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br>
    耳邊是迪特里希綿長的呼吸。在許久的寂靜之后，迪特里希開口的聲音帶著笑，卻有點顫抖。

    “你又要走了嗎，哥哥？”

    尤金攥著終端的手緊了緊。像是感覺到了尤金的猶豫，迪特里希善解人意地收回了自己的問題。

    “沒關(guān)系的，就當(dāng)我沒有問好了?！?/br>
    尤金緩緩地深呼吸一次：“一直以來都謝謝你了，迪德。”

    迪特里希吸了吸鼻子，聲音里依舊帶著一些脆弱的笑意。

    “你永遠都不用和我說謝謝，哥哥?！?/br>
    ——阿爾寧宅邸里，迪特里希放下手中的終端，抬頭看向了高聳的天花板上流光溢彩的金色裝飾。

    “生日快樂，席格。”

    喃喃的祝愿最終沒能送往想傳達的人耳邊。當(dāng)?shù)咸乩锵Ｂ呋匮鐣d的同時，肖將圍巾在尤金的脖子上裹好了，和后者一起踏出了門。今天的雪依舊下得很大，在尤金抬頭看天的時候，肖把他的右手拉過來，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僅僅是數(shù)分鐘，尤金的鼻尖便被凍得有些紅。他將下半張臉埋在了圍巾里，眼睛微微地瞇起了一些，像是一個不好意思的笑。

    ——口袋里相扣的十指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天真。他少年時幻想過的情節(jié)在時隔了太久太久之后，終于在此時成了真。尤金深深地呼吸一次，淺淡的心酸和切實的幸福揉雜在一起，來回地熨燙著他的胸口。

    冬天是很好的，他想。

    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季節(jié)。

    ……在暮色漸起的街道上，他和肖一步一步走過漸漸沒有人踏過的積雪。從店鋪窗口透露出的金色光輝靜謐又安詳，他們站在甜品店的櫥窗之前，看著翻糖的圣誕老人穿著紅衣對他們微笑，肩上是白雪一般的糖霜。面對著這樣的景象，尤金有些狼狽地閉了閉眼——眼眶里濕意來得太過突然，他已經(jīng)不記得上一次是在多久之前，自己能夠這么平靜又認(rèn)真地看向生活里如是的細(xì)節(jié)。

    回過神來的時候，一直攥著自己右手的熱源已經(jīng)不見了。他忙不迭地抬起頭來左右看看，懸起的心臟終于在看向前方時緩緩地落下了。

    肖正站在店內(nèi)櫥窗的另一側(cè)對著他笑。然后生化人抬起手來，在略有白霧的玻璃上，為他畫出了一個小小的愛心。

    他不由得笑出聲來。

    ——他早就不是需要安慰的孩子，也并非執(zhí)著于浪漫的少年。

    但是，但是。

    他用掌根壓了壓眼角，大步地走向了店鋪之內(nèi)，走進了溫暖的光暈之中。

    ……

    總是拿來點煙的火柴在今天點亮了蠟燭的焰心。一只紅色的小蠟燭陷進了草莓奶油蛋糕的正中間，一邊散發(fā)著光亮，一邊徐徐地融化著。

    “許個愿吧。”

    沒有開燈的房間里，肖坐在燭光的另一邊，對他這么說道。尤金將雙手合十了，正準(zhǔn)備閉上眼睛，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能馬上想到一個合適的愿望。

    他追求了半生的東西終于降落在他的掌心，至今讓他不敢置信。如果要求更多的話，總覺得有些太過貪心。正在猶豫的時候，肖卻已經(jīng)來到了他的身后，將他的雙手包覆住了。

    “許什么愿都可以?！鄙嗽谒叺吐暤溃骸拔覀兛梢曰ê荛L的時間，一起實現(xiàn)它?！?/br>
    尤金于是點點頭。

    他體會著背后肖的體溫，慢慢閉上了眼睛。

    蠟燭的燭火被吹滅，所承載的卻已經(jīng)不是孤注一擲的，絕望的祈愿。

    等到了晚上，尤金站在肖的身邊，一邊看著窗外的夜色，一邊聊著以后的打算。

    對于大多數(shù)外人來說，此時的肖僅僅是一個和“前者”無關(guān)的仿品。如果現(xiàn)在的肖在知道遺產(chǎn)內(nèi)情的人面前露面，總覺得有些危險。

    “從科爾諾瓦搬走吧。”

    尤金這么說。

    生化人點點頭。然而比起如往常一般等待著尤金的決定，他卻例外地開了口：“要搬去的地方，能聽聽我的意見嗎？”

    尤金自然不會反對。

    ……他們兩人真正搬離科爾諾瓦是在一個月后。得到消息的眾人一一來訪，和尤金做正式的道別。女將特意送了一個包裹過來，里面是一套斑駁的守門人作戰(zhàn)服，和一枚嶄新的中將胸章。這樣的禮物讓尤金想起那些恍如隔世的日子，在他對女將道謝時，他的老師特意提醒他：“我拿走了你的能力，但我沒有拿走你的代價。在你離開之前，需要確認(rèn)一下后者嗎？”

    尤金想了想，笑著拒絕了這個提議。在許愿過后的這八年里，他無知無覺而毫無支障地生活著，沒有必要在現(xiàn)在知道命運的安排。

    約書亞特地拿著通訊哨上了門，對他說，這個你是不是要收回去？開口時的神情有些低落。尤金把他的手推回去，帶著些戲謔地看著他——還是你留著吧，畢竟好不容易教會你怎么用了。

    約書亞由此喜笑顏開得像是某種犬科動物。

    唯一出乎尤金意料的，是迪特里希到最后也沒有出現(xiàn)。在通話中，迪特里希僅僅是問他，我能去看你嗎？尤金說自然。迪特里希于是聽起來開心許多，然后對尤金說：我希望你和他幸福，哥哥。

    在所有人中，迪特里希在他的生活里幾乎處于最外圈。然而在這個瞬間，尤金忽然覺得他的兄弟從始至終都看穿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