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衛(wèi)民和于碧蓮離婚后，很快就和吳麗紅結(jié)了婚。結(jié)婚后，吳麗紅發(fā)現(xiàn)了談衛(wèi)民的各種臭毛病，談衛(wèi)民也察覺到吳麗紅的性格之強勢。兩個人性格都強勢，有點針尖對麥芒的感覺，大吵小鬧不斷。不過談衛(wèi)民也沒好意思提出離婚，吳麗紅覺得談衛(wèi)民雖然渣，但也沒有到無法忍受的地步，并且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那么湊活著過唄。

    這幾年談衛(wèi)民不是不后悔的，想當(dāng)初在家里，自己就是皇帝啊，老婆孩子都忌憚著自己，真正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娶了吳麗紅，他就做牛做馬了，不僅要洗衣做飯，連洗腳水都要給吳麗紅端。各位看官你道談衛(wèi)民為什么能夠忍受，因為吳麗紅有手段，她會打個巴掌給個甜棗，會適時撒嬌，而且閨房內(nèi)的花樣也多，談衛(wèi)民自然也是甘之若飴的。

    過了兩年，也就是談天初中畢業(yè)那年，吳麗紅結(jié)了個秋瓜，給談衛(wèi)民生了個女兒。談衛(wèi)民和吳麗紅都做了多年的父母，兒子加起來有一大堆，就是沒見到過女兒，所以對這個小女兒格外寶貝。談衛(wèi)民自此就再也沒有動過再離婚的念頭，原先那樣是湊合過日子，挨一天算一天，現(xiàn)在真是個家了，不看別人的面子，小女兒的面子要看啊。

    這次談衛(wèi)民從自己家的一個親戚那兒聽說，談天考上大學(xué)要擺酒慶祝，便從棲鳳鎮(zhèn)回到了陳家岙。這是他五年來第一次踏上陳家岙的土地，陳家岙已經(jīng)變化得他快瞧不出來了，到處都是茶樹和金銀花，村里也多了好多新房子，只有他自己家那三間舊瓦房還是原來的樣子。

    于碧蓮這幾年一直在陳贊家?guī)兔?，自己也養(yǎng)了一百多只母雞，積蓄倒是有了一小筆，但是沒敢動。兒子都上中學(xué)了，這談天也考上大學(xué)了，哪里都得一大筆錢，所以要留著備用的，修房子的事就擱置下來了。談天也說了，先別急，等他賺了錢再來蓋房子。

    家里三個大小子，屋子早就不夠住了，談天自己便在堂屋里圍了個隔間出來，有了自己的單獨空間。陳贊說讓他住自己家里去，談天當(dāng)然也心動，但到底還是自尊心不容許，堅持在自己家住著，偶爾去蹭蹭陳贊的床倒也還不錯。

    滿院子原本是歡聲笑語，談衛(wèi)民一出現(xiàn)，大家都自動噤聲了。于碧蓮母子幾個面無表情地看著談衛(wèi)民，談衛(wèi)民的老臉上有點掛不住，他訕笑著走到于碧蓮面前，從褲兜里摸出一卷鈔票：“碧蓮，談天考上大學(xué)了，這是好事。這是兩千塊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拿去給談天交學(xué)費吧?！?/br>
    于碧蓮不接他的錢。談天在一旁說：“不用了，謝謝你。我媽已經(jīng)給我們存夠?qū)W費了，我自己也能賺學(xué)費，拿回去給你的女兒買牛奶吧。多謝！”談衛(wèi)民生了個女兒，這當(dāng)然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

    談衛(wèi)民的手落在半空中，尷尬異常，努力扯出一張笑臉：“小天，恭喜你啊，考上好大學(xué)了。以后賺了錢，多多孝順你mama，她拉扯你們不容易。這錢，還是收下吧，我這個做爸的實在不像話，讓你們吃了太多的苦?！闭f著自己都忍不住流起了眼淚。

    在場的人看著都覺得尷尬，有特別心軟的人說：“談天，你就收著吧，你看你爸都哭了。”

    談天不為所動，當(dāng)初自己mama哭的時候，談衛(wèi)民在哪里逍遙快活呢，他們兄弟幾個冒著大太陽賣冰棍、挖蚯蚓、種地，他挑著幾十斤的擔(dān)子，在河邊喂一整夜蚊子的時候，談衛(wèi)民又在哪里呢？現(xiàn)在倒知道來扮可憐了，想讓他們兄弟幾個認(rèn)可他這個做爹的，好坐享其成，門兒都沒有。

    有人推著談偉上來接他爸的錢，談偉年紀(jì)最小，對談衛(wèi)民的當(dāng)年的行為感受比較淺，所以也沒那么恨他。他猶豫了一下，看向談天：“大哥？”

    “沒你的事，回去吃飯去?！闭勌斓闪怂谎?，談偉脖子一縮，坐回去了。

    談天回頭來對談衛(wèi)民說：“你既然都來了，那就跟大家一起吃個飯吧。這錢我們就不要了，多謝你的好意，談陽去找張凳子來。”兩千塊錢，就想買回那段破碎的關(guān)系，想得倒美。這個時候叫花子來了都要給頓飯吃，自己要是連頓飯都不給他吃，讓親戚朋友們覺得他談天不會做人，他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談衛(wèi)民尷尬得很，哪里還吃得下飯，趕緊說：“我就不吃了，我先走了。你們大家慢吃?。　闭f著便落荒而逃。

    談衛(wèi)民走了，談天端起酒杯，跟在場的人敬酒：“謝謝伯伯叔叔、舅舅阿姨們看得起我，今天來給我慶祝。剛才的事讓大家看笑話了，當(dāng)初我爸和我媽的離婚協(xié)議就寫了，我們兄弟三個由我媽撫養(yǎng)，他不出一分錢的，以后他老了也不用我們撫養(yǎng)。今天他來給我們送錢，這原本就是不合理的，我們也不敢要。再說他拿了錢來給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經(jīng)過他老婆的同意，萬一要是偷偷塞給我們的，反而惹得人家夫妻不合吵架，這倒是我們的不是了，大家說是吧？”

    這一頓飯吃得大家對談天印象十分深刻，所有人都知道談天這孩子特有主見，要強，不肯服輸，也有說他心腸硬的。

    晚上和陳贊在沙灘上躺著的時候，談天有些委屈：“他們憑什么說我心狠?。克麄儾恢喇?dāng)初談衛(wèi)民是怎么對待我媽的，他自己出了軌，還為了那個女人打我媽，我cao，狗屁男人，白長了一個jiba！一點男人的擔(dān)當(dāng)都沒有?！?/br>
    陳贊聽到后來，忍不住笑了起來。談天拉住他說：“難道我說錯了嗎？談衛(wèi)民是個男人嗎？”

    陳贊點頭：“的確不像個男人干的事?！?/br>
    “哼！”談天哼了一聲，“聽說他日子并不好過，吳麗紅那女人那么厲害，比我媽厲害多了，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嘿嘿！”

    陳贊想起一個事：“你媽一個人單身了這么多年，帶著你們兄弟幾個也不容易啊。我家廠里那個榨油師父是個單身漢，聽說對你媽有意思，我看他人品好像還不錯，你要不要撮合一下他們？”

    談天想一想：“你說的是柯師傅？”

    “嗯。就是他，挺老實的一個人，比你媽好像還小了兩歲呢。以后你們兄弟三個慢慢都長大成人了，各有各的生活，你媽一個人怪寂寞的，有個人陪著說說話也好啊。”

    談天說：“我再觀察觀察，要是真不錯就跟我媽說一聲，她是該找個伴的。”

    89、第八十六章 稱呼問題（修） ...

    柯師傅不是本地人,他是陳贊家從鄰市請來的榨油師傅。

    陳贊覺得,既然要自己開工廠,那就要做品牌,各方面都要做到最好，所以在建廠的時候,就提議用古榨法來榨油，因為以后人們會越來越注重生活質(zhì)量,食品越原生態(tài)、自然態(tài)，就越有市場。

    陳昌隆和陳昌盛去尋訪了一下，果然找到一個懂古榨法的師傅,就是柯師傅，花高薪聘請了來?？聨煾底嫔鲜情_油作坊的，不過傳到他手里時，新興的機器榨油法已經(jīng)普及了，既快捷又高效，古法榨油自然就被淘汰掉了，柯師傅的作坊被迫關(guān)了門，只好去別人的新式榨油廠打工。

    古法榨油的劣勢在于工序多、耗時久、效率低，但是古榨法榨出來的油品質(zhì)高，味道純正，比機械榨的油味道要好得多，真正懂行的人，都愿意花稍高的價錢來買古榨油吃。

    陳贊不擔(dān)心效率低，即便是古法榨油，那也可以借助于現(xiàn)代科技，古今結(jié)合，提高效率。而且他們這邊的成本一高，價格當(dāng)然水漲船高。從老虞那邊反饋過來的信息，他們家的茶油銷量很好，陳贊知道，只要以后保證這個質(zhì)量，將廣告推出去，市場上便會供不應(yīng)求。

    在去北京上大學(xué)之前，談天要做的事就是考察柯師傅的為人?？聨煾祩€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人長得很敦實，因為常年在油坊勞作，身體十分結(jié)實，他的性格十分內(nèi)向，見到女人容易臉紅，加上家里條件也不好，到了四十歲都沒娶上親。

    柯師傅是陳贊家里請的第二個常駐的工人，第一個自然要算是談天mama于碧蓮。人們和柯師傅熟悉起來之后，便開柯師傅的玩笑，說老柯和于碧蓮都在陳家?guī)烷L工，又都是單身的，不如你們湊成一家算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柯師傅便留意上了于碧蓮。因為陳贊堅持用五谷雜糧喂雞，他們家的雞一直都是用玉米或稻谷喂的，飼料大袋大袋的都堆碼在目前閑置的油廠倉庫里，雞場這邊因為場地限制，只存幾天的量，這邊的飼料一用完，于碧蓮便要去油廠取飼料，柯師傅便會幫著搬飼料，一來二去便熟了起來。

    于碧蓮倒是沒往那方面想，自己三個兒子正有出息著呢，干活勁頭十足，哪里有工夫去想自己的個人問題，對柯師傅的好意，也只是覺得這人不錯而已。

    這天談天拉著陳贊去油廠，時值午后，天氣正炎熱，人們吃了午飯都在陰涼處休息打盹。陳贊和談天進了油廠的院子，守門的狗看見是他們，只略抬了一下腦袋便又趴回去了。這是養(yǎng)雞場出事那年捉來的那兩只小狼狗中的一只，一只在養(yǎng)雞場那邊，一只被帶到這里來了。

    油廠是去年新建的，地址就選在村里早些年修的公社房，因為陳昌隆說了，這個油廠未必就是他私人的，現(xiàn)在大家都種了油茶，大家都需要榨油，將來這個油廠就是大家的。因為這樣，大家對廠房選在公家地上沒有任何異議，畢竟將來大家誰都會用上。

    公社房前面有幾棵大樟樹，重新修房子的時候，樹也沒有推倒，都保留了下來。其中有一棵樟樹長了七個枝椏，枝繁葉茂，像一把巨大的傘，人們管它叫七星樟。

    這棵樟樹長了有五六十年了，比一個男人的合抱還粗，但是它的枝椏離地并不高，大概就是兩米多高的樣子，小孩子們喜歡到這棵樹上去摘香樟籽，用它來做竹筒炮的子彈。這事陳贊和談天小時候也沒少干過。

    他們進廠門的時候，有幾個頑童正舉著自制的竹筒炮從里面往外跑，一路呼呼喝喝的，不知道又要去哪里玩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正抱著七星樟的一個枝椏哇哇哭叫，看樣子是要下來，但是又有些心怯腿軟了，而前頭跑了的那幾個孩子壓根兒就沒理會他。估計剛才那幾個人都在樹上玩來著。

    陳贊和談天正要過去幫忙，只見廠房里出來了一個人，他呵呵笑著，走到樹下：“又下不來了？說了讓你別爬樹，你偏不聽。”說話還帶點外地口音。

    那孩子止住了哭喊聲：“柯叔，抱我下去?！?/br>
    柯師傅看了一下：“你等一下，我去搬張凳子?！边@樹雖然不算高，但是柯師傅還是夠不著。

    過了一會兒，只見柯師傅搬了張長凳子，自己站了上去，張開雙臂對樹上的孩子說：“你先抱著樹干往下滑，我接著你，就跟上次一樣?！?/br>
    結(jié)果那熊孩子不配合：“我腳軟，動不了了?！?/br>
    柯師傅看了看，只好棄了凳子，往手心里吐了兩口唾沫，扔了腳上的拖鞋，抱住樹干準(zhǔn)備往上爬，爬樹對一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來說，其實還是有點難度的。

    談天拉著陳贊趕緊過去了：“柯師傅，你下來吧，我來?！?/br>
    柯師傅回頭看見是他倆，笑著點頭打招呼：“那你來吧。”

    談天抓住樹干，腳蹬著樹干，蹭蹭就上去了，抱著那熊孩子，讓他爬在自己背上，嘴上說：“這么慫，你還上什么樹呀？”

    那孩子抽了一下鼻子：“我腳上被毛火辣子叮了，又癢又痛，下不去了嘛?！?/br>
    談天一邊下樹一邊說：“活該，知道有毛火辣子還上來。”

    “我自己不上來摘，他們摘了又不肯給我，我沒有子彈。”所謂子彈，就是香樟籽。

    談天輕捷地安全著陸，將背上的小孩放下來?？聨煾颠^來問：“又被毛火辣子叮了？走，去叔叔那兒涂點清涼油去。”

    談天和陳贊也跟了上去?？聨煾稻妥≡谟蛷S的宿舍里，自己有個單獨的房間，屋里擺設(shè)很簡單，就只有一張床，一個老舊的漆成紅色的木箱子，還有一張吃飯的桌子。收拾得還算是整潔，比談天他師父陳老漢的屋子要干凈多了。

    柯師傅從床頭摸出一個紅色盒子的清涼油，打開遞給那孩子：“自己抹點。下次莫爬樹了，爬樹危險，萬一跌到手腳了怎么辦。今天是談天哥哥背你下來的，你都沒說聲謝謝啊?！?/br>
    那孩子擦了把汗水和眼淚，紅了臉說：“謝謝壇子哥哥。我擦好了，謝謝柯叔，我走了啊?！闭f著一溜煙就跑了。

    柯師傅將清涼油小心地蓋上盒子，放在床頭的席子下，回頭對陳贊和談天說：“你兩個來玩啊？”

    陳贊笑笑說：“柯叔，油廠辦了這么久我都沒好好參觀過，你有時間沒有，帶我們參觀一下唄?！?/br>
    “好啊，現(xiàn)在去嗎？”柯師傅問。

    談天說：“柯叔什么時候方便都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