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餐點上桌前的間隙，肖把尤金迄今為止分享給他的信息又梳理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你明明知道這么多的信息，守門人為什么會就這么放你走？”

    ——在尤金睡著的時間里，肖用非人的速度翻完了數(shù)本和聯(lián)盟有關(guān)的史書。其中沒有提及遺產(chǎn)的部分，卻有著對于三將麾下秘密部隊的描述。書中寫到，能夠成功從這些秘密部隊里退役的人少之又少，因此這些部隊本身便成了市井傳說一般的存在。而肖在仔細思索過后，頓時發(fā)現(xiàn)了不符合邏輯的地方。

    尤金的手上握著太多重要的信息，卻能夠在退役之后通行無礙地生活在科爾諾瓦。如果聯(lián)盟對于遺產(chǎn)的把控如此嚴密，尤金成為自由人的現(xiàn)狀并不合理。

    在不久之前，阿妮卡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尤金用餐巾裹起刀叉擦了擦，低聲回答道：“……因為除了女將，沒有人知道我還記得這些?！?/br>
    ——守門人中能夠退役的人之所以寥寥，是因為要同時滿足三個要素。

    第一點是擁有非退役不可的理由。尤金當(dāng)初的理由是強烈自毀傾向，軍方的醫(yī)師認定他已經(jīng)不具備繼續(xù)帶領(lǐng)守門人小組作戰(zhàn)的能力。第二點是在離開時接受完整的記憶清洗，這一點他也滿足了——先驅(qū)者調(diào)用了三級遺產(chǎn)“開顱者”，讓金屬的少女來刪除他腦海里所有有關(guān)遺產(chǎn)的信息。

    “但是這個過程中出了點差錯，所以到了最后，這些記憶我還留著?！庇冉鹂粗虘?yīng)從后廚端出了熱氣騰騰的餐飯，回過頭對著肖短暫地笑了一下：“真說起來，應(yīng)該是我的運氣比較好?！?/br>
    香氣四溢的蘑菇燴飯和色味香濃的海鮮湯被同時放在了桌面上，尤金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意外的神情。之前肖點餐的時候只是快速地點指了一下菜單，他并不知道肖又一次悄然顧及了他的喜好。

    “都嘗嘗吧。”肖笑得很溫和，把桌邊木籃子里的一個餐包掰開，向尤金遞了過來。而看著面前的人類眼神里泄露出暖意，肖裝作自己全權(quán)接受了對方粗略的謊言。

    ……在他的紅線之外，他并不介意尤金用來維持隱私的欺瞞。

    “吃慢一點?！毙稳菥碌纳苏J真地看著他的人類用餐，然后在某個瞬間將手伸了出去，用拇指抹去了對方嘴角沾染上的湯汁，再好整以暇地放到嘴邊舔了舔。

    尤金被肖毫不掩飾的動作弄得尷尬不已，下意識地按住了對方的手臂，換來了后者失笑的聲音。

    他的注意力被扯回到了餐桌之上，并且再也沒有轉(zhuǎn)回到此前的話題上去。

    ……

    守門人的退役必須要滿足三點。

    1.存活，且擁有必須退役的理由。

    2.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離開時刪除所有和遺產(chǎn)有關(guān)的記憶。

    面對著肖，尤金在第三點上說了謊，然后徹底地隱去了第二點。

    那就是，“沒有從‘天真的祝?！种械玫竭^任何能力或特質(zhì)”。

    在尤金離開守門人的時候，他的許愿檔案上只印著一個詞：失敗(Failed)。

    先驅(qū)者的研究員無法測定出他的身上究竟起了什么變化，抑或付出了什么代價。他們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尤金的意志不夠強烈，因此沒有滿足許愿的條件。然而這個結(jié)論有些牽強，因為大部分人都目睹了尤金許愿的場景，也看到了遺產(chǎn)上那只睜開的眼睛。

    面對如此的結(jié)果，女將似乎是唯一一個感到欣慰的人。畢竟參與許愿的其中一個條件，便是讓渡自己身體的所有權(quán)——在愿望實現(xiàn)之后，許愿人的身體會自動成為聯(lián)盟的財產(chǎn)，并在壽命將近時，成為先驅(qū)者的實驗品。就好比先驅(qū)者用來刪除記憶的遺產(chǎn)“開顱者”，在近八十年前，真的屬于一位許下愿望的少女。

    這樣的結(jié)局是女將本人必須承受的命運，她不想尤金重復(fù)和她一樣的悲劇。

    而“許愿失敗”的尤金，在陰差陽錯之中，躲過了成為聯(lián)盟財產(chǎn)的命運，成為了近十年來，第一位成功退役的守門人。

    ……

    8月25日。

    尤金和肖換上了臨時買下的黑色西裝，準備從旅館出發(fā)，去參加桑奇的葬禮。對方是撒格朗匠人圈子最有名的大師，此時選擇在谷倉星下葬，不管和死者相熟與否，都吸引了不少前來吊唁的人。

    肖低頭看著尤金幫自己整理領(lǐng)帶，不由得有些分心——戀人結(jié)實又修長的身體被包覆在貼身的剪裁里，長長了的劉海攏到了腦后去，再和上半的頭發(fā)一起束起，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漂亮的金色眼睛。這樣的發(fā)式讓尤金顯得年輕又靈動，配合著過分合適的正裝，有種要命的性感。

    穿著喪服做/愛怎么想怎么不敬，肖不想惹怒在這方面十分守舊的尤金，只能拼命按捺下瘋狂滋生的欲望。這正是一天里日頭最旺的時間，兩人邁出門外，在令人煩躁的熱意里踏進了已經(jīng)候在了路邊的馬車。

    之前從婦人處借來的馬已經(jīng)被肖還了過去，他們和鎮(zhèn)上所有的居民一樣，開始使用改良過的馬車出行。一路上，和他們同路的人愈來愈多，還有很多人帶著小型飛行器從艦港直奔而來，一看就是特地趕來的外鄉(xiāng)人。匯聚的人潮讓道路擁堵起來，在近一小時之后，他們終于來到了預(yù)定的下葬點。

    這處墓園離桑奇的住處并不遠，在他們來時，已經(jīng)圍滿了四五圈的人。在包圍圈的中心，所站的卻不是他們當(dāng)日所見的婦人，而是一位同樣穿著男士黑西裝，卻帶著黑色寬檐帽，并綴著黑色面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