去的那一天，是不是真的像他們想的那樣毫無意義。

    就像收拾房子扔?xùn)|西的時候，很多人扔不了什么東西。

    因為有些東西放在那里可能幾百年都想不起來。

    但是再次想起的時候，就會勾起一些塵封的回憶，就會產(chǎn)生不舍的情緒。

    安夏冷眼旁觀，她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騙子舍得搞這么大的場面、砸那么多的廣告，是有相當(dāng)自信的。

    這個幕后主使人對人性觀察透徹，以及精通循序漸進的鋪墊手法，不僅能讓人相信，還讓人猶豫。

    對于不相信，還執(zhí)意要上傳的「獵物」，不知他們會做什么樣的應(yīng)對。

    安夏忽然的好奇起來，她趁著其他人都在猶豫的時候，大步上前：“我要試試，上傳一天?！?/br>
    果然，主持人不出意外的愣了一下。

    “怎么？不行？”

    “行……”

    喲？居然答應(yīng)了，安夏十分好奇，他打算要怎么收場。

    安夏戴上了那個頭盔，主持人說：“年輕人的活力強，腦電波比老年人也要強，容易把機器燒壞，我們先做個測試……”

    安夏眉毛微動，人家話都放在這了，今天要是不燒個機器助助興，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年輕人。

    那個所謂的測試，就是讓安夏握著一根帶電線的棍子，屏幕上只有一個不斷往上累加的數(shù)字。

    主持人向臺下的人解釋：“腦電波的強度超過200就有可能燒壞儀器，一般老年人是60，中年人是140，一般年輕人就在190到200左右。但是這位女同志的性格很強勢，很有可能超過200，所以，要提前做測試?！?/br>
    最后，數(shù)值停在260，安夏笑笑：“不錯啊，我還以為會停在250呢。”

    主持人滿臉堆笑：“非常抱歉，您的情況太特殊，我們無法為你做意識上傳。否則會弄壞機器的，這是我們的原型機，要是弄壞了會很麻煩?！?/br>
    如果安夏現(xiàn)在非要上傳，他們也不會同意的，騙子比誰都知道自己的東西有多么的不靠譜。

    曾經(jīng)某位氣功大師被人要求當(dāng)場表演的時候，他瞬間變臉：“你什么意思？耍猴？太不尊重人了！”

    然后拂袖而去，把當(dāng)時提出要求的人晾在那里。

    就這……還是有一大堆人相信他，追隨他，直到他被抓判刑了，還虔誠地相信他只是被國家?guī)ё?，參加人體科學(xué)的研究了。

    從紫金生命科學(xué)里走出來，安夏決定回去查查此事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從布置騙局所需要花費的時間精力來看，起手要是騙不到幾百萬都達不成幕后人士的考核標(biāo)準(zhǔn)。

    傳回來的消息是說紫金生命科技的老板是一位華裔，叫羅伯特，專研生命科學(xué)。

    其人很神秘，從來沒有露面，國內(nèi)的一切事務(wù)都由副手處理。

    至于那臺機器，據(jù)說是在國內(nèi)組裝的。

    安夏雖然無緣使用，不過有過近距離觀摩的經(jīng)驗，那臺機器并不是單純的一個播放器，當(dāng)被測者稍微有些動作的時候，播放速度會變化。

    那些動作看起來更像是無意識的，而不是事先排練好的。

    而且主持人并沒有拿這個速度的變化做為賣點著重宣傳。

    如果不打算宣傳，沒有必要配合視頻的播放速度來練習(xí)動作，這種完美的搭配想練出來還挺費神的呢。

    就算那是一段視頻，它也是一個可以變化播放速度的視頻。

    如果能弄明白它的原理，說不定可以用在游戲設(shè)備上。

    根據(jù)玩家的身體反應(yīng)，讓游戲場景和游戲里的怪做出不同的反應(yīng)。

    說不定真的跟生物電之類的東西相關(guān)。

    剛好省電視臺的訪談欄目計劃就最近的各種氣功、特異功能、長生不老、意識上傳……

    之類熱點做一期節(jié)目，這次邀請的嘉賓不僅是真正的科學(xué)家，還有大學(xué)教授、普通學(xué)生，以及一位腦科醫(yī)生，連安夏都被請去了。

    他們請安夏只是想讓她順便聊聊人工智能的未來，會不會取代人類，人能不能光憑「想」就連接人工智能，讓機器人去干活。

    這次欄目的贊助者是……紫金生命科技。

    安夏當(dāng)即拒絕了節(jié)目組的邀請：“這種刻意模仿我們公司名字和標(biāo)識的公司，我是不會靠近它的?！?/br>
    到時候電視上播的時候，「紫金生命科技有限公司特約播出」的字大大的亮著，她紫金科技的老板在臺子上坐著，這不就相當(dāng)于替這個紫金生命科技站臺背書了嗎？

    電視臺其實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如果安夏沒有主動問這個欄目有沒有贊助人。

    如果回答的人不是沒有工作經(jīng)驗的實習(xí)生，不小心說漏了嘴……

    所以安夏在拒絕的時候，也并不客氣。

    拒絕了電視臺的邀請后，安夏照樣上她的班，忙她的那攤事，不知不覺過了幾天，到了周六，距離正常下班時間還有三秒、兩秒、一秒……好耶……

    一批文件涌進來，「鴻雁」的提示音叮當(dāng)亂響了一通之后，就陷入安靜。

    這是紫金科技行政崗位的傳統(tǒng)，就算把文件做好，也要卡著下班前最后一秒交。

    然后把電腦一關(guān)，跑路下班，他們知道安夏在下班之后只看重要的文件，就算行政相關(guān)的文件要修改，也一定是「明天上班再說」。

    但是如果在下班前五分鐘交，都有可能被安夏隨便掃一眼，然后發(fā)現(xiàn)問題，然后就要修改……五分鐘之內(nèi)修改一版……怎么也來不及。

    安夏的眼睛飛快的掃過各種只是匯報性質(zhì)的行政文件，興趣缺缺，完全不想打開，有這個時間不如去研究那個騙子設(shè)備到底是個啥。

    在她關(guān)掉文件收發(fā)界面的瞬間，安夏忽然感覺剛剛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熟的東西，于是又把界面打開。

    是省電視臺的邀請信，主邀請人是臺長，邀請內(nèi)容是電視臺對各位廣告金主爸爸的元宵節(jié)答謝晚宴，答謝是順便的，重點是請各位金主爸爸們注意，省臺又要開一個新欄目了，內(nèi)容特別好，收視率保證牛逼，請各位金主爸爸們來參加晚宴，在宴上邊吃邊聽他們吹新欄目。

    “元宵節(jié)……”安夏看了一眼日歷，巧了，是今天。

    安夏對元宵和湯圓都無感，只要不是法定節(jié)假日，在此特指不涉及過節(jié)費、發(fā)東西、加班費計算……

    的節(jié)假日，都不配得到她的關(guān)注，導(dǎo)致她把今天是正月十五的事忘了個干干凈凈。

    當(dāng)時她正煩著那個欄目收了紫金生命科技的贊助，欄目的編導(dǎo)又不斷的給她發(fā)消息，希望她能改變主意，讓她煩不勝煩，一怒把電視臺的所有信息來源都拉成了「接收消息但不提醒」。

    于是今天才看到這封元宵節(jié)答謝晚宴。

    安夏不在乎吃這頓飯，她在乎的是一定會在邀請名單里的另一位「金主爸爸」，那是一家做玻璃進出口的公司，她要做的電容屏，現(xiàn)在正滿世界找合適的材料供應(yīng)商，他們做玻璃進出口的，說不定能了解一些她不知道的業(yè)內(nèi)消息。

    平時這位老板整天神龍不見尾的，就連安夏都約不到他。

    有些事情在電話里又說不清楚，得當(dāng)面說。

    要是在電視臺能遇上就好了，省得還要再約的麻煩。

    安夏拿起電話：“喂，小李？我是紫金科技的安夏，你好你好……嗯，是，我在考慮，我想問問特宏玻璃的聶永勝聶總來嗎？

    哦，好的……嗯……不是不是，我跟他沒有什么私人恩怨，哈哈，放心放心……

    對，我會來的……紫金生命的羅伯特也來？他一個外國人也過元宵節(jié)吶？哈哈哈，我明白，我明白，好的，回頭見……”

    安夏掛了電話，皺起眉頭。

    她最想看見的人會出現(xiàn)在這次的晚宴上。

    她最不想看見的人，也會出現(xiàn)在這次的晚宴上。

    ……

    還是去吧，總不能為了避一兩個不想見的人，正事都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