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垠丘自嘲道：“老頭感覺在罵我?！睂W(xué)妹笑笑。

    那天齊滿米很早回了春曉苑。他傍晚吃飯的時候整個人就黏耷耷的。儲圓圓摸摸他的額頭，非常燙。儲圓圓問：“你自己發(fā)燒了都沒感覺的嗎？”她幫齊滿米和領(lǐng)班請了假。齊滿米于是自己坐公車回了春曉苑。

    他下車的時候，王垠丘和學(xué)妹已經(jīng)從學(xué)工部辦公室聊到了春曉苑門口。他們說著幾位系里教授的笑話。王垠丘看到齊滿米慢吞吞走過來的時候，有點驚訝。他問說：“今天那么早下班？”

    齊滿米點點頭。

    齊滿米這個人，活到十八歲，以為發(fā)燒感冒只要過一天自己就會好。他那天回到家，和王垠丘說因為太累了，想睡一覺。于是就去床上睡著了。大概睡到七點光景，他出了一層潮汗，把衣服都打濕了。齊滿米爬起來，從客廳的行李袋里拿出自己最后一件魚罐頭t恤換上，然后又睡下了。

    王垠丘和學(xué)妹聊完之后，去了趟王國銘那里。王芝銳還在跟他們冷戰(zhàn)。王垠丘說他做不來這個中間人，王芝銳會把他也打入黑名單的。

    他騎車回家，路上買了一袋子山楂丸打算拿給齊滿米吃。王垠丘推開臥室的門，拉了下窗簾，坐到床上拍拍齊滿米的臉說：“別睡了，起來一會兒。待會晚上該睡不著了?！?/br>
    齊滿米沒什么動靜。王垠丘又把手伸過去了一下，齊滿米呼出來的氣都非常的燙。齊滿米睡得無知無覺的，自己發(fā)燒發(fā)得都快把腦袋燒壞了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齊滿米開始做噩夢。他看到自己經(jīng)常跳舞的大紅喜子舞臺上，齊滿衣吊在那里。她穿著裙子，在齊滿米的頭頂晃啊晃。齊滿米想沖上去把她拉下來。他怎樣都夠不到齊滿衣。頭頂?shù)娜司鸵恢蓖纯嗟貟煸谀抢飺u晃。

    齊滿米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對齊滿衣帶滿了愧疚。她每次逃回家，他和mama也是幫兇，他們沒有出手救她。她后來掛在那里，他也沒有勇氣去把她取下來。甚至是一群大人在她的葬禮打架，他也只是個可恥的旁觀者。

    齊滿米在睡夢中流下了眼淚。他很努力地伸出手，想救一次齊滿衣。

    他的手被誰握住了。齊滿米睜開眼睛。王垠丘半躺在床邊，點著床頭燈在看一本英國小說。王垠丘捏捏他的手，說：“帶你去掛過水了。大哥你都燒到快四十度了，自己不知道啊？”

    齊滿米抓著王垠丘的手不放。王垠丘躺了下來，說：“再睡會兒，還沒天亮?！?/br>
    齊滿米又閉起了眼睛。

    不知道是又睡了多久。齊滿米惺忪著睜開眼睛，看著窗外明晃晃的天。日光像糖漿一樣溢進(jìn)來。王垠丘今天沒有早起上班，還睡在他身側(cè)。齊滿米伸手摸了摸王垠丘下巴上青澀的胡茬。

    -

    齊滿米下午還是堅持去上班了。王垠丘把退燒藥放在他隨身帶的小布袋里，告訴他，人發(fā)燒的時候是要吃藥的。齊滿米點點頭。

    剛生過病，齊滿米感覺工作起來就吃力了一點?？腿瞬欢嗟臅r候，他坐在包間里休息了一會兒。領(lǐng)班忽然走過來，跟他說：“前臺有電話找你。”

    齊滿米跑過去接起來，王垠丘坐在學(xué)工部辦公室問道：“在干嘛？身體舒服嗎？”

    齊滿米聽到王垠丘的聲音開心地扭了兩下，說：“舒服。剛剛吃晚飯，我又吃了兩大碗?！?/br>
    王垠丘忍不住笑出聲。齊滿米握著聽筒，看著大堂里走來行去的人。王垠丘在那頭翻著什么紙頁，然后說：“那回家聊？我掛了?！?/br>
    齊滿米感覺特別不舍得。他還扒著話筒，小聲地叫了一聲：“哥...”

    王垠丘帶點疑問地嗯了聲。齊滿米說：“沒什么...”

    王垠丘說：“晚上來接你，帶一包放很多糖霜的山楂丸好不好？”

    齊滿米笑說：“好?！?/br>
    他掛了電話，穿過大廳，走過走廊，一路到后廚還在傻笑。儲圓圓經(jīng)過他的時候，拍拍他的頭問：“你有什么好事啊，那么開心？”

    齊滿米說不清楚。十點光景他去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急匆匆地沖到了飯店門口去等王垠丘。

    那天王垠丘來得遲了點。他說自己的直系學(xué)妹課題有點問題。他在學(xué)校里幫她看了會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賣山楂丸的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王垠丘說著：“明天再給你買?！?/br>
    齊滿米跳上后座，也沒說什么。

    他們回到春曉苑門口的時候，那位學(xué)妹又出現(xiàn)在門口。王垠丘踩了下剎車，說：“還有問題要問嗎？明天我給你看看？”

    學(xué)妹捏著幾本書，左右看了眼。王垠丘朝齊滿米說：“你先上去吧?！?/br>
    齊滿米乖乖下車，朝他們住的那棟樓走。他快走到的時候，突然又走了回去。王垠丘靠在門衛(wèi)室邊上和學(xué)妹說著話。齊滿米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發(fā)什么神經(jīng)，沖過去拽了下王垠丘說：“我沒帶鑰匙?！?/br>
    王垠丘把自己口袋里的鑰匙掏出來扔到了他手上。齊滿米握著鑰匙也沒動，又說：“我還是想吃山楂丸。”

    王垠丘問他：“非要今天吃？”

    齊滿米用力點點頭。

    王垠丘和學(xué)妹揚了下頭，說：“那你先回吧。我去市一小那一帶給他找找賣山楂丸的店?！彼洲D(zhuǎn)頭捏了捏齊滿米的臉罵道：“那么晚非要吃糖是吧。你以為你三歲啊齊滿米...”

    齊滿米嘿嘿笑起來。他又黏上了王垠丘的自行車，摟著王垠丘的腰問他：“哥，你明天也能打電話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