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燈站在院門處看了一會兒，慢吞吞抹出火折子和打火石，將庭院里的燈盞點(diǎn)亮。

    步絳玄這一練便是許久，最后一招落罷，正是夜色傾泄時，長光劃破蒼色的天幕，劍嘯聲清亮。

    聞燈坐在屋檐下，身旁放了一盞閑時自制的小燈。暈黃光芒照亮他側(cè)臉，同時照清這人的正在做的事情——吃他從外面帶回來的麻辣手撕兔rou。

    步絳玄眉梢輕挑，收劍走過去。

    聞燈抬起頭，視線由上而下，停在步絳玄手里的別人間劍上，略加思忖，道：“步學(xué)霸，明日便是武試了?！?/br>
    “若是感興趣，便去，但落下的功課，回來后必須補(bǔ)上。”步絳玄語氣平淡，從茶具托盤中翻起一個茶碗，給自己倒茶。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甭劅舻溃@幾日都是這般過來的，已然養(yǎng)成自覺習(xí)慣。他放下手里的麻辣兔rou，將腦袋往后仰了仰，瞧著步絳玄，問：“你真的不去？”

    “不去。”步絳玄回答不見半點(diǎn)猶豫。

    聞燈語重心長道：“酷哥，年輕人呢，應(yīng)該時不時外出體驗(yàn)生活?！?/br>
    步絳玄喝完茶，輕輕瞥了他一眼。

    “那我趁你睡著，把你綁過去。”聞燈玩笑說道。

    “憑你，做不到?！辈浇{玄語調(diào)平平，沒有任何起伏。

    聞燈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半瞇起眼，道：“那我用玉牢籠把你關(guān)起來，再找上幾個人，抬著過去。”

    步絳玄垂眼同他對視：“你試試看。”

    “神心空明境之下的人，玉牢籠都能困住?！甭劅舻?。

    這一刻，晚風(fēng)倏然肆意，吹落庭院中那棵榕樹上所剩無幾的殘葉。有鳥兒從白玉京外而來，在幽昏的夜色里壓低翅膀，飛進(jìn)前院的燈火中。

    步絳玄和聞燈同時偏頭。

    后者抬手，鳥兒停到他手臂上，腳后綁著個小小的信筒。

    聞燈等著步絳玄將信筒摘走，熟練地灑了把靈米到地上，等他將信展開，問：“東和師伯說了什么？”

    ——這是東和的信鴉。

    步絳玄看了一眼信，直接遞給聞燈。

    信上唯有一行，寫著：“步靖川出關(guān)，已入神京城?！?/br>
    “步靖川？那個輸給熊哥的熊孩子的哥哥？”

    聞燈記得這人是誰——便就是那年少入劍冢、欲取別人間劍，卻被別人間劍所棄的步家天才。

    “他好像是……明鏡臺弟子？”聞燈回憶一番，又道。

    “你知道的挺多?！辈浇{玄望定聞燈，低聲說道。

    聞燈張口就來：“那是自然，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當(dāng)初為了打步靖華，我仔細(xì)調(diào)查過一番?！?/br>
    步絳玄別開目光，看向信鴉：“卻是沒看出?！?/br>
    信鴉飛速啄完靈米，在聞燈手掌里蹭了一蹭，展翅飛起。聞燈目送它漸漸行遠(yuǎn)，幽幽一嘆：“你學(xué)會損我了?！?/br>
    東和是步絳玄的師父，會將步靖川的消息告訴他，必然是因?yàn)檫@人行蹤，和步絳玄有關(guān)。聞燈想了想關(guān)于步靖川的資料，嘀咕著：

    “這個人，六歲清凈境，十歲清凈境巔峰，十二歲那年第一次出手，排進(jìn)凌云榜前十，第二年換榜，進(jìn)了前五，但第三年……忽然就從榜上消失了。”

    “他怎么突然從榜上消失呢？”

    他的音量驟然提高，看向步絳玄，甚是疑惑。

    “若是不出手，凌云榜便不會記錄?！辈浇{玄平靜解釋。

    你一定在某種程度上清楚內(nèi)情。聞燈盯著步絳玄，在心中說道，但終究沒問，而是道：“武試在即，他這時候回來，肯定是為了沖排名?！?/br>
    步絳玄不置可否。

    “你說，他能不能打贏老三？”聞燈試探性地問，朝著步絳玄傾了傾身，輕晃燭光下，眸底似是淌著一條搖曳波光的清河。

    “不知。”步絳玄道。

    聞燈笑了，眼睛彎成扇：“那就隨我一道，去看看唄?！?/br>
    “不去?！?/br>
    這人語氣冷淡堅(jiān)定，和瞪眼的聞燈對視一剎，拾級而上，走入長廊，向著屋內(nèi)而去。

    ——便是這時，又有一封信飛入前院，竟似刀片般咻的一聲扎入廊柱上。

    聞燈一驚。

    步絳玄停下腳步，眼底無甚波動，劍指一并，將之打落。

    信封飄到地上，聞燈定眼一瞧，封上寫著三字：“挑戰(zhàn)書”。

    步絳玄掃一眼便過，沒有任何興趣。聞燈“咦”了一聲，生出好奇，撿起來、打開。

    ——明日酉時，西市入口，步靖川。

    這信上內(nèi)容十分簡潔，簡到聞燈當(dāng)場罵了聲“草”。

    聞燈將上面的字念了一遍，緊接著沒好氣道，“這簡直是說曹cao，曹cao到。連問都不問一句，便下戰(zhàn)書，是他們家的傳統(tǒng)？”

    步絳玄換了只手提劍，難得說了一句寬慰的話：“不必在意?！?/br>
    “應(yīng)戰(zhàn)嗎？”聞燈問他。

    他答：“浪費(fèi)時間?！?/br>
    聞燈被步絳玄一如既往的態(tài)度逗得又笑起來：“不愧是你。這東西留著嗎？”

    步絳玄神色如舊：“隨你處理。”

    聽他這樣說，聞燈當(dāng)即揭開燈籠罩，將東西燒了。

    *

    神京城西，裝潢最為華美的酒樓內(nèi)，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走上頂層，推開面東的那扇門。

    雅間清幽，長窗洞開，有人臨風(fēng)而立，視線越過窗外露臺，能覽盡錯落蜿蜒的萬千燈火，以及映出這燈火如長龍、在城中靜緩流淌的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