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親自上前扶了我起來，眉間隱隱有憫色：“昭儀也只是隨口一說，你何須如此介懷。”韓昭儀掩口笑道：“裴美人也太過小心謹(jǐn)慎了，不過是夸你一句，倒嚇成這樣?！?/br>
    她雖然嫣然發(fā)笑，底下一眾妃嬪卻個(gè)個(gè)正容斂色，無人敢笑。我心知韓靜霜在宮中圣寵不衰，恩隆深重，否則蕭琮也不會(huì)隔三差五讓羽林軍并千牛衛(wèi)到西山取溫泉水供她沐浴，此刻她雖然笑的燦若桃李，心里卻難免沒打什么算盤。單單從其他妃子恭敬沉默，處處顧忌的面色看來，也知道她為人跋扈飛揚(yáng)，未必是容人的。

    好在韓昭儀興致索然，笑罷便撇下我與其他妃子閑聊?；屎蟮溃骸氨緦m今日要隨國師禮佛抄經(jīng)，你們也不必跟著了。都回去吧。”又對(duì)我親切道：“你先回去，本宮有了閑暇再去看你。”

    我忙躬身應(yīng)了，一席人恭送皇后鑾駕走遠(yuǎn)，便各自散去。

    嫣尋棠璃順茗高舉著羅傘，云意挽著我，浣娘與侍女珠兒走在一旁，三人低低的說些昨日的事。只聞得雨水匝地，棠璃忽然附耳過來道：“娘娘你看，那不是琴姑娘么？”我仰起臉來，未及回應(yīng)，汪若琴已滿臉笑容穿花拂柳而來，親熱的拉著我的胳膊道：“四妹，遠(yuǎn)遠(yuǎn)地看不真切，果然是你！”

    若是沒有其他妃嬪壓制著，汪若琴的容貌也算是極好的。一雙丹鳳桃花眼微微上挑，顧盼間略顯慧黠，此刻泫然欲泣，眼角似噙了淚，更襯得一雙眸子靈動(dòng)潤澤。可惜無論是皇后還是其余幾位得寵的妃嬪，容貌都天仙化人，只襯得汪若琴的美麗艷俗了起來。

    我是第一次見到她，并不知道她與裴婉昔日情誼幾何，但見她盈盈欲泣的樣子，想必也還過得去。汪若琴挽著我的胳膊便不松手，外人看了，只當(dāng)我與她許久未見姐妹情深，我卻覺得這種黏粘的熱情別扭得很。

    汪若琴拉著我，把云意擠到了一邊，羅傘邊緣的雨滴間或打在我的胳膊上，滲進(jìn)薄薄的羅紗，冰涼寒顫。正膠著難分時(shí)，陸充華走過，略略頓住腳步嗤道：“汪寶林，這救命的稻草來了，可要抓緊著些，千萬別松手啊?！?/br>
    充華陸乘鶯肌膚潤澤，體態(tài)勻稱，增之一分則胖，減之一分則瘦，靈蛇髻上一枚精致的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斜刺里探出來，珠珞玲瓏，與她嬌艷欲滴的面龐相映生輝。怪不得世人說：“珍珠美，鶯兒俏”，淑媛劉娉的美貌當(dāng)?shù)闷稹罢洹弊址馓?hào)，而充華陸乘鶯也的確俏麗不可方物。

    汪若琴身子一僵，旋即楚楚可憐躬身一福道：“嬪妾愚鈍，jiejie這話的意思，嬪妾竟不懂?！?/br>
    陸充華站在傘下，身姿嬌嬈，悠悠道：“meimei不懂我的意思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懂昭儀娘娘的意思就行了。”言罷冷哼一聲，徑自走了。

    汪若琴身形瑟縮，攥著我胳膊的手越發(fā)收緊，恨恨道：“meimei走罷，這里冷風(fēng)如箭，沒得吹干了肌膚。”

    我有些吃痛，便從她手里掙出胳膊來笑道：“meimei正要去敏更衣的云臺(tái)館，琴jiejie若是得閑，不妨同去。”

    云意冷冷笑道：“嬪妾說句話美人別不愛聽：雖然美人與汪寶林是閨中姐妹，但在宮里還是要依宮里的規(guī)矩，美人怎可在六品寶林面前自稱meimei？若是被別人聽見，不免貽笑大方。汪寶林，你素日是最愛在這些稱謂上下功夫的，你說是不是？”

    汪若琴一怔，旋又笑道：“是，嬪妾見了美人，一時(shí)高興的忘了形，是嬪妾失儀了?！毙憋w的雨絲打濕了她的散花百褶裙，布料緊緊貼在她的小腿上，她吶吶的垂下手去，那樣子柔順謙卑，我見猶憐。

    我看著于心不忍，她卻深深福了一福，轉(zhuǎn)身走了，透過千絲萬線織成的細(xì)密水簾望去，背影單薄柔弱，竟似滿負(fù)著無盡傷痛與悲愴。

    我不禁問云意道：“你我姐妹從未在意過這些名號(hào)，jiejie這是做什么？”

    云意毫不在意我質(zhì)問的口吻，淡淡付之一笑，只吩咐嫣尋棠璃好好撐著羅傘，一壁將我擁往云臺(tái)館。

    第十章 閑階銀光驚玉人

    回了慕華館，剛換上干燥衣物，雨勢(shì)便愈越愈大，漸成傾盆之勢(shì)?？耧L(fēng)大作，伴之電閃雷鳴。水流如注順著飛檐的獸形瓦當(dāng)急急傾瀉下來，嘩嘩之聲不絕于耳。不過巳時(shí)日中，天色卻昏暗的如同夜幕降臨，

    總是無事，錦心守著后殿，嫣尋和棠璃順茗等在前殿外廊上候著，我與云意橫臥在八瓣牡丹錦榻上聽著急雨如注，浣娘負(fù)手站在殿外檐下，間或低低的嘆一口氣。云意示意順茗為浣娘加衣，低低對(duì)我說：“每逢雷雨天氣，她就這個(gè)樣子?！蔽逸p聲問道：“這是怎么了？”

    云意眼神暗下去：“想家了。原先皇上還勸慰著，見她總那樣，現(xiàn)在也懶怠理了?！蔽铱匆谎鄣钔饽莻€(gè)孤零零的人影，聽見云意說：“她原是內(nèi)海的采珠女，皇上見她貌美，又性子溫敦，一時(shí)興起便帶回了宮。如今興頭過了，也看的跟馬棚風(fēng)一樣了?！?/br>
    我訝然出聲：“怪不得之前與jiejie打鬧，說起呂端為相的典故，她竟全然不知?！痹埔饪嘈Φ溃骸颁侥锔艺f過，她家中只有老父一人，平日里窮困窘迫，竟連平民百姓的家境也比不上。連她這樣的深閨女兒都要拋頭露面采珠為生，哪里有機(jī)會(huì)念書識(shí)字？”

    正說著，浣娘回身進(jìn)來，見我們臥在一處說話，便拉了小軟春錦凳坐過來，笑道：“jiejie們說什么體己話兒，也說給我熱鬧熱鬧！”她因?yàn)榧沂牢⒈?，平素非常注意口齒措辭，即使在我和云意面前，曾經(jīng)也是嬪妾娘娘不離口，被云意狠狠說了幾次才扭扭捏捏稱起了姐妹。相處的時(shí)日久了，大概是覺得我和云意都不是那種城府深沉滿腹心機(jī)的人，又都是坦誠對(duì)她，才真心的親熱起來。

    我伸手把她頭上的珠花緊了緊道：“沒說什么，不過聊聊刺繡的手藝。”

    云意會(huì)意，岔開話對(duì)我說：“meimei什么時(shí)候與汪若琴私交甚深的？”

    我無言以對(duì)，自來到東秦我便沒見過汪若琴，更談不上私交，只是這話要如何開口？棠璃眼尖，見我沉吟不語，便笑著上前道：“其實(shí)在靖國府的時(shí)候美人與汪寶林也沒什么來往，更衣你也知道，咱們?nèi)蛉讼騺硇宰佑行┕殴值摹！?/br>
    她說話點(diǎn)到為止，云意頷首道：“那倒也是。不過我看meimei似乎對(duì)汪若琴很有憐惜之意，meimei難道還不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嗎？”

    我不好說什么，微微笑道：“jiejie知道我向來是個(gè)沒心眼的，看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便不忍心了。究竟她是什么樣的人，還真是不清楚?！?/br>
    浣娘正拿著針線對(duì)著繃子上的鯉魚戲蓮刺繡查看針腳，聽我如是說，便將穿著紅絲線的銀針用力按在繃子上道：“可憐么？jiejie是沒見著她發(fā)狠的時(shí)候！”

    云意坐起，伸手輕按在她的肩上道：“何必為了那個(gè)狐媚子動(dòng)氣？”

    浣娘見我一臉迷惑的神情，便絮絮開來：“汪寶林看似甜美柔弱，實(shí)則欺上媚下心機(jī)深沉！那日敏jiejie與我閑聊中不過私下稱了一句陸充華的名諱，寶林當(dāng)時(shí)在旁也是有說有笑，誰知散了之后便去陸充華面前告狀。好在陸充華性子豁達(dá)并不計(jì)較這些，這事才算過去。若是換了韓昭儀，敏jiejie豈能全身而退？”

    我略微詫異：“可是適才雨中所見，陸充華與汪寶林似乎也不怎么融洽。”

    云意冷然道：“原本兩人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眷關(guān)系，充華還頗為照顧她。只不過陸充華為人豪闊，不愛算計(jì)，與汪若琴不是一路人。后來也不知道汪若琴在韓昭儀面前說了什么，害的陸充華在后宮姐妹面前被韓昭儀好一頓排揎，自那以后便與汪若琴生分了。”

    窗外雨越發(fā)大了，敲得瓦片與庭院中的芭蕉嘩嘩作響。我復(fù)又躺下道：“如此說來，汪寶林在正明宮也算韓昭儀的心腹了？”

    浣娘噗嗤笑出聲道：“她倒是想呢！可惜韓昭儀也不過當(dāng)她是一顆棋子罷了，敲打完了陸充華，便把她撂過一邊了。”她又笑道：“她見裴jiejie說咱們要去云臺(tái)館，她不便跟著來，臉色就難看成那樣，只怕心里又不舒服了吧。”

    云意撫著我的鬢發(fā)，低聲道：“照說你本不該進(jìn)宮來趟這渾水，只不過君命難違，也不得不處處小心。我且告訴你，這宮里別人還罷了，你切記提防著珍淑媛劉娉。和她比起來，其他人不過是紙老虎罷了?！?/br>
    珍淑媛？那個(gè)美冠后宮的女子？

    我曬然道：“她看起來很是謙恭低調(diào)，怎么會(huì)？”

    云意道：“低調(diào)倒是真的，至于謙恭么？你以為汪若琴為什么會(huì)在韓昭儀眼里一文不值？還不是因?yàn)樗尼绕鹩绊懥苏涫珂略陧n昭儀心中的地位，珍淑媛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豈會(huì)讓汪若琴這個(gè)蠢才在她之上？”

    說著話兒，棠璃撩起門上掛的月色茜紗進(jìn)來，打起火折子點(diǎn)燃四盞八仙過海琉璃宮燈，笑著說：“今兒這天色可真嚇人，好好的竟狂風(fēng)暴雨起來，這會(huì)子正晌午呢，看著跟晚上似的?！?/br>
    云意和浣娘議論著手里的刺繡，我起身朝外看去，暮靄沉沉，昏天黑地。嫣尋見我出來，忙起身跟在我身后，檐下水流如同一幅小小的瀑布，我不禁伸手進(jìn)去探尋，水的力道撞擊著手，居然有些許痛意。

    嫣尋輕聲道：“娘娘仔細(xì)手涼?！?/br>
    我恍然抽回手來，忽然偏頭對(duì)嫣尋道：“嫣尋你聽，什么聲音？”

    嫣尋聽了聽，波瀾不驚道：“奴婢耳背，沒聽出什么聲音?！?/br>
    “不對(duì)，我明明聽到有微弱的呻吟和哭喊，你再好好聽聽！”

    嫣尋道：“娘娘許是聽岔了，那不過是雷雨之聲罷了?！?/br>
    再仔細(xì)聽時(shí)，嘩嘩的雨聲覆蓋了一切，并沒有其他異聲。我懷疑自己確實(shí)聽錯(cuò)了，雨聲瀝瀝，偶爾發(fā)出似人嘆息之音，慕華館地處偏僻，加之天色昏暗，我不禁打了個(gè)寒顫。

    嫣尋擁著我正要進(jìn)去，浣娘走了出來，她手里拿著茶盞，巧笑倩兮遞給我道：“jiejie連冰糖杏仁茶也不喝就出來看雨景，究竟這黑漆麻烏的有什么好看？”我正要去接茶盞，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的小小的慕華館四處一片雪亮。

    浣娘唇邊的笑容驟然凝固在臉上，瞳孔圓睜，氣息混亂，瞪著園子里一處地方牙齒咯咯上下打顫，我掉頭過去，殿前的白玉拱門下赫然顯出一張血rou模糊的臉，它吐著鮮紅的舌頭，脖子前仰后合，眼窩處只有兩個(gè)黑洞，猙獰恐怖到了極點(diǎn)！

    閃電稍縱即逝，四周又恢復(fù)到之前的昏黑難辨。

    浣娘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她手里的茶盞咣當(dāng)摔成碎片。我乍一見著這樣恐怖的場(chǎng)景，后背冷汗瀝瀝而下，直把貼身小衣都濡的濕透，喉嚨里的聲音也不受控制，禁不住的連連驚聲尖叫起來！

    嫣尋一手扶著我一手勉力拉著浣娘，高聲叫道：“棠璃！李順！”

    一聲悶雷在耳邊炸響，李順已經(jīng)帶著小太監(jiān)們跑出來，嫣尋身子也在顫抖，卻極力自持著吩咐下去：“帶幾個(gè)膽大心細(xì)的去拱門附近查看，若是有可疑的人只管拘了來！快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半癱在云意懷里渾身無力，只聽得她焦急的詢問和嫣尋的回復(fù)。棠璃哭著打來熱水，錦心早飛也似的跑去催小太監(jiān)傳太醫(yī)，珠兒嚇的手足無措，全靠順茗指揮著為浣娘捏掐人中虎口。屋里一時(shí)間穿梭不停，人仰馬翻。

    云意親自用熱水為我擦了臉和脖子，棠璃又端上來四物安神湯，我抿了幾口，又坐了一陣子，看著滿室輝煌明亮的燈火，才感覺心里好受了些。

    不一時(shí)李順回來報(bào)說：“奴才們?cè)谒闹芊藗€(gè)遍，半個(gè)人影兒也沒見著。奴才想著許是那裝神弄鬼的人腿腳利索，便又追到主宮，今兒個(gè)雨勢(shì)太大，除了各處替娘娘們當(dāng)差的人，也沒見著旁人了。”

    聽了這話，守在殿里伺候的宮人們面露懼色，怯怯道：“不會(huì)真的是有鬼吧？”

    云意怒道：“混賬東西，混說什么？這世上哪來的鬼？即便有鬼，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美人素日與人無怨，為何要找到慕華館來！”

    其中一個(gè)宮人壯著膽子說：“更衣難道不知道嗎？玉櫻jiejie昨兒個(gè)死在暴室了！”

    我和云意聞言臉上俱是一變，云意微微探出身子道：“你且上前來，這事是怎么說的？”

    那宮人忙上前拜倒道：“奴婢昨日下了值去浣衣局找同鄉(xiāng)，她與奴婢閑話，說是昨晚上玉櫻jiejie突然自縊在舂米房里，還說她臨死前發(fā)了狂，叫嚷了不少娘娘的名諱，還把自己臉上撓的全是傷痕，放下來時(shí)脖子也快勒斷了。”

    雨聲減小，我心里卻一陣陣寒上來，不自覺的蜷縮成一團(tuán)，云意忙喝退那宮人，對(duì)我溫言道：“meimei別怕，先不說那人是不是玉櫻，即便是，meimei宅心仁厚，也沒什么可愧的。況且這世上神鬼之說都是眾口鑠金之言，meimei飽讀詩書，難道還會(huì)被小人的這點(diǎn)伎倆騙過去么？”

    忽聽悠悠一聲長吁，原來是浣娘醒轉(zhuǎn)過來，我們都顧不得別的，統(tǒng)統(tǒng)圍在她身邊。只見她星眸微睜，初醒來還有些驚慌失措，直至看清我與云意，便一手攥著一人，淚珠兒滾滾而出道：“神天菩薩，可嚇?biāo)牢伊?！?/br>
    第十一章 有情芍藥含春淚

    皇后派來問安的人走后，天色又逐漸放青。那恐怖的一幕仿佛只是慕華館的一場(chǎng)夢(mèng)魘，一切都?xì)w于無痕。

    我正打算遣人送浣娘回?cái)埓核o養(yǎng)，呼啦啦來了三個(gè)美人及一眾宮人。打頭的正是汪若琴，她雙眼紅腫，一見我就眼淚滴答道：“聽說美人受了驚嚇，唬的我中飯也吃不下，一行哭一行趕了來，美人無礙吧？”

    我臉色蒼白，仍淺笑道：“無礙，有勞寶林掛心?！?/br>
    汪若琴拭去淚珠道：“嬪妾行至半路，遇上姜嬪與陶彩女，她們也說要來看看美人，嬪妾就自作主張帶了她們來，美人不會(huì)責(zé)怪嬪妾吧？”

    姜嬪和陶彩女忙福了身，我笑道：“這是說哪里話，平日里我也想著meimei們來坐坐。”又揚(yáng)聲道：“給姜嬪、汪寶林、陶彩女看座！”

    姜嬪十七八歲，濃眉大眼，顧盼神飛，她一坐下便蹙著眉頭大喇喇道：“這是怎么說的，青天白日的還撞了鬼？”

    云意眉頭一皺，陶彩女恰巧看見，便拉扯著姜嬪的衣襟笑道：“姜嬪jiejie快別說了，怪嚇人的，別再驚擾了美人?！?/br>
    姜嬪悟過來，笑道：“正是呢，嬪妾一時(shí)口快，美人別怪罪才好。”她這才像剛看到云意和浣娘一樣，笑語盈盈道：“原來敏更衣和周御女也在這里?！?/br>
    云意起身微福了一福，浣娘也撐著要拜，姜嬪見她臉色慘白，忙按住她道：“安心歇著吧，哪里就這么緊要了?！彼@一舉動(dòng)，倒讓我對(duì)她平添了幾分好感。浣娘謝過，一時(shí)又上了茶和蜜餞果子，眾人便閑聊起來。

    雖然云意浣娘平日與汪若琴并無交往，彼此可能也看著不順眼，但在后宮之中，妃嬪們都是極有涵養(yǎng)的，即便斗得你死我活，表面上也笑容滿面。況且沈周二人與汪若琴之間也算不得什么大的芥蒂，加之在外人面前都想做出和睦的假象來，因此也相安無事。

    忽然李順恭敬的進(jìn)來跪在廊下道：“回美人的話，皇上聽聞敏更衣受了驚嚇，已經(jīng)駕臨云臺(tái)館，這會(huì)子云臺(tái)館的人正等著接敏更衣回去呢！”云意垂著頭也不知道是喜歡還是別的，長長的睫毛投影在臉上，現(xiàn)出一小片陰影。

    李順跪著也不敢催，還是順茗上前道：“更衣，皇上等著呢。”云意這才仿若大夢(mèng)初醒，披上罩衣坐上軟轎去了。

    汪若琴忽然笑道：“依嬪妾看裴美人與周御女似乎才是受驚之人，皇上一著急倒是只顧著敏更衣了?！蔽移骋婁侥锷硇我粶?，陶彩女道：“或是稟報(bào)的人弄錯(cuò)了、說漏了，也未可知?！苯獘遴偷溃骸罢l有那個(gè)膽子？分明是皇上寵愛敏更衣，打量誰不知道呢？若不是她出生商賈，只怕分位早不止更衣了吧。”

    浣娘道：“jiejie明艷照人，皇上寵愛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彼曇艏?xì)弱，聽起來十分無力。汪若琴嫣然道：“周御女這話的意思，是說裴美人的容貌比不過敏更衣，所以活該不受皇上寵愛了么？”

    她笑吟吟說完，又順手拈起一枚蜜餞入口，似乎剛才只是在說今日天氣不錯(cuò)之類的閑話。浣娘從錦榻上翻下來，一張俏臉猶如白紙一張：“美人恕罪！是嬪妾失言，嬪妾并不敢有此等念頭！”

    我不等她躬下身去便探手?jǐn)v她起來：“meimei難道不了解我么，我并不計(jì)較這些?！彼鹕頃r(shí)一雙杏眼滿含淚水，又怕我見了不高興，忙忙的用衣袖擦了。

    姜嬪笑著用團(tuán)扇指著汪若琴道：“素日里別人只說你是個(gè)多心的，今日我算是見識(shí)了?！?/br>
    汪若琴似笑非笑道：“嬪妾也不過順著御女的意思說罷了，怎么就扯到嬪妾多心了？嬪妾可不敢對(duì)敏更衣和裴美人指手畫腳。”

    陶彩女只抿了嘴品茶，浣娘越發(fā)的拘謹(jǐn)起來，我悄悄握住她的指尖，用力的捏了捏，希望能借助自己手心的熱度讓她寬心。

    恰時(shí)李順又在殿外躬身回道：“娘娘，大安宮打發(fā)宮人來問娘娘怎么樣了?！?/br>
    我立時(shí)起身道：“快請(qǐng)！”

    李順引起來一個(gè)三十來歲的宮人，她進(jìn)殿拜倒見過禮后，不徐不疾道：“太皇太后說，雨急路滑，她老人家就不過來看您了，等天氣放晴了再來看娘娘。另讓娘娘要什么只管說話，別掐著省著的委屈了自己。太皇太后還說，今日娘娘受驚了，等查出事情的因果來，必定給娘娘一個(gè)交待?！?/br>
    嫣尋已經(jīng)上前扶起那宮人，我笑道：“難為姑姑特意跑一趟，請(qǐng)姑姑回去代嬪妾給太皇太后問好，明日嬪妾便去大安宮請(qǐng)安?！庇址愿赖溃骸百p?！碧牧г缒脕硪诲V黃金，宮人自諾諾拜謝離去。

    那宮人在的時(shí)候，汪若琴等人都虛虛半坐著，一改之前閑適慵懶之態(tài)，直至她離去，姜嬪才松懈下來說道：“嬪妾入宮三年也沒見過太皇太后的面兒，美人入宮三月便得此殊榮，當(dāng)真是好福氣！”

    陶彩女笑著附和道：“正是呢?！?/br>
    汪若琴道：“美人是大家里出來的嫡小姐，招人喜歡也是難免的?！?/br>
    姜嬪臉上一僵，待要說什么，又灰著臉閉口不言。我見狀笑道：“什么嫡啊庶的，還不都是爹娘的孩子，不過是太皇太后澤被六宮，看著我嚇得沒了魂，可憐我罷了?！?/br>
    陶彩女模樣乖巧，嬌小玲瓏，巴掌大的瓜子臉上嵌著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此刻點(diǎn)頭道：“聽說太皇太后是極慈祥的，可惜嬪妾們沒福得見。若是美人再去請(qǐng)安時(shí)，請(qǐng)務(wù)必幫嬪妾們?cè)谔侍竺媲懊姥詭拙洌Ｋ先思疑眢w安康！”

    姜嬪也附和著，獨(dú)獨(dú)汪若琴噙著蜜餞沉默不語，我本來與她們?nèi)藳]什么來往，此刻能說的話也都說盡了，氣氛便冷了下來。又干坐了半晌，陶彩女起身笑道：“jiejie們走吧，叨擾了美人這些時(shí)候，也該回去了。”

    我笑著佯留：“再坐一陣子吧。”

    汪若琴起身道：“坐了這一陣子，也該回去了。美人且靜養(yǎng)著身子，嬪妾改日再來探望?！苯獘逡财鹕砀孓o，我支著額頭有些犯暈，浣娘撐著身子道：“jiejie，這會(huì)子雨小了，我也回去了。”我見她臉色不好，也不便強(qiáng)留，一時(shí)間幾人又都走的干干凈凈。

    嫣尋見沒外人，便扶著我躺下，又支好青鏤玉枕，低聲道：“娘娘躺一會(huì)吧，剛才受的驚嚇也不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