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燈不再說話，沉默地吃起糕點。

    聞清云倒了杯茶給他，食指中指輕叩幾案，聲音起初緩慢，后來越來越急，二十來下后停止，問：“還有一個重要問題，你為何離家出走？”

    “當(dāng)然是因為我不同意你們定下的那門親事?！甭劅舫詵|西的動作一頓，尋思起聞書洛不正面抗拒親事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出幾分扭捏。

    “程家公子僅僅年長你一歲，已然清凈上境，居于凌云榜上游，放眼同齡之人，乃是極極出挑的人物。”聞清云正色說道，“我曾與他見過一面，他模樣斯文，舉止不俗，知書達(dá)理，進(jìn)退有度……”

    一大串褒義詞匯撲面而來，聞燈感受到了聞書洛曾感受過的壓力，只想翻白眼。

    “就算他很好，但我不喜歡。”聞燈打斷他的描述。

    聞清云一聽他這樣說，鄭重道：“你亦知曉，爹娘是何等伉儷情深，可我聽說，他們在成婚前，連面都不曾見過。這世上還有許多夫妻亦是這般，譬如那對出名的……”

    不愧是你，古代人。聞燈喝了口茶靜心，但靜了又靜，實在是不行，瞪眼懟道：“二哥若是覺得那人好，二哥去和他成婚便是。”

    “此話成何體統(tǒng)！”聞清云瞪大眼，一臉驚愕。

    聞燈垂下眼，端起茶杯，遮擋住自己的表情。

    這不是件容易對付過去的事。

    向這位親哥袒露自己的真實性別，是不可行的。聞父聞母曾千叮嚀萬囑咐，這是聞書洛要死守的秘密，世上除了他們?nèi)?，不能有別人知曉。至于原因，他們不曾說過，因為聞書洛知曉得越多，越容易惹來殺身之禍，而如今，兩位長輩直接把這個秘密帶進(jìn)了棺材。聞燈不敢行險，一切以保險為上。

    小幾對面，聞清云苦口婆心夸贊那位程公子如何好，程家父母又是如何親善，接著拍著桌義正嚴(yán)辭說，若是嫁過去后他們待你差了，哥哥立馬提劍上門去，保證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聞燈做了個深呼吸，茶喝了一口又一口，強(qiáng)行按捺住掀桌的沖動。茶杯見底時，他計上心頭。

    “二哥，你和大哥給我挑夫……對象，是從凌云榜上挑？”聞燈問。

    “那只是重要標(biāo)準(zhǔn)之一。”

    聞清云回答，想了想又改口：“好吧，是最重要的標(biāo)準(zhǔn)。若是連凌云榜都上不了，或是排名不高，將來如何保護(hù)你？”

    聞燈心中一喜，給聞清云茶杯里添上茶，雙手遞過去，但低頭不看他，輕聲道：“二哥，實話跟你說吧，我有喜歡的人了?！?/br>
    “什么？”聞清云驚愕張嘴，愣了又愣，接過聞燈手里的茶，仰頭喝光，咬牙切齒問：“是哪家小子！”

    “是凌云榜榜首——”

    聞燈撩起眼眸，話語間故意頓了一下，“步絳玄。”

    第4章 在云上

    “‘東亭如玉絳衣冷’的那個‘絳衣冷’？”聞清云聽后并沒有如聞燈所料那般反應(yīng)，而是皺起眉。

    “沒錯，就是他?！甭劅舻恼Z氣小心謹(jǐn)慎了些，將女孩子的嬌羞裝得恰到好處。

    聞清云神情變了又變，想要拍案而起，但手到半空又頓住，一晌后垂落回去，只是將眉頭皺得更深：“且不說步絳玄在步家的處境，光談他那性子，便不是好相與的人?！?/br>
    “二哥和他認(rèn)識？”聞燈眼神亮起來，語氣上揚些許，透出好奇。這并非偽裝，他對對步絳玄了的解實在是太少，不想放過任何可能的線索。

    聞清云見他這副模樣，又灌了一杯茶，將茶杯重重往矮幾上一擱，將對步絳玄得不滿表現(xiàn)到極點：“但凡與他接觸過的人，沒有誰不說他性子涼薄！”

    聞燈心道你說得對極了。

    “這樣性情的人，怎與你相配！”聞清云怒道。

    聞燈暗道原來是這般原因，聲音愈發(fā)理直氣壯：“他長得好?！?/br>
    聞清云：“……”

    “他武功也好?！甭劅粲终f。

    “你和他何時認(rèn)識的，怎么認(rèn)識的？”聞清云拉出一張嚴(yán)肅臉，硬邦邦地問。

    聞燈答：“他便是除掉烏龍寨妖獸之人。”

    此言一出，聞清云立刻補完了整個故事，嚴(yán)肅的表情端不住了，神色復(fù)雜地將聞燈瞥了又瞥，無可奈何扼腕道：“這樣說來，你二人不過才見了一面？小妹，這世上的一見傾心，最是不可靠，尤其……你傾的是他的外在?！?/br>
    “但至少，比那位素未謀面的程家公子可靠?！甭劅糇北?，一副執(zhí)著的模樣。

    聞清云扶住額頭，似乎覺得頭疼。他思索一陣，又喝了幾杯茶，找到關(guān)鍵突破點：“你們不過見了一面，你就喜歡他，可他喜歡你嗎？”

    “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但我一定會讓他喜歡上我?！甭劅艨粗勄逶频难劬?，每個字都擲地有聲，嚴(yán)肅鄭重，又毅然決然。

    “你……”聞清云痛心疾首，“你讓我靜一靜?！?/br>
    于是聞燈不說話了，繼續(xù)吃點心喝茶，給聞清云制造出一個良好的冷靜環(huán)境。

    馬蹄嘚嘚，車行平穩(wěn)，從小鎮(zhèn)青石板道上駛過，留下兩輛道轍痕。

    聞清云這一路上都在冷靜，直到馬車在客棧前停下。

    這是小鎮(zhèn)上最好的客棧，被整個兒包下，隨行的仆從住下房，上房除去聞清云占了一間外，其余全空著。聞燈進(jìn)去后，選了間不臨街的。聞清云帶他上樓，在聞燈進(jìn)門前，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小妹，你不會是為了與程家退婚，故意騙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