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白，泉水清澈，不斷漫起來的霧氣幽幽又悠悠，但由于角度的關(guān)系，這里無法再看見山下的石殿。

    女子沖步絳玄打了幾個手勢，躬身一禮，從此間退開。

    步絳玄輕輕蹙了下眉，這是要讓他在此地等待聞燈的意思。

    等待聞燈做什么?？自然是共浴。泉畔置著幾案，有酒水瓜果糕點，甚至還有兩套更換的衣衫。

    *

    聞燈一身大紅喜服，坐在大殿主位上，稍飲了幾杯。這里的酒都是果酒，甜而不膩，甚合聞燈心意。

    大祭司來到他身旁，盤膝坐下，哎哎嘆了兩聲，道：“這殿上，許多年不曾這般熱鬧過了?！彼攘嗽S多，連鼻頭都喝紅，渾濁的眼睛卻是亮晶晶。

    “別人嫁娶，并不在這殿上舉行？”聞燈掃了一圈殿上的人，疑惑問。

    “自然不是?！崩?者搖頭笑道，“我們吶，都是在自個兒家門口進行??！?/br>
    聞燈覺得自己的待遇過于高了些。

    老?者往他喝空的酒碗里倒?jié)M一杯。聞燈輕抿一口，問：“我何時能去見我夫人？”

    這一回，老?者沒有再說什么?“莫急”。他笑容滿面，抬手起身，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對聞燈道：“春宵一刻值千金?！?/br>
    然后抬手一招，招呼那個同樣能夠說話的少年，對少年道：“小盛，送大人過去！”

    少年疾步行?來，向兩人分?別執(zhí)禮，又沖聞燈比了個“請”的手勢。

    北蒼望羲拎著酒瓶湊到這張幾案前，笑呵呵地說：“我認識路，我?guī)ゾ秃?。?/br>
    老?者一捋胡須，揮袖轉(zhuǎn)圈，點頭道：“也行?，也行??！?/br>
    他就差載歌載舞了。聞燈從席上起身、走向大殿門口的途中，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生怕他摔倒。

    “大祭司真是喝高了?！北鄙n望羲搖頭晃腦說著。

    走出石殿、走下石階、走過青磚，聞燈御起風(fēng)來，行?于空中，速度極快。北蒼望羲在他稍前一點的位置帶路。聞燈往下一瞥，見他們是往和熱鬧處完全相反的方向而行?，不由疑惑：“這是去哪里？”

    “吉祥泉?！北鄙n望羲道，想到聞燈對這里的地名并不熟，又解釋：“就在前面的山上。這里的男女，在新婚之夜都要去那里沐浴。傳聞那泉水能凈百邪?！?/br>
    說著說著，他心生感慨：“幸好你和步兄弟都是男子，若是換成那個姓徒的被一起帶進來，還真不知該如何收場?！?/br>
    聽北蒼望羲提起徒無遙，聞燈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不過這種感覺僅僅停留了片刻，很快，他心中被一種陌生的緊張感填滿。

    ——他似乎，要?和步絳玄一起洗澡了。

    聞燈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但下一刻，他覺得這種情緒不對勁：你們都是男的一起洗個澡又怎么了！

    “之前在殿外，那位大祭司讓我和步絳玄將手放在劍上……”聞燈嘗試著轉(zhuǎn)移話題。

    北蒼望羲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那是這里每對夫妻都會經(jīng)歷的象征儀式，不礙事?的，不影響日后和離?！?/br>
    “當(dāng)真如此？”聞燈不大敢信。

    “當(dāng)真如此。”北蒼望羲點頭說道。

    言語之間，吉祥泉來到眼前。此泉清澈透藍，方才從遠處看，像是一刻藏在山野間的明珠，離得近了，能看見在月光下徐徐升起的霧氣，美得似幻似仙。步絳玄坐在泉畔，大紅的衣擺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

    “就在前面了，去吧去吧。”北蒼望羲朝著步絳玄所在方向努努下巴。

    聞燈看向他：“你……”

    “我當(dāng)然是回去喝酒，才不和你們倆臭男人一起洗澡！”北蒼望羲語速飛快，說完就要走，聞燈拉住他道：“這一天下來，步兄應(yīng)該沒吃什么?東西，麻煩你送點吃的過來?！?/br>
    “原來是這個，行?，包我身上?！北鄙n望羲打了個響指應(yīng)下。

    北蒼望羲折返回去，聞燈落到地上，準確地說，是落到備著物什的幾案旁。

    他垂眼一掃這些東西，抬頭去看步絳玄。

    這人坐在一棵樹下，臉上妝未褪，頭上珠釵鳳冠未取，一雙丹鳳眼輕斂，尋不出太多的表情，不過腰背一如既往坐得端正。

    聞燈有有點兒緊張了。他想了想，從幾案上拿起一條毛巾，用熱泉水浸濕、再擰干，拿到步絳玄面前，歉意十足地說：“今日之舉，實屬無奈，卻是讓步兄受委屈了?！?/br>
    “不曾委屈。”步絳玄掀起眼眸，定?定?凝視住聞燈。

    聞燈被看得不大自在，又不太好移開臉，只好將毛巾往前遞了遞。

    月光透過樹葉間的間隙落下，恰恰投到聞燈臉側(cè)，照出一星斑駁的影子。

    他的右眉眉尾處本該有一抹輕紅，現(xiàn)在卻是以術(shù)法遮去了。步絳玄盯著那處看了許久，才接過毛巾道謝。

    聞燈暗中松了一口氣，將身站直，轉(zhuǎn)頭去看遠方。步絳玄擦完臉后，把毛巾遞回到聞燈手里。

    這兩人的動作都自然至極。聞燈拎著毛巾回到幾案前，掃了眼放在上面的酒壺瓜果，對步絳玄道：“一時半會兒難從此處離去，步兄不妨放松一陣，就當(dāng)是尋常飲酒、尋常泡個溫泉吧。”

    說完，聞燈坐到某塊石頭上，脫掉腳上那雙玉鞋，解開喜服上的系帶。

    第81章 姻緣塔

    吉祥泉是個不規(guī)則的圓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