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呃……”范飛痛得低哼一聲,硬生生地痛醒了過來。 “不能睡過去!”呂恒嚷道,“睡過去就醒不來了,咱們趕緊游到岸上去!” “我沒力氣了,你游吧?!狈讹w昏昏沉沉地說道。 “不行,我腿傷了,游不動,得兩人一起游!”呂恒用盡力氣在范飛耳邊吵嚷著,竭力阻止他再次昏迷過去。 于是兩人再次使出渾身力氣,試圖往河岸旁游去。只是他們本來一個完全不會水,一個只會狗刨,生死關頭都掌握了一些游泳技巧,但此刻一旦有了這塊泡沫塑料,兩人便都把泡沫當成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抱著,只用腳在水里劃動。而兩人都受了些腿傷,此刻又完全沒有了力氣,效果就很差。加上兩人的使力方向也有些偏差,甚至相互抵銷了,因此掙扎了好一陣,也還是在河中心做無用功。 “喂,你別死死抱著這塊泡沫啊,要沉了!”呂恒嘴里忽然灌了口水,驚叫了一聲。 這塊泡沫塑料看起來還算大,卻畢竟不是救生圈之類的東西,呂恒一個人抱著還行,但兩個人此刻用腿使勁地游著,身子也斜起來,這塊泡沫就被拖入了水中,讓兩人都嗆了一口水。 “停!別游了,放松身子!”范飛用勁地蹬了蹬腿,終于將腦袋浮了出來,趕緊說了一句,然后就抱著那塊泡沫塑料,不敢亂動了。 呂恒也放棄了掙扎,老老實實地抱著泡沫,盡量讓自己平浮在水面上。 而這時,水流越來越湍急,帶著他們繼續(xù)往下游繼續(xù)快速流去。 “就這樣吧,再漂流十里八里的,就到長河水庫了,我們就能被擋住了?!狈讹w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于是精神一振,搖了搖昏沉沉的腦袋,嘆道。 “我草!十里八里,也不知我們有沒有命撐到那里?咱們都在出血不止,早知道這輩子就當女人了,她們至少每個月都有大出血的經(jīng)驗,沒那么容易死……”呂恒看了看范飛不斷地淌出血水的右臂,又看了看自己同樣在出血不止的右手,苦笑著說了一句。 呂恒剛才用匕首斬斷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當即出血不止,剛才上岸后,他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將自己的斷指包裹了一下,但他在重新下水后,右手一直在用勁,所以血也一直在滲出來,將布條染得通紅。此刻他也感覺到了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也和范飛一樣要昏睡過去了。好在呂恒在當警察的這些年中曾經(jīng)多次受傷,知道這種時刻絕不能睡過去,否則就完了,因此他拼命地大聲說著話,提高自己的興奮度,并試圖找到讓范飛感興趣的話題。 范飛聽了這句話,忽然想明白了自己要隨時昏迷的原因,趕緊松開抱著泡沫的左手,按住了自己的右臂,試圖讓出血減緩一些。 之后,范飛和呂恒商量了一陣,由范飛用左手抱著泡沫,用右手提著呂恒的左臂,呂恒終于空出雙手,從衣服上用勁扯下一大塊布條,幫范飛包扎了一下傷口,扎緊了他的右臂。 雖然只是一個包扎的動作,卻用盡了兩人最后的力氣,還讓兩人都嗆了幾口水。 之后,兩人便再次一齊抱住泡沫塑料,聽天由命地漂流而下。有幾次他們經(jīng)過了幾座橋,甚至和橋墩相距不遠,但他們竟都沒有力氣游到橋墩旁,也沒有動力去游。因為他們商量了一下,覺得即使能被橋墩擋住,也沒辦法爬上那或方或圓的高大橋墩,而且這地方很荒涼,也不一定能等到人來救援,還可能會被羅家的殺手追蹤到,倒不如直接漂到有人的水庫那里去求救,也可以徹底躲開羅家的追殺。 兩人于是繼續(xù)漂流之旅,并不停地說著話,避免自己昏迷過去,給對方增加負擔,也算是再次生死與共了。 呂恒開玩笑地嘲諷了范飛幾句,說他本來指望著范飛能跳下來救自己,結果范飛跳是跳下來了,卻是被他這個旱鴨子給救了,范飛于是把剛才發(fā)生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只是把自己的異能給隱瞞了起來。 呂恒對范飛的神勇表現(xiàn)十分震驚,有些半信半疑,同時也對丁詩晨的忽然出現(xiàn)覺得有些奇怪,想了一會后,便問道:“喂,那個丁詩晨和你到底是什么關系?是你女朋友吧?” “現(xiàn)在還不是……啊,糟了!”范飛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趕緊用右手摸了摸右腰皮帶上掛著的手機皮套,頓時臉色一變。 “怎么了?”呂恒好奇地問了一句。 “手機進水了,還能修好嗎?”范飛抱著一線希望問道。 “扔了吧,泡了這么久,肯定修不好了……可惜了啊,六七千塊的手機。不過你也別心痛,這回要是能撿回條命就算萬幸了,手機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呂恒答道。 范飛神情一黯,半晌沒有說話。 “怎么了?這手機難道是丁詩晨送你的定情信物?”呂恒疑惑地問道。 “算是吧……不過當時我以為是分手禮物……”范飛苦笑道。 “怎么回事?說說?!眳魏泐D時來了興趣。 范飛忽然覺得自己失言了,于是半晌沒吭聲。 “說吧,有什么心事都說出來。萬一……你死了,我也能幫你傳傳話?!笨粗樕n白、虛弱無比卻仍然在強打精神和自己聊天的范飛,呂恒的心里忽然有些黯然。 范飛的身體微微一震,猶豫了半晌,才把自己和丁詩晨的交往經(jīng)過簡單說了一遍,自然也包括買手機的經(jīng)過。 “富家千金們財大氣粗,脾氣大點是很正常的,她們也很要面子,你發(fā)那么大的火干什么?又不是花你的錢!”呂恒聽后苦笑道。 “不,不是她脾氣大。”范飛嘆道,“是我誤會了她,把她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誤會?怎么回事?” “我……如果真死了,你幫我把下面這番話告訴丁詩晨吧,說我早想明白這件事的關鍵之處了,也明白她的苦心了,你幫我向她說一聲……對不起?!狈讹w長嘆一聲,又狠狠地罵了一句,“媽的,要是現(xiàn)在能有根煙,那就美了?!?/br> “你說吧,我聽著?!眳魏愕纳袂轭D時也鄭重起來。 “我一直沒向丁詩晨表明我的心意,又幾次拒絕她的幫助,還執(zhí)意要去海闞的追債公司。丁詩晨臉皮薄,也不好直接攔著我,但心里很擔心我的安全,還讓齊風暗中去調查海闞和這家追債公司的底細……所以昨天在買手機時,我一向售貨員說要一個經(jīng)摔的手機,她的臉色就變了,自然是聯(lián)想到了我追債時和別人打架的場面,我當時也發(fā)現(xiàn)了她臉色不對,卻根本沒有多想……”范飛嘆了口氣,再次陷入了回憶中。 “然后?”呂恒點了點頭,說道。 “然后,她就執(zhí)意要買這個最貴的手機,自然是希望我這個窮光蛋拿著這個這么貴的手機,能珍惜一點,能在和別人動手時會有所顧忌,不會和別人拼命,否則在地上一滾,這手機或許就壓壞了……”范飛苦笑道,“結果我當時自尊心作怪,誤會了她……她執(zhí)意要送這個手機給我,反而把我徹底惹火了,我也就失去了理智和判斷力,和她翻了臉,狠狠地罵了她幾句,后來在路上還不理她,還故意和許靜親近,故意氣她,弄得她很傷心,很傷心……我真蠢,連許靜這個旁觀者都看明白了的事情,我當時卻怎么也看不明白,直到在買錄音筆的時候,我無意間聽到了許靜和她的對話,才覺得有點不對頭,但我當時還是沒想明白,唉,我真是太遲鈍了啊……” 說到最后,范飛滿臉懊悔,聲音也低沉下去。 “這丁詩晨也真傻,直接說出來原因不就行了嗎?”呂恒不解地說道。 “你說得容易,她一直是個臉皮薄的女孩,怎么肯在我沒表白之前,就向我表示出她對我的擔心和牽掛?何況當時還一直有許靜在旁邊,她自然也怕許靜笑話她……”范飛苦笑道,“其實這都怪我,如果當時我不沖動,就算用腳指頭想,也能想明白這種種不正常的真實原因。她不肯講價,而且有鉆石卡也堅決不肯打折,就是要讓這個手機值得8888元,讓我這個小氣鬼覺得格外心疼,才會格外珍惜。她不肯要發(fā)票,還說壞了就扔掉,也不是因為她是我想象中的敗家子,而是因為她怕我事后去把這手機退掉,或者換成便宜手機,讓商場退我?guī)浊K錢……” 說到后來,范飛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睛也閉上了。 “是啊,沒了發(fā)票就肯定不能退換的。這么看來,她還真是用心良苦,真是個好女孩,對你也肯定是動了真情……唉,可惜啊,男追女,隔層紙。女追男,隔堵墻,遇到你這么個情商低下的人,她也算倒了八輩子血霉了……”呂恒也感嘆了幾句,然后便看到范飛閉上了眼睛,準備昏睡過去,于是趕緊拍了拍他,大聲嚷道,“喂,你什么時候想明白這件事的?” 范飛睜開眼睛,有些迷惘地想了一想,才接著說下去:“昨晚在路上遇到她的保鏢齊風后,其實我就想明白了一些,正準備找她問,就遇到了她爸爸丁易……之后我就沒機會問了,不過今天白天,我算是徹底想明白了。如果我真死了,你就把剛才這些話都告訴她吧,讓她明白……我死前沒再誤會她的心意……” “喂,你今天白天就想通了,為什么你當時不打電話向她說清楚?”呂恒疑惑地追問道。 “我今天逃課了,沒去上課。當時只想著以后要當面向她說清楚,同時也想當面問她幾件事情,沒想到……可能以后都沒機會了……”范飛再次嘆了口氣,聲音越來越低。 范飛右臂上的血還在不斷地滲出來,他的臉色越來越白,似乎隨時就要昏迷過去。 這件事,他一直很內疚,也一直藏在心底,沒對任何人說。此刻一旦對呂恒說出來,頓時覺得無比的放松,精神也懈怠起來,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眼睛一閉,便要沉沉睡去。 “問幾件事?喂,什么事?”呂恒趕緊大聲追問道,試圖讓范飛清醒一點。 但范飛已經(jīng)徹底昏迷了過去。 接下來,呂恒怎么拍也拍不醒他,只得分出一只手來提著他的手臂。 呂恒的臉色頓時變得比苦瓜還要苦,因為他一旦停止說話,又這么加劇使用體力,便也很想像范飛這樣昏睡過去。 而如果兩個人都昏過去,就意味著兩個人都要被無情的河水給淹死…… 死神,再一次盤旋在夜空中,對著呂恒和范飛露出了猙獰的笑臉。 而這時,丁詩晨正在很遠的河岸上,焦急地呼喚著范飛的名字,卻不知范飛已離她越來越遠。 可能有一生一世那么遠。 第八十五章 決擇 “小姐,小姐,你慢點跑,別摔著了……”齊風焦急地跟在丁詩晨后面,不停地嚷著。 丁詩晨忽然停下了步子,雙手捧著自己的右腳跳了一下。 “小姐,你受傷了!別跑了,去把腳洗一下,我給你上個創(chuàng)口貼?!饼R風本來在用車上拿來的電筒不停地照著水面,見狀馬上用電筒照了一下丁詩晨的右腳,便發(fā)現(xiàn)她的腳底板滿是泥土,卻有一絲紅色從泥土中滲了出來,顯然是踩到了尖利的石頭,給割傷了。 “沒事的,別嚷!”丁詩晨低喝了一句,然后走到河水里,冷靜地把雙手草草地洗了一下,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從懷里的口袋中取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爸爸,幫我!”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丁詩晨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地說道。 “寶貝,怎么了?”電話那頭傳來了丁易沉穩(wěn)的聲音。 “幫我救范飛!他和羅家起了沖突,被逼著跳崖了!他應該是跳到了武水河里,但我現(xiàn)在找不著他,你幫我找他,行嗎?”丁詩晨毫不猶豫地說道。 電話那頭倒吸了一口冷氣,半晌后,丁易才淡淡地說道:“丫頭,你看起來很著急啊,不會真喜歡上他了吧?” “沒那事!他就是我的一個同學,一個普通朋友。我是學習委員,同學出了事,難道我不該管?”丁詩晨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 “得了吧,丫頭,咱們這樣說話多不痛快,還是像昨晚那樣把話挑明吧。如果真是你說的這樣,我會讓你轉校嗎?你會不答應我嗎?”丁易淡淡地答道。 “可我不是舍不得奶奶嗎?”丁詩晨反駁了一句。 “別裝了,丫頭,你那點心思我都知道……”丁易篤定地說道,“如果是這樣,你怎么連轉到二班去都不肯呢?別拿舍不得賀老師和許靜說事!” “爸爸!”丁詩晨恨恨地跺了跺腳,低聲說道,“你這根本是胡亂猜疑,也是非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但我已經(jīng)很將就你了,昨晚就答應了你,保證高考前不和范飛交往,今天我也和許靜換了座位了,你還想怎么樣嘛?” “非法?哈哈……”丁易在電話里大笑了幾聲,又悠然說道,“丫頭,在我面前玩這套虛的是沒用的,耍心眼也是沒用的。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丁詩晨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猶豫了幾秒鐘后,終于咬牙說道:“好吧,如果你答應幫我找到范飛……活的范飛,我明天就轉學,轉到明珠市一中去!” “哦?”丁易微笑道,卻沒有表態(tài)。 “好吧,如果你還不放心,那我再給你加一個交換條件……”丁詩晨猶豫了好一陣,終于昂起了頭,一字字地說道,“我這輩子不再和他說任何一句話,行了吧?” 她這句話說得那么艱難,眼圈也忽然紅了。 似乎是想發(fā)泄心中的怨恨,她又扭頭狠狠地瞪了一旁的齊風一眼。 被丁詩晨瞪了這一眼后,齊風立即縮了縮脖子,垂下了頭,顯然是很有些懊惱。 “這樣啊……丫頭,我可真沒想到你會下這樣果斷的決心,嗯,這才像我丁易的女兒!好吧,我答應你,幫你找他?!倍∫兹玑屩刎摰匦Φ溃把绢^,你別怪爸爸,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現(xiàn)在你的目標是清華和北大,不能分心。讀大學后,你的目標是成長,而不是浪費時間在一個不適合你的人身上。等你長大,多經(jīng)歷一些事,就會明白爸爸的苦心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趕緊去找他吧,再晚就來不及了!如果不是你救的他,我們之間的約定就作廢!”丁詩晨忽然大聲地打斷了丁易的話。 “馬上!”丁易愣了愣,立即爽快地說了兩個字,并掛斷了電話。 丁詩晨緊緊地抓著那個紅色的手機,然后慢慢地蹲了下去,蹲在了冰涼的河水中。 兩行淚水如同兩串斷了線的珍珠,無聲無息地滴落在河面上,卻泛不起一點漣漪。 除了那些強大到極點的人,又有誰能在命運的長河里泛起一點漣漪呢? 丁詩晨終于認輸了。 “小姐,對不起,都怪我,我昨天不該多嘴,不該向丁總匯報的……”齊風惶恐地說道。 丁詩晨無力地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不過也許還有辦法挽救的,你別愁,車到山前必有路嘛?!饼R風又說道。 聽到這句話,丁詩晨終于抹了抹眼睛,然后扭頭看了齊風一眼,眼神里滿是詢問。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饼R風看了身后一直沒吭聲的陳梟一眼,含蓄地提醒道。 丁詩晨眼神一亮,但想了想,眼神又黯淡下去。 “我答應過我爸爸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卑肷魏?,丁詩晨冷冷地說道。 聽了這句話,齊風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說道:“小姐,我知道你還在懷疑我在給你設套,不過……請你還是相信我吧!我沒有壞心,昨天我也是不敢瞞著丁總,否則我會死得很難看,畢竟許靜也一直在旁邊。而現(xiàn)在,我真的想彌補一下……我說的那件事,我會去幫你做的。當然能做到什么份上,我就沒把握了,但不管有棗沒棗,先捅一竿試試總是沒錯的?!?/br> 丁詩晨沒有吭聲,垂著頭,仔仔細細地河里把自己的腳給洗干凈了。 這一刻,她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