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下一場的對手名單正式公布之前，他剛剛收到的那條信息竟然說，他已經(jīng)有了許愿的資格。

    來自聯(lián)盟政/府的密信都有專門的加密方式，打開時會顯示帶有聯(lián)盟紋章的虛擬火漆，關(guān)閉時會從終端上自動地銷毀。貝諾阿粗略地判斷著這不是什么冒名的信息，一直劃到了最后,反復(fù)看著對方列出的，為了許愿需要做的準備，頭腦漸漸地空白了。

    ……如果這一切不是假的,那么他或許真的可以就此將他深愛的女孩帶回人世。

    “先生,我需要艾莉的骸骨?！?/br>
    撥出通話的時候，青年的手和聲音都顫抖個不停。

    ……

    駛離綠星72小時后,紅松鼠號終于來到了第一個規(guī)定的躍遷點。中樞內(nèi)的躍遷點和距離都被嚴密地管/控著,這一次躍遷過后，他們駛離中樞的航程便會完成一半。

    躍遷前,尤金曾經(jīng)擔心過肖的機體會不會對此產(chǎn)生不好的反應(yīng)。然而事實證明了機械的體格要比人類要結(jié)實許多，反倒是尤金自己的臉色泛了白。

    艦上放著簡易的醫(yī)療設(shè)備，邁爾斯在確定了尤金之前的傷口沒有二次撕裂之后，把人迅速地扛回了艙位里。他伸手在尤金的額上試了試,發(fā)覺已經(jīng)有了發(fā)熱的跡象，轉(zhuǎn)身又離開了。

    艙位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有人拿了水和緩解躍遷副作用的藥過來。抬眼看看，尤金發(fā)現(xiàn)站在那里的人不是邁爾斯，而是肖。

    “邁爾斯被導(dǎo)航員叫住了，他讓我把藥送過來?！毙χ冉鹕斐鍪郑澳茏饋韱?？”

    尤金自己支撐著坐了起來，擺了擺手：“不是什么嚴重的事?！?/br>
    接過肖手里的藥服下，尤金扯過毯子把自己嚴實地包了起來，準備用悶頭大睡把這段身體需要調(diào)節(jié)的時間睡過去。毯子外面，肖低聲地問了他一句：“我能等你睡著了再走嗎？”

    尤金沒說話。數(shù)秒鐘之后，他感覺到肖在他的床邊坐了下來。生化人占了很小的一片地方，尤金的小腿隔著薄毯和衣物，感受到了對方隱約的體溫。

    發(fā)著燒的身體開始覺得冷，尤金下意識地換了個姿勢，增加了雙腿和生化人身體的接觸面。肖側(cè)過頭看了看他，解下了自己的薄外套，輕輕地蓋在了尤金肩膀的位置。

    然后他低下頭，無聲地用呼吸溫熱了自己比人類體溫稍低的指尖，隔著一層薄毯，放在了尤金的手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尤金燒得略微有些不清醒。他的右手下意識地往身側(cè)探了過去，然后在本該落空的時候，有人準確地將他的手握住了，用切實但不重的力道捏了捏。

    ——我在這里。

    這樣的動作所帶來的安慰，讓尤金的呼吸漸漸地平穩(wěn)下來。

    ……在航行時，紅松鼠號上的白天和黑夜是由人工控制的。到了應(yīng)該是“夜晚”的時候，艦員會剩下兩人在駕駛位上守夜，客艙和主艙里的燈光則會消去大半，只剩下通道兩旁的引導(dǎo)燈。

    尤金醒過來的時候，正是所謂的深夜。他的肩上還蓋著肖的外套，身上是退燒過后的薄汗。

    床邊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尤金想了想，拿起肖的外套，踏出了艙門。他走到肖的艙位前看了看，發(fā)現(xiàn)對方并不在。等到他走出客艙的時候，看到了肖站在主艙最大的一面窗口前，背對著他，正看著窗外。

    主艙內(nèi)是黑暗的一片，而窗口外是長而璀璨的恒星帶。無數(shù)個細碎又耀眼的白色光點肆無忌憚地鋪開在眼前，夾雜著紫色和明黃色的光暈，有種讓人屏息的壯闊感。

    肖在這個瞬間，向他轉(zhuǎn)過了身。

    在這個昏暗的場景里，生化人顏色淺淡的皮膚隱隱地反射著窗外的星光，像是溫柔又靜謐的發(fā)光體。他的眼睛里盛著打碎了的星輝，眼睫和發(fā)絲的一部分被映得近乎透明，和背后的景象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是一種恒久的，不屬于塵世的美。

    這樣的肖，在看到尤金的時候，微微地笑了笑。

    尤金握著肖外套的指節(jié)緊了緊。他看著肖，覺得自己看見了神祗擁有了人類靈魂的瞬間。

    “感覺好些了嗎？”

    肖的聲音很輕，仿佛身邊有不想驚醒的沉睡的人。尤金點點頭，走到他的身邊，將手上的衣服遞了過去。

    “謝謝你的外套?！?/br>
    肖自然地接了過去。

    兩個人同時安靜地望向了窗外，然后尤金聽見肖說：“……應(yīng)該是我感謝你才對?！?/br>
    尤金回過頭。璀璨的星辰映在肖灰藍色的虹膜上，像是落進了壯闊的冰河。

    “謝謝你給了我自由，讓我看到這樣的景色。”

    “如果沒有遇到你的話，我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肖停下來了，像是思考了一下接下來的語句：“……覺得自己被制造出來，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尤金垂下眼。

    “這種話，等我們出了中樞再說吧?，F(xiàn)在還太早了?！?/br>
    肖沒有反駁他。

    沉默了片刻，尤金重新抬眼看向了星河：“對于之后要去哪里，做些什么，你不會覺得不安或者好奇嗎？”

    “也許我應(yīng)該那么覺得吧。但大概是因為和你在一起，我并沒有覺得不安。”肖的聲音平靜而低沉。“至于好奇，我需要知道的事情，你總會告訴我。如果你沒有說，那大概是沒有到我需要知道的時候?！?/br>
    面對著這樣不加掩飾的信任，尤金忽然生出了想要退卻和躲閃的念頭。他不想在現(xiàn)在就告訴肖對于未來的打算，是因為那會直接暴露自己最終要離開他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