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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都不去,迪德?!苯鹕难劬锝K于映照出了他的身影,卻沒有聚焦在正確的地方。他的兄長緩慢道:“我不會自/殺。我在這里等著?!?/br> 迪特里??粗?,在數(shù)秒后仰頭發(fā)出了怪異而高聲的大笑。他大步走向客廳后方的沙發(fā),近乎兇狠地將尤金扔在了上面。這樣的沖擊擠出了后者肺葉之內(nèi)儲存的最后一點空氣,四肢干瘦的身體被迫舒展開來,暴露出了病態(tài)般纖瘦的手腕和腳踝。迪特里希迅速地彎下腰,劈手從尤金松開的手指之間奪過了那枚碎片,扔向了身后。 他用手指著尤金的臉,雙目圓睜著。 “你說你等著,是他媽的在等什么??死人不會活過來,肖也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你之前不是一次次往白塔跑了嗎??他在那里嗎??” 尤金將一只手抬起來,無聲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迪特里希重重地跪在沙發(fā)上,一手扯下了尤金遮著眼睛的手死死攥著,然后用另一手用力掐住了尤金的脖子。 淚水從尤金的眼角兩邊向鬢側(cè)滑落。他將雙手放在迪特里希的手上,虛虛地扣著。幾乎用不了多少時間,這張憔悴到令人心折的臉孔便漲得通紅了。然而他僅僅是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沒有嘗試推拒。 在感受到那雙無力的手將自己的虎口向下輕輕壓著時,迪特里希猛地甩開了手。尤金被這樣的力道帶得側(cè)過頭去,半邊臉孔陷在沙發(fā)的坐席之中,大聲地干咳起來。 迪特里希粗重地呼吸著,胸膛一起一伏,看著尤金的眼神像是恨極了:“一邊說著自己不會死,一邊甚至連掙扎都不掙扎一下。你想騙誰呢?你連自己都騙不過吧?!?/br> 他的聲音有些啞,此時伸出了手,將尤金的頭發(fā)粗魯?shù)叵蛏献Ю破戎鴮Ψ胶退麑σ暋?/br> “這么想死的話,像上次一樣自己動手???我不會成全你。你試試看,尤金,在你的親弟弟面前動手?。俊?/br> 尤金吃力地躲著他的視線,他的手。那雙無力的手在試著揮開他,整個人像是想要逃往沙發(fā)的深處。這樣的動作讓迪特里希的動作頓了頓,尤金趁機脫逃了他的掌控,狼狽地帶開了僅僅是一小段的距離。 “……別說了?!?/br> 尤金這么說著,慢慢把自己蜷縮起來,將頭顱深深地埋向了自己的胸腹,用兩只手臂護著。 他小聲地抽泣著。 “求求你別說了?!?/br> 他在心底重復(fù)著同樣的懇求。 ——不然他該怎么承認(rèn)呢? ——活著太難了。太疼了。太孤獨了。比起任何別的選擇,他都更想要結(jié)束掉這樣的痛苦。 他一次次地去往白塔,一次次被人攔下。是憑借著女將微薄的憐憫,他才能隔著遠遠的距離,一次又一次地看著他。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終于被迫接受了那個他無法接受的現(xiàn)實——他的肖忘記他了。 可他還什么都記得。 他毫無選擇余地地,深深地將這個人記著。 他記得肖的眉眼,微笑,發(fā)尾,指尖。他記得肖吻他時嘴唇的觸感,擁抱時手臂的落點,牽手時的十指相扣的溫度。他記得他們無知無覺地相遇,在刻骨的孤獨里推拒著靠近,最后孤注一擲,如同赴死一般剖白著選擇了彼此。他記得他們交換的誓言。他記得他們對于未來瑣碎的,還未構(gòu)建出全貌的打算。他記得肖進入他。他的愛人在他酸疼的體內(nèi)反復(fù)刻入痕跡,用愛情澆灌他。 他記得他為肖留下的眼淚。 最初是因為苦痛,末了卻是因為這個人讓自己幸福得害怕。 肖永遠看著他。相信他。愛著他。 ……而這樣的肖,已經(jīng)不見了。 尤金反復(fù)地擦拭自己眼角的淚水。在此時此刻,他不是誰的英雄,誰的依托,誰的守衛(wèi),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被忘記了的,失去了一切的人。 對于旁觀者來說,他僅僅是回到了最開始的開始,回到了一個人。但事實是,他曾經(jīng)短暫擁有過的東西——那些對于未來的幻想,那些關(guān)于愛與被愛的希望,都被偷走了,掏空了,給他留下了遠比從未擁有過還要深刻的傷疤。 這太不公平了。他想。 他不覺得自己是個糟糕到只值得懲罰的人,但是每一次每一次,付出一切的人是他,被剝奪所有的人也是他。 這個世界對他太過殘酷,以至于他想從中把自己消除了。唯一阻止他這么去做的,是那個漫長的夢境里,肖告訴過他,讓他活下去,讓他等著他。 要等多久呢?又為什么要等待呢?他不知道,也不敢思考。微薄的理智告訴他,就算他堅持下去,一切也沒有意義了。但是他骨子里如此偏執(zhí),決意要將這幻覺般的句子捧在懷里,怎么都不愿放開。 ……抽噎的聲音漸漸地小下去,卻并未斷絕。在意識到之前,迪特里希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淚已經(jīng)跟著墜往了地面。 他抬起手,胡亂地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轉(zhuǎn)身走向了廚房。在櫥柜中,他先前買來的速食品放在原處,沒有減少,未被動過。他從中拿出一罐速食的湯,沉默地將它溫?zé)崃恕?/br> 賣相不佳的速食品散發(fā)出人工的,過于濃郁的香氣。迪特里希將它盛進碗里,端進客廳,然后在尤金身邊跪下了。 他的兄長回到了坐姿,微微佝僂著背,表情空白,而眼眶還紅著。迪特里希將這些食物在嘴邊吹涼了,再一勺勺地送往尤金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