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笑著問：“那么安小姐有沒有興趣，到我們公司來？待遇從優(yōu)。”

    那個時候很流行停薪留職，就是在自己單位保留工作，不發(fā)工資，然后人去另一家單位干活。

    如果安夏此時心無牽掛，來就來了。但是現(xiàn)在還沒進(jìn)九廠報道，要是甩了鐵飯碗，跑來捧瓷飯碗，mama肯定一萬個不同意。

    又不至于為了這點(diǎn)事就離家出走。

    安夏提出替代解決方案：“不如算我是兼職技術(shù)顧問？”

    顧問就顧問，張總馬上答應(yīng)。

    他開出了一個驚人的顧問費(fèi)：一個月一千塊，還有兩百塊的外匯券。

    兼職期一直到表格軟件完成為止。

    外匯券是個好東西，1988年已經(jīng)有了不少外企，在安夏所在的城市就有好幾家。

    當(dāng)時外國人來華，是不能直接用外幣換成人民幣的，只能換成外匯券。

    凡是有需求，但受限制的東西，就一定有黑市。

    外匯券在黑市上的價值是本值的130%。

    200塊外匯券就等于260人民幣。

    活生生的多出了60塊吶！

    快趕上九廠給安夏發(fā)的工資了。

    聽說安夏不在深市，張總還附加了優(yōu)惠條件：

    1、再給她一筆錢，給她家里裝電話，方便溝通。

    2、每個月隨便哪個周日，安夏都可以坐飛機(jī)往返一趟深市，來拿工資。

    安夏心里清楚，說是來拿工資，來了就是現(xiàn)場溝通會。

    往返機(jī)票錢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怎么可能真讓她拿著錢就跑。

    老板投入十塊錢，起碼得給他掙出一千吧。

    不管怎么樣，能先穩(wěn)拿一筆錢也不錯。

    港資公司的辦事效率沒得說，行政人事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就把合同全都擬定好了，遞到安夏面前簽字。

    對于這位剛得到的人才，張總的熱情無比高漲，聽說安夏還沒有找好酒店，他馬上說：“就住蔡屋圍吧，公司在那里有長期包房，剛好空著?！?/br>
    蔡屋圍大酒店是深市第一批星級酒店，條件比招待所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得知安夏來這邊是要買尋呼機(jī)鏈子，張總也一力全包了：“我有朋友就是供貨商，直接從港島給你調(diào)貨過來，這邊市場里的不少小批發(fā)商都是找他拿的貨，放心，我肯定給你便宜。”

    “回去的票買了嗎？沒有就好，不然你還得退票，你都是我們公司的顧問了，哪能讓你再坐火車回去，坐飛機(jī)回去啦……”

    所謂「禮下于人，必有所求」，張總的熱情讓安夏有點(diǎn)緊張。

    命運(yùn)的饋贈會在暗中標(biāo)好價格，慢慢收取。

    資本家的饋贈會明碼標(biāo)價，馬上提現(xiàn)，到了蔡屋圍大酒店，安夏就知道原因了。

    阿君住在501，他一般不去公司，就在房間里悶頭寫代碼。

    安夏住在502，門對門。

    張總給她安排好了進(jìn)貨渠道，她不需要在批發(fā)市場里一家一家的比對。

    安排坐飛機(jī)回家，那就不需要36小時。

    多出來的時間干嘛？

    干活啊！

    安夏也不抱怨張總雞賊，她知道1985年的微軟已經(jīng)開發(fā)出了excel。

    但是，僅用于蘋果公司的mac電腦，還沒有在dos上運(yùn)用。

    而金山是現(xiàn)在全國唯一一個有實(shí)力趕在微軟進(jìn)門之前，開發(fā)出基于dos環(huán)境軟件的公司。

    時間就是金錢，速度就是生命。

    只有靠資金雄厚的大公司先占領(lǐng)了市場，培養(yǎng)用戶習(xí)慣，安夏自己的計劃才能推進(jìn)。

    她對工作的熱情，連張總都嘆為觀止，還問安夏是不是三八紅旗手，怎么工作起來比他還狠。

    安夏笑著回答：“我得對得起您付的工錢呀?！?/br>
    直到上飛機(jī)那天，安夏才停下工作，把她來的目的——尋呼機(jī)鏈子的事情處理了。

    張總沒騙她，他介紹的批發(fā)商給安夏的價格是八塊錢一根。

    如果安夏有心欺瞞，她可以跟王德標(biāo)和陳偉還說十塊錢。

    不管她是想直接把1600塊昧了，還是私藏200根鏈子，那兩人都不會知道。

    她沒干這事，而是打電話給兩人通個氣，問他們想要錢，還是想要鏈子。

    最終安夏帶著一千根鏈子回去了，多出來的兩百根，安夏只要了六十根份額，剩下的140，陳偉和王德標(biāo)一人七十。

    兩人看安夏的眼神像在看圣母。

    三天后，安夏的220根鏈子，變成了兩萬兩千塊。

    安夏拿著錢就趕去柳阿姨家，用一萬四千塊，把那塊出租車牌照買下。

    柳阿姨對安夏的守約十分贊賞：“德標(biāo)一直夸你呢，哎，你干脆就給我當(dāng)侄媳婦吧?！?/br>
    “哈哈哈，當(dāng)不了的，老王跟我是哥們兒關(guān)系，下不了手啊?！卑蚕拇蛑?。

    柳阿姨大方的把出國人員能買的八大件份額都給了安夏。

    電視、冰箱、洗衣機(jī)、錄像機(jī)……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沒有安夏想要的空調(diào)。

    資本家，不能光壓榨員工不干活。

    安夏向張總詢問能不能搞來空調(diào)，順便還問了電腦的事情。

    很快，張總就以公司使用為名，從港島進(jìn)了一臺三菱空調(diào)，發(fā)往安夏家。

    與空調(diào)一起來的，還有配好的一臺ibm電腦、一個小型施樂傳真機(jī)，以及一式兩份的合同。

    合同上寫明，空調(diào)、電腦和傳真機(jī)都是借給安夏的。

    如果安夏為公司服務(wù)時間沒有到五年，就要還給公司。

    安夏看著新裝好的傳真機(jī)和電腦，一種熟悉的感覺由然而生，那是被筆記本電腦和釘釘、微信包圍的7 x 24工作狀態(tài)。

    mama對安夏忽然這么有錢，十分驚訝，安夏只告訴她，在深市的時候，她順便面試了一個公司，幫老板解決了一些問題，老板請她當(dāng)顧問。

    mama聽不懂安夏說的什么開發(fā)，什么軟件，只知道是跟電腦有關(guān)的東西。

    電腦那么貴，能搞電腦的人肯定更貴了。

    mama對此就說了三句話：“你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br>
    “嗯……”

    “已經(jīng)可以負(fù)法律責(zé)任了。”

    “嗯？”

    “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想想，會不會被抓。要是你干壞事被通緝的話，mama也保不了你?！?/br>
    “嗯……”

    第7章

    此時的居民電表都用的是3a電表，功率800瓦左右。

    那臺三菱單冷空調(diào)直接800瓦，別說開空調(diào)的同時再開電腦，開個燈都有可能燒保險絲。

    安夏不得不再找電力公司的人幫忙換個大功率電表。

    mama對換表師傅非常熱情，師傅隨口問了一句：“你家怎么這么多大功率電器。”

    “可不是嘛，我女兒買的……”

    她恨不得把家里那點(diǎn)家底全部兜出來。

    安夏聽見了：“你跟一個陌生人說這么多干什么？”

    “說說怎么了？”

    安夏十分無語：“就算是隨便串門的農(nóng)村，在自家地里挖出個金子，也不會滿世界跟別人說吧？”

    安夏關(guān)于家里錢的問題，與mama進(jìn)行了嚴(yán)肅認(rèn)真的對話。

    安夏保證這筆錢來路偉光正，絕對不會有公安機(jī)關(guān)上門調(diào)查取證。

    她也要求mama不要像到處聊誰家女兒嫁得好，誰家兒子娶得妙那樣把自家有錢的事到處說給別人聽。

    這個別人，包括她的同事，她的朋友，所有親戚。

    “不至于吧，你怎么能把人想得這么壞，家里過得好了，還不能跟親戚說說？”安夏mama非常不理解。

    在她的理解里，財不露白，是指對馬路上、火車上隨便遇到的路人。

    對上門來修東西的人、鄰居，還有父母兄弟，有什么好瞞的。讓他們都知道知道，才顯得光耀門楣呢。

    安夏深吸一口氣：“我就問你，你要是到處說家里有錢，到時候大舅舅跟你借錢，你借嗎？”

    “有的話，就借咯?！?/br>
    “借了不還，然后說錢不夠，再借呢？再借了，又不還呢？然后再借？你不借了，到時候說你小氣，姐弟反目成仇，你就開心了？”

    mama嗔怪道：“你這孩子，怎么跟mama說話的?！?/br>
    “我們現(xiàn)在是說道理，不要談感情?！?/br>
    安夏嚴(yán)肅地把問題分析地十分透徹，每句都往嚴(yán)重的方向說，還講了好幾個熟人作案，殺人分尸的故事。

    mama連連點(diǎn)頭，跟安夏保證不到處往外說。如果有人來問，就說是安夏的爺爺家那里有一個親戚出國了，這些家電是他們家留給他們的。

    反正柳阿姨兩口子已經(jīng)在忙著辦出國手續(xù)，不參與鄰里間的八卦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