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李緊，哦, 還有他身下坐著的椅子。椅子柔軟舒適, 但他并不自由。

    他可以感覺到, 自己的雙手被綁在后面, 有什么冰冷的東西扣住了手腕。只要他稍微一動，就能聽見微弱的電磁聲。電磁脈沖鐐銬。

    理所當然的, 他以為自己睜開眼會在一個舊倉庫, 要么就在廢棄工廠。周圍會有三兩個黑衣人, 等待他的無非是折磨和死亡。可現(xiàn)在他卻在這里，在這個干凈的、空蕩蕩的地方。

    李緊放輕了呼吸，坐直的時候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他雖然表面不動聲色，但是實際上, 他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繃緊到了極限, 所幸周圍很安靜，沒有突然沖出來的黑衣人，也沒有突如其來的爆炸。

    他這才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頭開始隱隱約約地疼痛。

    說實話，假如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可能都比現(xiàn)在好一些。并非他不想活，關鍵是他救下了某個犯罪的目擊者，同時還殺了對方的人。在這個前提下，他不但沒有被滅口，反而好端端坐在這里——

    這意味著，他目前活著比死了更有價值。

    李緊再堅強，心中也難免生出些許恐懼。

    倘若讓他提前得知自己會經(jīng)歷些什么，哪怕是酷刑，他也能做好心理建設，拼盡全力熬過去。人最害怕的并不是恐懼，而是未知。

    軍校里其實有反審問術。這門課如果深入研究，應當和刑偵以及心理學結合起來學習。當然，大學里的這門選修課，無非是科普一些理論和話術，講講古，最多實踐其中無傷大雅的環(huán)節(jié)。

    真正的反審問術，會涉及到如何應對訊問、測謊和拷打，怎樣在刑訊者的折磨中保留意識、保

    守秘密，同時還要盡量地保存體力活下去。

    簡單來說，就是抗造。

    時間過去大約半小時，依舊沒有人進來。他已經(jīng)仔仔細細地用眼睛看過每一個角落，并沒有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的痕跡，這不可能。

    李緊嘗試挪動椅子，一點點往前，直至來到了墻跟前。他深吸一口氣，抬起腳——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襪都不見了，只有光裸的腳背。他用腳輕輕踢了踢雪白的墻面。

    唰————

    整面墻突然變成了透明的強化玻璃，而在另一邊，正對著他的視線的，有一張極端痛苦扭曲的人類的臉！

    “caocaocao————”

    李緊嚇得險些朝后翻倒，忍不住罵出聲。他使勁往后挪了幾米，身上仍然驚出了毛汗。

    那人——那張臉緊緊地貼在玻璃上，擠得變了形，但他仍然拼命地貼在上面，四肢抽搐著抓撓。他看上去不像看見了李緊，只是在徒勞地掙扎，李緊能夠清楚地看見這人伸長到極致的脖子，青筋綻出，暴凸的眼睛，瞳孔已經(jīng)驟縮成針孔樣。

    李緊屏住了呼吸，他注意到了，對面這個痛苦的人所待的地方，和他一模一樣。那么此時此刻暗中觀察他的人，究竟想要他怎樣？

    對面那人的痛苦并沒有持續(xù)很久。

    李緊一直關注著對方，雖然他聽不見對面的任何聲音，但他能夠看見對方瞳孔的狀態(tài)，甚至脖子上筋絡的脈動……很快，大概不到十分鐘，那人的掙扎頻率開始降低，瞳孔漸漸放大——最后他像一灘爛泥，從玻璃墻面上滑了下去，身體滲出的體/液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人形，緩緩地往下淌落。

    這到底是什么酷刑？

    冷汗完全浸濕了李緊的衣服，他心跳如鼓，手腳卻變得冰冷。如果是在告知他未來的命運的話，未免太好心了一點？

    異變就在他失神的瞬間陡然發(fā)生！

    那一灘爛泥似的尸體，突然開始劇烈地抽搐，就像被人為cao作的死尸人偶，瘋狂甩動肢體，每甩一次，身上的皮膚就像碎屑一樣剝落。他活生生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血糊糊的怪物。

    李緊已經(jīng)退到了最遠的那面墻邊，他擔心兩個房間之間的墻會突然消失。也許這就是那些人的目的，讓他抱著恐懼，被怪物殺

    死。

    砰———砰砰砰———！

    一蓬蓬血花炸開，飛濺到玻璃墻面上，像怪誕恐怖的行為藝術。而那個“藝術家”停止了抽搐，像一個炸彈一樣，徹底炸開，在重重血霧中，長長的黑影猛地砸到了墻上，力度之大，讓李緊以為墻面已經(jīng)震塌了！

    怪物！

    渾身銀灰的怪物貼伏在上面，一雙腥黃色的復眼不斷地上下翻動，緊緊地透過玻璃盯著李緊。它渾身光/裸，覆蓋銀灰色的鱗片，像人類和蜥蜴的混合體。它伸出一條小臂長短的銀灰色舌頭，舔下了玻璃墻上的血液。

    李緊不由感到反胃。

    他毫不懷疑，這一定就是衛(wèi)縱他們上次遇到的怪物。外形特點實在太鮮明了，根本不會認錯。

    但同時，他心里寒津津的。

    那怪物竟然是人類變成的，它原本是人類，隨后才變成了這副模樣。這些實驗品的來源，定然就是那些黑戶、或者失蹤人口。

    現(xiàn)在李緊也變成了失蹤人口。

    他臉色蒼白，心一直往下沉。如果所謂的折磨就是把他變成怪物，他恐怕就沒有別的路能選了。一心能求得死亡，就是他最好的下場。

    想想吧，他絕不會讓任何人看見自己成為這副模樣！

    李緊開始考慮什么時候死。是再等等，看一看情況，還是立即行動？

    假如就現(xiàn)在，咬斷舌頭的選項被他第一個排除。馬上死不了不說，假如有人密切監(jiān)視他，花上一分鐘就能把他救回來。罪白受，目的還還達不成，性價比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