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傳來談衛(wèi)民呵斥的聲音，似乎是在怪談天吵醒了他的美夢。

    陳贊嘆了口氣。談天跑出來，衣服扣子都系錯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小贊，對不起啊，起晚了?！?/br>
    陳贊扭了扭踝關節(jié)：“跑吧?！?/br>
    談天匆匆忙忙跟上去，一邊跑一邊說：“昨晚上我去大毛家看電視去了，《射雕英雄傳》，真好看啊?！?/br>
    陳贊恍然大悟，肯定是談天趁他爸去開會了，偷溜去別人家看電視了。地方臺播的電視劇，沒有廣告，一整宿連著放，能放四五集，談天這家伙，一定是等到人家電視跟他說“晚安”才走吧。

    談天繼續(xù)沉浸在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中，他喜滋滋地說：“小贊你看過沒有，郭靖和楊康……”

    陳贊白他一眼：“不是郭靖和黃蓉嗎？”

    談天哈哈笑一聲：“嘿！原來你也看過，是郭靖和黃蓉，楊康是郭靖的結義兄弟。你在誰家看的？”

    陳贊不僅看過83版的射雕，還看過金庸的原著，不過他后來被各種版本的翻拍劇搞得對電視劇都失去了興趣：“忘了?！?/br>
    談天沒有追問下去，這年頭一個村所有的電視機用手指頭都數得過來，按理不可能會忘的。談天繼續(xù)沉浸在電視情節(jié)中，一邊跑一邊學著郭靖射雕的傻樣。

    陳贊也沒有出聲打擊他，他自己以前比這更傻，拿著家里的床單當披風，還刨了竹鞭當九節(jié)鞭呢，到處揮舞充當大俠?？龋皇钦l說來著，每個孩子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么。

    陳贊想起自己做的傻事來，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

    “笑啥？”談天問。

    “沒啥。”

    陳贊跑到后山，穿過油茶林，并沒有停下來，直接進了松樹林。談天跟上來：“怎么不回去？找什么呢？”

    陳贊在松樹根下找到一個蘑菇：“撿菌子?！?/br>
    “撿菌子吃嗎？”談天也開始幫忙尋找起來。

    陳贊將蘑菇放進帶來的一個布口袋里：“不是，賣的。”

    談天睜大了眼睛：“賣？去哪里賣？”

    “上街賣啊，給你買牙刷?！?/br>
    談天一下子愣住了：“給我買牙刷？”

    陳贊繼續(xù)找蘑菇：“你爸不是不給你錢么，我們可以自己掙錢。每天都來撿蘑菇，曬干了，等多了，我們就拿到街上去賣。”

    談天有些像聽天書：“這能賣嗎？”

    陳贊點點頭：“應該可以，星期天我們上街去試試就知道了?！边@個年代的人做生意的意識非常淡薄，很少有人愿意去做生意，如果把握住機會，從現在就開始做生意，將來肯定能夠吃喝不愁。不是說，最賺錢的就是八九十年代的個體戶嗎。

    “謝謝你，小贊。”談天幾乎感動得淚流滿面了，陳贊居然幫他賺錢買牙刷！

    這天早上，他們只撿了小半袋綠豆菌，因為趕著上學，沒有多撿。

    到學校的時候，他們發(fā)現班里幾乎所有的男生都站在走廊上，林老師正在訓話，看見他倆過來：“陳贊、談天，你們倆過來?！?/br>
    陳贊和談天對視一眼，走到林老師跟前：“老師早！”

    林老師板著臉：“昨天放學后打群架，你們參與了沒有？”

    “??？”陳贊吃了一驚，扭頭去看班上的男同學，發(fā)現不少人鼻青臉腫，“怎么回事？我們不知道啊。”

    林老師狐疑地盯著陳贊和談天：“你們兩個昨天放學后沒和張超他們一起去打架？”

    陳贊搖搖頭：“沒有。我一放學就回家了?！?/br>
    “老師，我也沒有，我和陳贊一起回家的?！闭勌爝B忙說。

    林老師臉色稍稍好看了些：“沒有就進教室去讀書?！鞭D過頭滿臉怒色對著一群男生，“太不像話了，沒想到剛來這里就碰上打群架的，我以前在鎮(zhèn)小也沒碰到這樣的事，你們這些人，放學了一個都不許走，讓人帶口信回去，叫你們父母來領你們回去！”

    談天聽見林老師的話，沖陳贊做了個鬼臉，幸虧沒有跟著去打架，要不然自己就死定了。

    晨讀課結束之后，班里那群打架的男生才被放進教室，有兩個面皮薄的還流了貓尿，一個個哭喪著臉，看來林老師給了不少苦果子吃。

    陳贊問前排的男同學：“怎么回事，林老師怎么知道了？”

    “昨天我們在黃土山打架的時候，被校長撞見了?！蹦莻€同學沮喪地說。

    陳贊差點沒笑出聲來，他忍住了：“我說了，沒什么好打的?！?/br>
    這件事最嚴重的后果，倒不是那群打架受罰的男生，而是這件事的誘因沈小羽。沈小羽因為這事名噪全校，班里的男生沒有再敢跟她說話的，而女生幾乎也沒有幾個愿意和她說話的。就這樣，沈小羽被孤立了。

    沈小羽大概從小就習慣了鶴立雞群的感覺，對這種被孤立顯得很淡定，每天昂首挺胸地從容穿行于校園內，不亢不卑。

    陳贊倒是瞧出了這個女孩的倔強和寂寞，偶爾在四目對視的時候，會善意地對她一笑，這倒令沈小羽有些受寵若驚。

    談天賺錢的興致完全被調動起來了。又一天早上，陳贊起床來仍然沒有見到談天，他不敢再大聲叫他，走到他家門口，于碧蓮正在做早飯，看見他來，笑瞇瞇地說：“是小贊啊，小天說他先去跑步了，叫你去找他?！?/br>
    陳贊估摸著談天去撿菌子了，跑到松樹林一看，那小子果然貓著腰在林子里搜尋菌子，看見他來，直起腰，將自己手里的兜子給陳贊看：“小贊你看我撿了好多?！?/br>
    陳贊看著談天被露水打濕的頭發(fā)，心里有些觸動，他笑著說：“你來了很久了??？”

    “有一會了，天剛亮我就到這里了。我想多撿一點，能早點買到牙刷?！闭勌煊X得讓陳贊幫他撿菌子買牙刷，自己心里很過意不去，就自己早點來撿。

    “贊哥，你看我也撿了不少菌子?！闭勱柾蝗粡膸卓盟蓸浜竺婷傲顺鰜?。

    陳贊吃了一驚：“陽陽你怎么也來了？”

    談陽露出缺了的門牙：“我哥說你帶他撿菌子賣錢，所以我也來了?！?/br>
    陳贊笑道：“陽陽你也要買牙刷？”說著指了指他的缺牙，其實談陽就比陳贊小了一歲。

    談陽連忙用手遮住他的缺牙：“我可不可也刷牙？”

    陳贊點點頭：“當然可以?！?/br>
    談陽興奮起來，將自己手里的布兜給陳贊看：“贊哥你看，我撿的菌子也不少?！?/br>
    陳贊看了一下：“還真撿了不少?！?/br>
    談天高興地說：“一會兒就拿回去晾曬起來，你說到星期天會不會干？”

    陳贊心中一動，以前上菜市場買菜，賣蘑菇的用塑料袋將蘑菇包起來保鮮，要不自己也用薄膜紙將蘑菇包起來，應該能保鮮到周日吧，賣新鮮的總比干的好?！皦?，陽陽，走回去了。”

    談天直起腰：“還早呢，這么早就回去？再撿會兒吧?！?/br>
    陳贊說：“不撿了，我們回去想辦法將菌子保鮮，等周日了咱們再去街上賣。”

    “你說我們賣濕菌子？用什么法子可以保鮮？”談天來了興致。

    “嗯，我覺得濕的應該比干的好賣些，等我回去想辦法?！标愘澸s緊拔腿往回跑，談天和談陽連忙跟上去。

    陳贊在家找了半天，終于翻到一個白色的塑料薄膜袋子，大概是裝餅干或者白糖的內袋，他將菌子倒進袋子里，用繩子系緊袋口。

    劉雙雙見兒子翻箱倒柜找東西，走過來問：“小贊你做什么呢？”

    “媽，這菌子是壇子和陽陽撿的，他們要賣錢買牙刷的，你別吃了啊?！标愘澑鷐ama打招呼。

    劉雙雙笑起來：“你撿了菌子用塑料袋裝起來干嘛？”

    “老師教的，試試看能不能保鮮。好了，媽別碰我們的菌子啊，順便幫我轉告一下爸爸。我吃飯上學去了?！标愘潓⑺芰洗?，保證不通空氣，鄭重其事地交待好mama。

    10、第十章 謠言

    到了學校，談天還在問：“小贊，菌子真的放到星期天不會壞嗎？”

    陳贊有些不太確定，也許能保鮮一兩天，今天才周三，不知道到周日會不會壞：“等今天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是壞了，我們明天采的還是先曬干吧?！?/br>
    “好?！闭勌禳c點頭。

    跟在他們的身后的談陽突然叫起來：“哇，快看，有人在跳舞?！?/br>
    陳贊和談天抬頭看去，只見沈小羽正在學校的小cao場上踮著腳尖轉圈兒呢，她的百褶裙被旋轉起來，十分漂亮。她轉了一圈，又向前跨了一大步，一邊跳一邊往教室去了?？礃幼铀坪跏菑氖程贸鰜?。

    這個時候快要上課了，大部分同學都進了教室，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沈小羽的舉動。談天站在原地不動了，引頸追隨著沈小羽的身影，十分驚訝地說：“那是沈小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