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陽看見陳贊來了，哭得更兇了，抽抽噎噎地說：“我們買牙刷，爸爸打我……”

    陳贊皺起眉頭，問談天：“你爸不讓你們買牙刷？”

    談天眨了下眼睛，努力將淚水?；厝?，他揚了一下頭說：“他說我們亂花錢，賺的錢應該給他花?！?/br>
    談衛(wèi)民瞪圓了眼睛，厲聲說：“兒子賺錢給老子花，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

    于碧蓮護著兒子：“你還好意思說，你賺過幾個錢給你老子娘花？你兒子這么小，賺幾塊錢自己用，你還想昧著那幾塊錢，你不怕天打雷劈嗎？”

    15、第十五章 倒霉鬼

    陳昌隆趕緊去勸架，將談衛(wèi)民拉進屋去：“衛(wèi)民，衛(wèi)民，莫生氣，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談天這么小就知道自己賺錢花了，將來肯定是有出息的。等到以后他賺大錢了，還怕沒錢給你花？”

    談天用手背揩了一把眼睛，直起脖子叫：“將來賺了錢也不給他花！”

    談衛(wèi)民又想沖出來，被陳昌隆拉住了。談衛(wèi)民罵罵咧咧：“你個鬼崽子，我白養(yǎng)你了，現(xiàn)在就打死你算了！”

    談天還要頂嘴，被陳贊拉住了：“壇子，少說兩句。那是你爸！”

    談天氣得直嚷嚷：“什么爸，他哪里有一點做爸爸的樣子！”

    于碧蓮抱著談偉抹眼淚，被嚇壞了的談偉看見mama哭起來，也放聲大哭起來。陳贊連忙拿出口袋里的糖果遞到談偉手里：“小偉別哭，哥哥給你糖吃?！?/br>
    談偉見有了糖果，果然不哭了，抽抽噎噎地剝開糖紙吃糖。

    談天看著陳贊的動作，想起自己兜里的糖，連忙抓了一把出來，遞給談偉：“小偉給你?！庇帜昧藥最w給于碧蓮，“媽，這個給你，這是我們撿菌子賣的錢換的?！?/br>
    于碧蓮看著兒子手里的糖，并不接，眼淚卻止不住地流得更兇了：“小天，媽不吃糖，你給小贊吃?！?/br>
    陳贊搖搖頭：“我不用了嬸子，我這里也有。”

    于碧蓮擦了一把臉上的淚：“那就留著和弟弟一起吃?！?/br>
    談天的手垂下去，低著頭站著。陳贊從他手里拿了一顆，遞給于碧蓮：“嬸子你也嘗一個吧，這是壇子自己賺錢買的?！?/br>
    于碧蓮想了想，將糖果接過來，放進兜里：“好，謝謝你，小贊?！?/br>
    劉雙雙拉著于碧蓮的胳膊：“走，碧蓮，去我家坐，衛(wèi)民今天又發(fā)神經(jīng)了，別理他。等老陳勸勸他就好了?！?/br>
    于碧蓮搖搖頭，吸了一下鼻子：“談衛(wèi)民好吃懶做，正經(jīng)事不做，天天就知道賭錢打牌，輸了就拿我們娘兒幾個撒氣。這日子真沒法跟他過了，等年底秋云回來，我跟著她一起去廣東打工算了，眼不見為凈?！鼻镌剖歉舯卩従蛹业拈|女，在廣東打工。

    陳贊心里一緊，有些憐憫地看著談天。談天察覺到母親的失望，無助地說：“媽，你要是走了，我和弟弟怎么辦？”母親在家，他們的日子尚且如此，要是走了，這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劉雙雙笑起來：“碧蓮你這是說氣話，你走了，壇子弟兄三個這么小，連熱飯都吃不上了，多可憐，你怎么舍得？”

    于碧蓮將臉轉(zhuǎn)過去，盯著地上，不做聲。

    陳贊將談天拉到一邊：“壇子，你千萬別讓你mama出去了，要不然以后你和你弟弟怎么辦??？”

    談天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但是我媽也有難處，我爸三天兩頭和她吵架，還經(jīng)常動手打她。”

    陳贊鎖起眉頭，這事實在是太惡劣了，談衛(wèi)民真不是個男人。他知道談天兄弟在于碧蓮走了之后過的是什么日子，談衛(wèi)民丟了老婆，又開始酗酒，經(jīng)常打罵他們兄弟三個，談天為了保護自己和弟弟，就和他爸對著干，甚至上演父子全武行。

    那時候談天已經(jīng)上中學了，他家里沒錢，只讀了不用寄宿的鄉(xiāng)中學，學習成績也一落千丈，跟著一群混子同學，經(jīng)常逃學、打架、偷東西、搶錢，初中沒畢業(yè)，便徹底變成了一個混混。后來在一次群架混戰(zhàn)中，誤殺了人，逃到外地去避風頭，再后來就干脆混上黑社會了，徹底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陳贊知道，當務之急就是得把于碧蓮和談衛(wèi)民的問題給解決了，但是談衛(wèi)民如此無可救藥的個性，要改變起來談何容易啊。陳贊知道自己遇上難題了。

    陳贊父母事情堆積如山，勸了一會，就去后山忙活了。

    過了一陣子，談衛(wèi)民走到陳贊家門前，也不進屋，就站在那吼：“都死在別人家做什么，趕緊回來做飯了，你想餓死老子?。　?/br>
    于碧蓮知道這是談衛(wèi)民在妥協(xié)了，便拉著兒子回家去做飯。談天恨恨地瞪了一眼他爸，陳贊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這兩年后山的油茶園肯定還發(fā)展不出什么規(guī)模，自然也請不起人，談衛(wèi)民每天無所事事，只會打老婆罵孩子，于碧蓮遲早是要被逼出去的，得想個什么法子讓談衛(wèi)民轉(zhuǎn)轉(zhuǎn)性子，不那么惡劣才行。

    因為牙刷的事讓談天和談陽吃了一頓苦頭，陳贊心里覺得有些對不住這兄弟倆，雖然事情的起因不全是因為自己。

    晚上吃完飯，一家人圍坐在燈下閑聊。說起今天中午談衛(wèi)民打孩子的事來，陳贊有些埋怨地說：“壇子的爸爸怎么那樣啊，不分青紅皂白?！?/br>
    陳昌隆嘆了口氣：“衛(wèi)民這幾年越發(fā)過分了，越來越不像話?！?/br>
    劉雙雙說：“還不是在怪碧蓮耽誤他的前程了?！?/br>
    陳巧比陳贊先發(fā)問：“媽，到底是怎么回事？給我們說說吧?！?/br>
    劉雙雙看了一眼丈夫，說：“衛(wèi)民以前讀書的時候，成績還很不錯，加上他家成分低，每個大隊都有上高中的名額，他就被推薦上了。高中畢業(yè)后，就在我們村辦小學當代課老師。但是他這人脾氣不太好，學生調(diào)皮，他就打?qū)W生，結(jié)果就被學生家長告到公社去了，他的代課名額就被取消掉了。只能回來種地。

    “77年恢復高考的時候，他剛好結(jié)婚，第一年沒去考；第二年你碧蓮嬸子懷孕難產(chǎn)住院，孩子沒得著，衛(wèi)民要照顧她，就沒去參加高考；第三年的時候，正好是碧蓮她爹六十大壽，他們?nèi)ソo老人祝壽，結(jié)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喜宴上打起來了，衛(wèi)民去勸架，被一條板凳打折了左臂。別人斷了左臂沒什么，可是衛(wèi)民偏偏是個左撇子，結(jié)果又沒能去參加考試，就這么給耽誤了。”

    陳昌隆接著說：“衛(wèi)民以前的那些同學大多都考上大學或者另謀出路，一個個混得風生水起，就他一個人死守著那幾畝地，心里就難免不平衡。他就把這個責任歸在了碧蓮身上，隨著時間的推移，怨氣越來越重，脾氣也就越來越大，甚至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陳贊心下默然，談衛(wèi)民可真是個典型的倒霉鬼，難怪談天還能讀書，也算是有遺傳的吧。只是一個男人時運不濟，將責任推到女人頭上，發(fā)泄在孩子身上，這未免有些太沒有擔當了。

    陳巧說：“原來是這樣，但是衛(wèi)民叔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打老婆孩子，真是窩囊廢！白讀了那么多書?！?/br>
    劉雙雙嘆息說：“你衛(wèi)民叔其實也是個有本事的人，那些收音機、手表什么的他都會修啊。”

    陳贊心中一動，要不讓談天他爸去街上擺個小攤，專門做電子產(chǎn)品維修，這樣他就不會無所事事了，男人一旦有了事業(yè)，就有了成就感，脾氣應該就沒那么壞了。

    只是先要找個由頭去點撥一下他才行，他將目光放在自家的半導體收音機上，看了半晌，終于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是周一，陳贊一如既往去跑步?？匆娬勌煨值軅z一人拿著一支牙刷端著一瓢水，在家門口刷牙，刷得洋洋得意，泡沫橫飛，昨天被他爸罵的事情仿佛都拋到腦后了。

    陳贊忍住笑，將手卷成喇叭：“跑步啦?！?/br>
    談天一聽，連忙漱了口，匆匆追上來：“小贊等等我?！?/br>
    談陽也從后面追了上來：“贊哥等等我，我們還去撿菌子嗎？”

    陳贊點點頭：“撿啊，有就撿。”

    談家兄弟倆摩拳擦掌，準備大展身手。陳贊說：“壇子，你不是說要來我家聽廣播學普通話嗎？怎么一直都沒見你來啊?！?/br>
    談天一拍腦袋：“我把這事都忘了?！?/br>
    陳贊笑著搖搖頭：“從今天晚上開始吧，早點過來?！?/br>
    “好?！闭勌禳c點頭。

    今天也是發(fā)期中考試卷子的日子。語文試卷一發(fā)下來，全班所有同學都跌破了眼鏡，因為陳贊考了98分。

    談天的眼珠子一下子差點沒掉出來，他搶過陳贊的試卷，仔仔細細從頭看到尾，一路紅勾，只有作文被扣了兩分?！靶≠潱@真是你卷子？”談天是知道的，陳贊的語文是比自己的好一些，但是絕對沒有比自己好這么多，自己才得了82啊，陳贊是不是拿到老師的答案了？

    一旁的沈小羽也十分驚異，伸直了脖子偷看談天桌上陳贊的試卷。沈小羽的語文一向不錯，就算是在鎮(zhèn)小，她也是名列前茅的，她以為自己來到這村小學，怎么也得是無人能及吧，沒想到這個陳贊讓人大跌眼鏡，mama不是說村小的學生成績都不如鎮(zhèn)小么？

    陳贊笑著拿回自己的試卷：“好了壇子，下課再說吧，哪里不懂的，問我好了?！彼愘澨锰梦目聘卟纳W四年級的語文都搞不定，就白混了那么多年了。

    談天笑著捶了一下他的肩：“行?！焙酶鐐冞@么厲害，自己自然覺得倍有面子。就連沈小羽也不成，這個鎮(zhèn)小來的轉(zhuǎn)學生，每天在講臺上帶大家讀書，語文課上積極舉手回答問題，但也考不過陳贊，只有90分。

    其實沈小羽也很厲害了，要知道，自從考試有了作文，九十分就成了語文成績的分水嶺。

    數(shù)學相對而言比語文容易得分，得高分的就多了。陳贊得了滿分。談天也考了99分，那一分并非是出錯，而是扣的卷面整潔分。

    陳贊看著談天劃得一團亂的卷子直搖頭，驚嘆數(shù)學老師怎么找到他的答案的。

    談天滿不在乎那扣掉的一分，對他來說，只要沒有錯，99和100就是一樣的?！霸趺礃?，小贊，我也不差吧?！彼笱蟮靡獾卣f。

    陳贊翻了個白眼：“壇子，你練練你那手字吧，這點你連你爸都趕不上了?！闭勑l(wèi)民那手字還是拿得出手的。

    談天一聽炸毛了：“誰說我趕不上他了？我一定要什么都比他強！”他最討厭的人就是他爸，因為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享受過父親的溫情，一直都活在他爸的陰影之下，他發(fā)誓要一切都超過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