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平和的笑容在眼下的場景里極盡諷刺?；⒖谝驗槲盏哆^久，酸脹的疼痛沿著神經(jīng)蔓上來,讓尤金變得異常焦躁。

    “為什么？”他問。

    ——為什么你會出現(xiàn)在這里？為什么你會做這樣的打扮？為什么，你要特地叫住我？

    伊戈爾的虹膜是血紅色,這和他欠缺色素的身體對比起來,帶著一種分外不祥的意味。然而他的眼睛此時如此平靜,正一邊念舊地打量著尤金，一邊沉聲道：“……你殺死了我許多的士兵。”

    “怪物。”尤金糾正他。

    “就像我一樣?！币粮隊柕难劬毼⒌夭[了瞇，銳利的獠牙從他的唇間露了頭：“光憑你一個人是殺不光的?！?/br>
    尤金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在十數(shù)秒鐘后，他復又睜開了眼睛。

    “……你把遺產(chǎn)的樣本和你的能力結(jié)合了?！?/br>
    這是他的結(jié)論，不是猜測。

    ——早在近十年之前,伊戈爾就因為重病在身,被迫于守門人服役時進行許愿。在許愿之后，他的病狀就此定格，因為他所獲得的能力，是就此成為以人血為食的不死者。

    他從人類的鮮血中得到力量,身體就算蒼白瘦弱,也依舊難以傷害催折。只是他的能力也成為了代價，他喪失了人類對溫度和味覺的感知，卻獲得了嗜血的沖動和怪異的聲感，甚至開始自某一天起，聽到被他無意中襲擊的被害人在耳邊喃喃。

    后來伊戈爾才明白,原來他同傳說中的吸血鬼一般，有著類似于初擁的能力。被他轉(zhuǎn)化后的人類能夠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與他及自己的“兄弟”交流，他和他的被害人們真正地成為了獸的群落。

    ……尤金終于理解了為什么這群怪物能夠不依仗設備便互相溝通，然而更多的疑問堆疊在他的心口，正迅速地轉(zhuǎn)化為讓他一刀捅穿伊戈爾胸膛的沖動。仿佛看穿了尤金的所想，伊戈爾開口道：“太晚了，帕爾默?！?/br>
    尤金看著他。

    伊戈爾忽然朝天揚起了頭，大張而扭曲的嘴里像是散播出了無聲的訊號。于此同時，幻影一般的怪物們一個接一個地閃現(xiàn)到了他的身邊。

    在瞬間形成的層層包圍圈內(nèi)，伊戈爾和尤金處于最中心。白發(fā)的男人將下巴收攏了，對著尤金道：“我有想告訴你的事，帕爾默。然后你會知道你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毫無意義?！?/br>
    “你不殺我嗎？”尤金將彎刀鋒刃上的血緩緩地抹在了胯骨處的衣料上。

    “不是現(xiàn)在?！币粮隊柕谋砬橄袷且宦晣@息：“你值得在死前得知真相?！?/br>
    ……

    嘶啦。

    伊戈爾坐在尤金的面前，點燃了一根雪茄。在許愿之后，這是他保持下來的唯一一個舊時的嗜好。喪失了味覺的舌苔體會不出煙葉的苦味，男人將煙霧深深地吞入肺中，再從鼻腔推出來。辛辣的氣味給他帶來了一些微薄的，仿佛自己還是人類的錯覺。

    “……要抽嗎？”白發(fā)的男人將煙嘴的朝向在指間調(diào)轉(zhuǎn)了，遞向了被牢牢綁在刑訊椅上的尤金。尤金的臉上少見的出現(xiàn)了嫌惡的表情，將脖頸向后縮去。

    “我忘了你不抽煙?！币粮隊栠€是微笑：“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諾爾斯派你來當前鋒？”

    “我退役了?！币粮隊柹弦淮闻c自己見面還是在近八年之前，尤金冷冷地點明了他早已過期的認知。

    “……所以你是無意中被卷進來的?！币粮隊柕谋砬橛兄┰S的意外，然后愈加感慨地搖了搖頭：“什么時候的事？”

    “七年前。”

    “為什么？”

    “6號死了。大部分人都死了。”尤金毫無起伏地回答他。

    伊戈爾挑了挑眉，然后做出了突然的問訊：“七年前……你在那個回收惡意之血的任務里？”

    尤金沒有回答，伊戈爾卻從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是那場爆炸，對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從他被伊戈爾帶離已經(jīng)有一個多小時，尤金開始忍不住擔心肖會在他消失的時間里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來——如果肖遺產(chǎn)的身份暴露在伊戈爾的眼前，那將會是最差最差的展開。焦躁的情緒和想要知道過往內(nèi)情的心情混合在一起，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想走還是想留。

    “沒人和你解釋過你究竟在做怎樣的任務吧？”伊戈爾耐心地看著他，又吸了一口雪茄：“畢竟守門人只是那個蠢女人手下一群毫無頭緒的狗而已?！?/br>
    “最困難的訓練，最慘烈的傷亡率，以及被蒙在鼓里，毫無自知的一群犧牲品?！币粮隊栄t色的虹膜上，濃黑色瞳孔像是能吸收掉所有的光亮：“……季耶夫的人體改造計劃進行了快十五年，守門人到現(xiàn)在還一無所知?！?/br>
    尤金回看他：“守門人對先驅(qū)者的所有研究享有監(jiān)督權(quán)?！?/br>
    伊戈爾細微地聳了聳肩。

    “表面上來看是這樣。協(xié)同合作，探明‘遺產(chǎn)’的內(nèi)核，調(diào)查上一個文明消失的真相——但是季耶夫早就沒在遵循這個邏輯了，帕爾默?！卑装l(fā)的男人放下了夾著雪茄的手：“他想要遺產(chǎn)為他所用，并且?guī)退蚱坡?lián)盟和撒格朗之間的平衡?！?/br>
    “誰都知道他想和撒格朗開戰(zhàn)?！庇冉瘐酒鹈?，凝神注視著伊戈爾：“但是撒格朗有‘湮滅’?！?/br>
    ……作此命名的遺產(chǎn)擁有著和名字相同的本性，據(jù)傳能夠輕易地吞噬摧毀一整個星系，卻沒有人敢真正檢驗它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