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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澄明,月光漸漸西移,春夜將明未明。 高貴公公立在河洛殿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悄悄地閉著嘴打了一個呵欠。 動靜鬧得倒是挺大,到頭來可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 沒看頭。 他捶了捶大腿后側(cè),立刻有眼尖的宮人輕手輕腳地給他挪過來一把竹椅。 高貴贊許地睨他一眼,才撩袍坐下,呷了一口宮人遞上的濃茶。 片刻過后,他抬頭一瞧,先前派去蒹葭殿的宮人急匆匆地步履貼地小跑了回來,徑直跑到他眼前停下,低語說:“高公公,太醫(yī)院胡院判已經(jīng)趁夜去了蒹葭殿瞧趙妃娘娘了?!?/br> 高貴點點頭,問:“胡院判怎么說?” “胡院判,說不好說。”宮人支支吾吾道,這種苦差事,誰攤上誰倒霉! 高貴眉頭一皺,“怎么個不好說?” 宮人左右一看,又壓低了聲道:“胡院判說,還是請陛下明日去瞧瞧,說趙妃娘娘這病拖久了,要是再不好,人可就要拖垮了。” 高貴皺眉瞪了他一眼,“行了,知道了,下次學機靈點,退下去罷,卯時也快到了。” 河洛殿內(nèi)依舊靜悄悄的。如今日頭長了,寢殿內(nèi)的紗幔就換成了竹青紗帳,帳頂掛了串珠嵌玉,偶爾風動叮鈴細響。 顧儀躺在榻中,聽過了數(shù)次玉響,身心一直處于一種極為亢奮的狀態(tài),整個夜晚她連一秒鐘都沒睡著。 身旁的蕭衍呼吸輕緩,早已是睡了,她就只好閉著眼睛假寐,腦中念頭卻如萬馬奔騰。 劇情,它急了。 竟然對她發(fā)動了禁言六十秒的這種冷卻技能,十分容易被人看破的技能。 一念至此,她又激動地手心微顫,不禁雙手交疊,握了握拳。 這是不是說明,劇情其實已經(jīng)不能隨隨便便,簡單粗暴地殺死她了。 說起來,她也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見到過那道熟悉的白光,受到頭疼的死亡威脅了。 按照先前吃塊燒餅都能噎死的劇情殘暴程度,這一次劇情明明是要搞她卻搞得這么迂回。 這是不是說明,她如今的存在已經(jīng)不像最初的顧美人一般可以隨意抹殺了。 顧儀興奮地睜開了眼睛,眨了眨眼,適應(yīng)了帳中的昏暗。 縱然劇情仍舊雞賊,此番偏偏觸碰了蕭衍的逆鱗,可終究沒有殺死她。 不然,她真就喝口水都能嗆死。 這一次茍了這么久,她茍的思路是不是終于找對了…… 救下槐花是個意外,劉太妃因此未死??删攘耸捖?,便是成全了蕭衍仁君之名;送走桃夾,也推波助瀾了蕭衍逼迫齊殊離宮。 還有……撫州顧長通…… 她的存在務(wù)必要千絲萬縷地與蕭衍的帝王主線糾纏在一起。 劇情主線,男女主感情線已是一敗涂地,可事業(yè)線一直在線。她要想辦法成全事業(yè)線,興許,真能保住性命,一舉茍到終點! 想到這里,顧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輕輕翻過身去端詳沉睡的蕭衍。 柔和的單薄月光照在他臉上,莫名的美而脆弱。 顧儀伸出食指,隔著咫尺之距勾勒他的輪廓,停在他鬢邊橫臥的淺疤之上,略淺的顏色,像是半輪月牙。 逃奴之印。 蕭衍一出生便被刺上此印。 他的父親雖是帝王,可在他出生之時,只是囚于丹韃的俘虜,蕭衍的出生也是罪過。 即便塔珠最終帶上他奔襲千里而逃,可這逃奴之印卻再也不能抹去了。 塔珠既死,若不平丹韃,蕭衍的心魔難以抹去。 顧儀暗暗嘆息,收回了手,才閉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終于睡著了。 卯時不到,蕭衍從夢中驟然驚醒。 他扭頭去看顧儀,見她的額頭貼著他的肩膀,睡得很沉。 他便沒有動。 剛才,他仿佛夢到了顧儀,夢境旖旎,依稀是河洛殿寢殿的這一方木榻。 他夢中之人,雖不見面目,可他卻覺得就是顧儀,只是她的小腿上有一道極深的刀疤,紅褐皮rou相交,模樣甚為猙獰。 顧儀的腿上沒有這道疤。 身旁的顧儀動了動,猶在安睡,卻翻過了身去。 明明知道沒有,蕭衍依舊鬼使神差般地掀開了絲被一腳,見到她一雙光/裸的小腿,白玉無瑕。 第94章 素雪 蒹葭殿徹夜未眠, 直到天邊旭日映紅了朝霞,太醫(yī)院的胡院判才終于提著藥箱從蒹葭殿走了出來。 他渾身宛如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只扯出了懷中的白帕子, 抹了抹額頭和后脖子上的汗珠。 趙妃肩上傷口潰爛,流血不止,如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 可是他仍舊摸不準出血的緣由。 外敷內(nèi)服的藥渣,他都仔仔細細驗過,沒有問題, 是中規(guī)中矩的方子,止血凝肌, 不該有錯。 但是, 趙妃娘娘受傷都是數(shù)月之前的事情了, 刀口略深可不兇險,按理說早該痊愈了??蛇@樣拖著一直不好, 若說其中沒有玄虛,他都不信。 可這宮里頭的事情, 誰說得清楚! 胡院判不敢就這么回太醫(yī)院,想了又想,先派了一個藥童, 去前殿尋高貴公公,打聽打聽今天能不能面圣。 胡院判走后,蒹葭殿內(nèi)便安靜了下來。 趙婉生生痛了一夜, 服了一劑安睡的藥汁,才渾渾噩噩地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