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是一種生物擬態(tài)了，讓人縱然知道是大補之物，怕也不忍心吃它。

    天帝見衛(wèi)淵多看了幾眼，便在他旁邊低聲道：“回頭朕將那洞車馬芝，送予你院中去做個擺設(shè)?！?/br>
    天丞星闌離御前最近，將天帝的這句話聽進耳中，心尖不由隨之一顫。

    南極仙翁帶著三神退下，又有文曲文昌上殿，獻上的卻是一篇歌誦天地的詞賦，文辭華彩。

    三山仙島、文曲文昌拜謁過后，又有青娥素女、天府司命、天相破軍……等諸位仙神一一上殿，為天帝獻上各式各樣的生辰壽禮。

    最后進來的是一名新晉的山神，只見他身量中等，穿著下級仙神專屬的綠色朝服，臉上帶著謹小慎微的笑容，朝天帝行過大禮后，雙手捧獻一株丹紅人參，開口道：“此物名為絳精銜，凡人食之能輕身健體，從此百毒不侵、百病不生?！?/br>
    所有仙神的目光都投向這位山神，目光中帶著鄙夷不屑——

    在仙神們看來，這種東西價值低微，并不值得敬獻于天帝御前。

    而這位山神敬獻的理由，明顯是看見天帝寵愛的瀟玄身為凡人，揣摩上意賭一把，就更非君子所為了。

    誰知天帝卻點了點頭，朝這位新晉的山神道：“此物甚合朕心，賞?！?/br>
    這一天三山五岳、幽冥湖海、四十八洞的神仙都會來到金鑾寶殿為天帝添喜賀壽，然而能得天帝賞賜的卻寥寥無幾，這位添居末位的山神得了賞，亦在眾神中得了臉面，不由喜形于色。

    仙神們敬賀完畢，就見金殿兩側(cè)座椅浮現(xiàn)，一群仙娥仙僮伴著鼓樂聲入場。

    眾仙神們紛紛落座，伴隨著場中飛天仙女的舞蹈，這才正式添盞開宴。

    北辰星君恰好與司命星官，以及十殿閻羅中掌管寒冰獄的楚江王坐在一桌，舉了酒觴閑聊道：“看陛下對瀟玄的寵愛，將來必定是要找上兩位了?！?/br>
    司命掌管天地生靈的命格，而閻羅殿則握有判定凡人壽數(shù)的生死簿。

    “為一人擾亂天道輪序，陛下不會?！背蹙腿缤犗碌暮z一般，容色冰冷，“萬萬年來，陛下從未因私而廢公?！?/br>
    “否則的話，陛下也不配坐在如今的位置上。”

    楚江王這話說的就有點重了，司命連忙打圓場道：“啊哈哈哈，將來的事誰能知道呢？今日是陛下壽誕，諸事勿論、諸事勿論啊，你我且行樂!”

    席間舞樂靡靡、管笙悠揚，天丞星闌坐在御座下首，面對著滿桌的山珍海錯、美酒佳肴，卻是食不知味。

    衛(wèi)淵在天帝身旁坐著看了會兒歌舞，又吃了會兒東西，就覺得神思困怠起來。

    壽宴對于眾仙神來說剛剛開始，遠遠沒有到結(jié)束的時候，歌舞演出也很精彩，但衛(wèi)淵畢竟是個需要睡眠的凡人。

    他在驪珠洞天照看了大半天的作物才過來的，又是培育植株又是做記錄，還在垅間地頭走了很久觀看莊稼花木長勢，本身就很累，眼下又已經(jīng)超過了他素日里的睡眠時間好幾個小時。

    天帝見狀便拉了衛(wèi)淵起身，朝御座之下道：“愛卿們自便，不必拘禮?！?/br>
    說完便在諸天仙神的矚目中，帶著衛(wèi)淵踩過云毯，朝著歌舞升平的金鑾殿外走去。

    走到距離殿門口不遠，見衛(wèi)淵困意愈發(fā)深重，索性打橫抱起衛(wèi)淵大步離去，根本不在意身后那些驚愕目光。

    等回到寢殿，天帝袍袖朝著衛(wèi)淵輕輕拂去，就見他那一身五光十色、吉祥如意的禮服掉落于地面，換上了平常穿的云絲褻衣。

    等天帝把穿著褻衣的衛(wèi)淵放在床上，就見衛(wèi)淵呼吸均勻，已經(jīng)陷入軟枕沉沉睡了過去。

    長睫在玉白面容上投下兩道陰影，烏黑的長發(fā)纏綿于枕榻間。

    天帝心底微動，低垂了眼簾看著衛(wèi)淵，伸出手掌剛想撫摸衛(wèi)淵的面頰，卻看見一只星光縈繞的蝴蝶從窗前飛過。

    天帝收回手掌，走出寢殿。

    自從衛(wèi)淵來到乾坤宮就分出了日夜，這時候殿外正值月光皎潔、花影重重，天丞星闌就站在夜色中的葡萄架下，朝天帝躬身執(zhí)禮。

    “何事？”天帝來到天丞對面站定了，淡聲問道。

    “臣來此，是想向陛下確認?！碧熵┬顷@鼓起勇氣道，“將來，陛下是否還打算讓瀟玄入輪回？”

    天帝點點頭，道：“萬物有其生衰定理，他自然也不能例外。”

    天丞聽到天帝的回答，終于松了口氣，笑道：“天道循環(huán)，理應(yīng)如此。等到瀟玄這一世壽盡，將仙骨還予陛下，也算是從此了結(jié)。”

    “朕不打算取回那根仙骨了?！碧斓蹍s道，“瀟玄上次斬殺蜮射，不止是身體受了損傷，神魂亦為之動蕩，他仍舊需要那根仙骨固魂?！?/br>
    “他斬蜮射救了朕，這也算是朕虧欠他的因果?！?/br>
    “固魂的仙寶不是沒有替代，怎么就一定要陛下的仙骨護著？！”天丞聞言頓時激動起來，“陛下是在害怕，瀟玄輪回之后前塵盡忘吧？！陛下分明是舍不得他?。?！”

    天帝頭上的十二旒微晃，似乎想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說的對，朕舍不得他。”

    之前萬年間一直沒看見瀟玄，也就罷了。

    如今既見他面，六欲已熾、覆水難收。

    “但是陛下這樣，不就又重回舊路了嗎？！”天丞神情憤慨，“再說陛下仙軀一直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