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時此刻能拿捏住的，還是那些個身無倚仗，卻或有前途之人。

    宮婕妤目光不由得落在趙婉身上，見她臨窗而立，亭亭春柳之姿。

    春芽匆匆進(jìn)殿，道：“顧貴人差人來問，要阿婉去尋雪殿中幫她看看繡像，婕妤，這可如何是好！”

    宮婕妤柳眉微蹙。

    顧貴人難道和她想到了一處？

    她念頭幾轉(zhuǎn)，對趙婉道：“阿婉，既是顧貴人有求，你便去罷，只是……速去速回?！?/br>
    趙婉稱‘是’，將欲行，又被宮婕妤叫住，“不過……阿婉……你記著誰才是你的主子?！?/br>
    趙婉心中一沉，“是，婕妤?！?/br>
    *

    顧儀捏著繡帕，細(xì)看了看，這繡帕她繡了兩三日了，自從蕭衍嫌她怠慢之時就在繡了。

    依照她粗放的畫技和女紅，她勉強繡了一朵花，紅花，綠葉，線條極簡的那一種。

    不知道女主角能不能救得回來。

    趙婉進(jìn)殿來，抬眼見顧儀斜靠在殿中花梨木椅上，一襲山吹色褙子，內(nèi)襯藤色襦裙，面目微粉，一雙杏眼明媚耀目。見到是她，眉睫一彎，“阿婉來得正好！”

    趙婉避過她的眼，蹲福道：“問顧貴人安?！?/br>
    顧儀：“起來，快，到近前來，看一看我的這方繡帕?！?/br>
    趙婉自問一直摸不透顧貴人為人，當(dāng)日慫恿她進(jìn)秀怡殿偏殿的是她，在桃園里斥責(zé)她的也是她。

    如今又讓她來繡絲帕，是與宮婕妤一般謀寵？還是無端……折辱她？

    又或是，在盛寵的顧貴人眼里，她只是個尚算有用的宮婢……

    顧儀見趙婉眉睫低垂，走到她面前，接過她手中的絲帕，臉色似乎一僵。

    趙婉低聲問：“貴人是想繡個什么繡像？”

    顧儀指點著綠葉紅花上方的空白處，“就在這里繡兩只蝴蝶……”

    趙婉：“貴人想繡什么顏色的蝴蝶？”

    顧儀：“你看著辦吧。就在尋雪殿中繡，今日晚些時候給我?！?/br>
    趙婉不敢說不，只得留了下來。

    *

    夕陽西下，顧儀算著時辰，差桃夾去軒宇閣尋高貴公公。

    “就說請陛下來用晚膳，下棋?！?/br>
    桃夾領(lǐng)命，飛快地小跑而去。

    高貴公公聽過桃夾的傳話，說：“你先站一站?！毙催M(jìn)殿。

    不過片刻之后，邁步而出，滿臉堆笑道：“皇上說貴人有心，戌時便去尋雪殿?！?/br>
    桃夾笑道：“高公公大恩?！?/br>
    尋雪殿的宮人們霎時忙碌起來，捧著燭臺在殿中穿梭，腳步無聲無息，步伐卻是雀躍。

    燈火通明，桂花熏香自紫檀爐中飄渺而出。

    趙婉捏著繡好的絲帕，心中躊躇，這是皇帝要來了么……

    她應(yīng)該繼續(xù)留在殿中么……

    顧儀走進(jìn)花廳，就看見趙婉坐在杌凳上發(fā)呆。

    她出聲問道：“絲帕繡好了么？”

    趙婉回過神來，趕緊起身蹲福，道：“回貴人，已是繡好了?！?/br>
    顧儀喜道：“我看看！”

    趙婉將繡帕遞上，顧儀接過來一看，嫩黃艾綠彩蝶翩飛，栩栩如生。

    顯得那紅花綠葉更是呆板。

    “好極了！”她贊了一聲，將繡帕收入懷中。

    趙婉囁嚅道：“那……奴婢告退了……”

    顧儀點頭，一笑，“你出來半日，宮jiejie該是心焦了?！?/br>
    她不可cao之過急。

    趙婉從燈火輝煌的尋雪殿出來，秋夜的冷風(fēng)吹打在臉上。

    更冷了。

    她回身望了一眼尋雪殿，暖融融的燈火中，不時傳來宮人的笑鬧，與漆黑的寒冷寂夜，若有天地之別。

    她裹緊了宮服外套的絳紫棉背心，腳步愈快。

    走了不多時，迎面八個宮人提燈走來。

    燈火晃得她微微閉眼。

    高貴公公的聲音高揚，“前面何人？”

    趙婉睜大眼睛，停住腳步，拜道：“參見陛下，奴婢乃是宮婕妤殿中的宮婢?！?/br>
    蕭衍身披竹青斗篷而來，長身玉立，看清了她低垂的面目。

    又是這個宮婢。

    他不禁問道：“你為何會從尋雪殿而來？”

    趙婉輕呼一口氣，“顧貴人今日吩咐奴婢去尋雪殿中繡一張絲帕，因而奴婢方才從尋雪殿出來……未曾想，竟沖撞了陛下……”

    蕭衍聞言，面色微沉。

    又是這個阿婉，又是她。

    顧儀吩咐宮婕妤的侍婢給她繡帕……

    這是拈酸吃醋……還是刻意為之……

    三番兩次提攜此宮婢，蕭衍自覺已不能再用拈酸吃醋四字，揣測顧儀了。

    恃寵而驕……和宮氏一般謀算，想以此婢女謀寵，弄權(quán)于后宮？

    一念至此，蕭衍的目光落在趙婉臉上，見她眼瞼微微翕動，垂下的一雙眼睛卻眸光閃動。

    他心中冷笑一聲。

    如此想來，那當(dāng)夜他于溫泉池邊偶遇上這宮婢，真是巧合么？

    難道顧儀與宮氏一般，認(rèn)為他會為此宮婢的樣貌所惑……

    蕭衍面目愈冷，抬腳往尋雪殿而去。

    顧儀聽到宮人唱聲，迎到殿門口，蹲福道：“參加陛下！”

    蕭衍目光落到她發(fā)間戴著的一對白玉鴛鴦海棠釵，沉聲道：“起來。”

    顧儀笑嘻嘻地開口道：“殿內(nèi)熏了暖香，臣妾替陛下脫下斗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