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桂十四五歲的姑娘，早到了要臉面的歲數(shù)，知道此形此狀丟人，抽噎著逐漸止了哭音。

    她抬起剛才被衛(wèi)瑯抓過的手腕，只見一截白腕之上浮凸出紅色指痕，火辣辣的疼。

    “大小姐，我們回去吧?！毖绢^扶著她，用帕子給她拭去臉上淚痕，小心翼翼提議，“讓人見了，傳出去不好。”

    衛(wèi)桂哽咽點頭，心中恨意翻滾。

    回到她和姨娘居住的木樨軒，大姨娘見她鼻尖紅紅，裙裾上沾了泥土，拉起她的袖子又見到那幾道指痕，慌亂落淚道：“大小姐，你這是怎么了？”

    衛(wèi)桂聽大姨娘這一聲問，哇的一聲哭出來：“那個壞傻子，我只是找他評理，他卻讓人掐我的腕子，還讓人把我推倒在地上！”

    “漓兒因他死了，他現(xiàn)在也不傻了，卻連半點愧疚都沒有！說不欠我們的?。　?/br>
    “簡直就差說漓兒活該了?。?！”

    “大小姐……其實這事兒，原怪不得二少爺?！贝笠棠镆贿吀I，一邊輕輕揉著衛(wèi)桂的腕子，小心翼翼說，“他以前的事情也都不記得了?！?/br>
    “只能怨漓兒命不好，聽姨娘的話，往后再不要責怪二少爺了，啊。”

    “姨娘，懦弱退讓也要有個限度！”衛(wèi)桂一把甩開大姨娘的手，怒沖沖道，“你就是太過慈軟可欺！從小你就教我不要與人相爭，但那是你的親兒子！是我的親兄弟！”

    “因為算夭折，可憐的漓兒連祖墳都沒入，你就不心疼、不難過嗎？！”

    說完，衛(wèi)桂帶著怒火噔噔跑開，只留下個纖細背影給大姨娘。

    大姨娘被衛(wèi)桂幾句話說的肝腸寸斷，全身顫抖，一只手扶著廊柱勉強支撐，淚水慢慢沿著面頰滑落，喃喃自語道：“大小姐，四公子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他又那般俊俏聰明討人喜歡……到現(xiàn)在我只要閉上眼，就能看見他笑嘻嘻的在眼前。這世上最心疼難過的就是我啊，你不懂、不懂哪……”

    長平院中，衛(wèi)淵午間睡了會兒，又去院子里的小花園、鯉池轉(zhuǎn)了轉(zhuǎn)，看看花草、喂喂魚。

    眼看著蓮花漏到了申時，衛(wèi)淵坐在鯉池畔，扔下最后一把魚食，問身邊的衛(wèi)瑯：“今天有沒有孩童測出靈根？”

    “讓人去打聽了，沒有?！毙l(wèi)瑯回答，“靈根千者出一，濯翠居日測二百孩童，有時運氣不好，一個月都出不了一個。”

    衛(wèi)淵倒也不急，拍拍手上的魚食渣滓道：“往后有測出靈根的，都帶到我跟前見一見，就說刺史府有東西要賞?！?/br>
    衛(wèi)瑯應下后，衛(wèi)淵又吩咐：“時候差不多了，讓衛(wèi)琥和珍珠琉璃她們過來?！?/br>
    珍珠琉璃過來的時候，還穿著那身桃紅色綢衣裳，卻已經(jīng)洗掉了那墻皮一樣白的新娘妝面，也沒有再上妝，可以看見兩人的臉色發(fā)青，眼睛明顯都腫了起來，還掛著黑眼圈。

    這就是哭了一晚上，外加到現(xiàn)在都沒能睡著覺的效果。

    站在衛(wèi)淵跟前，她倆面對著那坐在輪車上的少年，全身都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如同面對此生最大的恐懼。

    “還是昨晚上的問題?！毙l(wèi)淵看著她倆開口，“在這里，再回答一遍。”

    “撒謊的話，會變丑喲?！?/br>
    語氣和緩，但聽在珍珠和琉璃耳朵里，就如同惡魔的低語。

    一股寒意從天靈蓋處升起。

    珍珠受驚的把眼睛睜得大大，眼珠在眼眶內(nèi)游移不定的顧盼著，翕動干裂的唇：“夫人……待二公子……極好……”

    封印了術法的紙符只能用一次，二公子這次一定是在嚇唬她們，一定是。

    不能說出真相、不能說出真相……說出真相的話，就再沒活路了。

    誰知就在這時，琉璃在旁邊發(fā)出一聲尖叫，打斷了她后面的話。

    經(jīng)歷了從昨晚到現(xiàn)在的擔心受怕，珍珠現(xiàn)在有些反應遲鈍，于是慢慢扭頭看過去，只見琉璃的半塊嘴唇，正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緩緩剝離面部。

    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露出紅色的肌腱、黃色的脂肪和白森森的幾顆牙齒。

    “啊啊啊啊?。?！”

    珍珠恐懼的大叫起來，她舉起雙手，原本細嫩健康的皮膚，正在一點點潰爛，從毛孔中鉆出米粒大小的黑色蟲子。

    “二公子，婢子錯了！婢子撒謊?。?！”

    經(jīng)過一天不眠不休的精神折磨，再加上此時沖擊性的可怕場面，珍珠和琉璃的精神終于徹底崩潰，一邊哭一邊喊道：“夫人待二少爺只是表面好，實際上讓婢子們私下虐待折磨二少爺……”

    跪伏在地上，根本不用衛(wèi)淵再多問，兩個大丫頭爭先恐后的，一五一十都交待了個清楚明白。

    衛(wèi)淵聽過，沉吟片刻之后又問：“衛(wèi)漓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理防線既然被攻破，就再沒什么可隱瞞的。

    琉璃帶著哭音，連忙回答：“那日二少爺像往常般去府里荷花亭納涼，四少爺過來和二少爺一塊兒坐著吃點心。婢子們原本是在身旁侍候的，這時候木蓮嬤嬤差了個小丫頭過來說是二少爺?shù)姆堇l(fā)下了，讓婢子們?nèi)ツ?。?/br>
    珍珠繼續(xù)補充：“婢子們就過去了，只留下那個傳話的小丫頭看著。等到再回來，就聽說四少爺落水身亡了，是二少爺推下去的，那小丫頭因為看護不力，也已經(jīng)被夫人當場杖斃！”

    “老爺最為疼愛幼子，就是因為四少爺?shù)乃?，二少爺才被老爺遷怒，攆出家門、養(yǎng)在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