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沾上殘存的鮮血，他將這根手指舉到面前，似是細(xì)細(xì)觀察了起來。

    聞燈一見就來氣，瞪眼說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吸血鬼啊？你打狂犬疫苗了嗎？”

    步絳玄聽見聞燈的聲音后，眉梢動了動，視線上升，再一次對上聞燈的眼睛。

    他眼底浮現(xiàn)出能夠被形容為迷茫的神色。聞燈極為看不慣，沖他翻了一道白眼，怒上心頭，將腦袋一垂，向著步絳玄使出一記頭槌。

    聞燈沒有手下留情，額頭砸中了步絳玄，自己腦袋也被震得生疼。他扶住額頭，眼前有些花，朦朦朧朧之間，看見步絳玄將眼一垂，倒在了地板上。

    聞燈想冷笑一聲，對他再翻一次白眼，可這時，亦生出眩暈之感。

    要完了，不行，得拉個墊背的。聞燈心說著，強行控制住自己栽倒得方向，倒在了步絳玄身上。

    咚！

    咚——

    接連兩聲響后，閣樓重歸寂靜，化作成人手臂粗的四條黑影在虛空中消散漫開，收斂在步絳玄腳底，變成一道真正的影子，斜橫在地，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白玉京中敲響清鐘，鐘聲清越，猶如漫漫山泉沁過心脾，極富清心之效。

    步絳玄從昏沉之中醒來，目之所及，除了預(yù)想之中的幽暗光線外，還有一個閉眼昏睡的人。

    這人趴在他的身上，臉埋在他肩頭，身體柔軟溫?zé)幔^發(fā)有些凌亂，腦袋歪了歪，露出頸側(cè)的一道傷痕——說準(zhǔn)確一些，是道紅腫起來的咬痕。

    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周圍不見血跡，但是——步絳玄在自己手指上發(fā)現(xiàn)了些微血痕。

    步絳玄蹙起眉。

    與此同時，昏睡中的聞燈也蹙了蹙眉，之后是眨眼，慢慢睜開眼皮。

    聞燈醒了。他一下子想起了方才經(jīng)歷的事，蹭的一聲從原地彈開、退到門口，一手拿刀，一手舉笛，警惕開口：“你……”

    “對不起?！辈浇{玄別開視線。

    他的眼眸恢復(fù)了原本的漆黑之色，側(cè)臉線條繃緊，袖擺底下手攥成拳，似有些緊張。

    聞燈面無表情：“清醒了？”

    “對不起?！辈浇{玄重復(fù)著，語氣充滿歉意。

    聞燈冷笑：“如果道歉就用，那還要衙門做什么？再說，給人道歉，有你這樣不真誠的嗎？”

    “我……”步絳玄將頭轉(zhuǎn)回去，看了看聞燈，眸光又?jǐn)康停圃谒妓魅绾沃卣f過。

    聞燈見步絳玄這般，收起刀和笛，朝著屋中走了幾步，用腳把蒲團勾過來，盤腿坐好，再拍了拍地，示意步絳玄坐到前面，道：“你先解釋，剛才到底怎么了？”

    “犯病，一時沒控制住?！辈浇{玄在原處猶豫一陣，才依照聞燈的指示坐到對面，話說得言簡意賅。

    也跟沒說并無區(qū)別。聞燈盯了他好幾息時間，描述出這人先前的癥狀：“靈力回路沒有問題，但神志不清，沒有自主控制力，出現(xiàn)了明顯的控制欲、破壞欲、好奇心，以及……口唇欲。”

    再一撇眸，看了眼地上的影子，問：“和步三歲有關(guān)？”

    “舊疾而已。”步絳玄語氣甚淡。

    “而已？”

    聞燈一句“你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么嗎”就要出口，轉(zhuǎn)念想到這只會徒增雙方尷尬，咽回肚中。

    他尋思著，步絳玄的母親是天影一族，而天影族的人，據(jù)說境界越高，越容易發(fā)瘋，步絳玄之所以會這樣，大抵和遺傳有關(guān)。

    這應(yīng)當(dāng)是精神方面的疾病。聞燈在心中做出結(jié)論，向前微微傾身，問：“找大夫看過了嗎？”

    步絳玄：“嗯?！?/br>
    “有按照醫(yī)囑吃藥嗎？”他又問。

    步絳玄仍是：“嗯?！?/br>
    見這人態(tài)度如此敷衍，聞燈忍不住懟道：“那怎么還沒治好？”

    步絳玄：“……”

    步絳玄一時不知當(dāng)說些什么。

    他的影子悄悄動起來，像往常那樣伸出一根細(xì)長的“手”，拍了拍聞燈手背。這很有討好安撫之意，聞燈瞪它：“回去。”

    步三歲委委屈屈將“手”縮回。

    “算了，既然是生病，就不怪你了。”聞燈看回步絳玄，無奈地呼出一口氣，“需要我讓我哥幫你找點名醫(yī)嗎？”

    “不必?！辈浇{玄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倏爾察覺到缺了點什么，補充：“多謝。”

    聞燈問：“給你看的人是誰？”

    這一回，步絳玄沒有隱瞞或委婉搪塞，答道：“我?guī)煾??！?/br>
    “原來是東和師伯，那還不錯?！甭劅酎c點頭，表達(dá)出贊許之意。他從蒲團上起身，轉(zhuǎn)向門口，走了兩步，又走回來，向著步絳玄伸手，“能站起來嗎？要我拉你嗎？”

    聞燈的手白皙細(xì)長，樓閣昏暗，他的手卻瑩潤著如玉，泛起幽微的光。步絳玄看著這手，眼神微微一動，垂下眼來，道了聲“不必，多謝?！?/br>
    爾后又道：“以后，每月十六的晚上，都不要來找我。”

    聞燈猜測這是他的固定發(fā)病時間，就要說聲好，見得這人取出一個小瓷瓶，遞向他，道：“還有……這是金創(chuàng)藥?！?/br>
    最后兩字，說得隱隱有幾分不自然。

    一瞬間，聞燈意識到，步絳玄或是記得，或是看見他的傷口、推測出之前那事了。

    他眼睛微微瞇了一下，過了會兒，緩慢笑起來，朝著步絳玄走去，在距離這人僅有一尺之處站定，傾身彎腰，輕輕叫了一聲：“步絳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