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揚(yáng)眉。

    龍：“他為什么相信?！?/br>
    畢紹朝龍：“哥哥生前與我過，姜大人第一天來到濟(jì)州時(shí)，朝他過一番話，自那天起，他就知道，大爭之世在十年以內(nèi)結(jié)束，也因姜大人，他才定決心，前刺殺汁琮?！?/br>
    姜恒笑道：“我與他當(dāng)年了那么多話，具體哪一句，卻是記得了。”

    龍予置評，他現(xiàn)在已成為了鄭國軍方之首，哪怕鄭、梁二國為強(qiáng)弩之末，卻依舊成功讓雍國吃了敗仗，依舊是可小覷的力量。雍人雖四處征伐，單獨(dú)一國無力與耿曙對抗，設(shè)若聯(lián)合起來，四線開戰(zhàn)，仍有汁氏趕回玉璧關(guān)外的能力。

    姜恒最清楚這一點(diǎn)，以無論如何，必須把他們拉回盟會來，予以談判，能再在戰(zhàn)場解決，他想朝他們證明，耿曙是第二個(gè)汁琮。

    “覺得未來三十年、四十年的天，”龍，“會是怎么樣的？”

    姜恒知道龍面臨最后的決斷，自己的回答，影響他在第二天盟會的表態(tài)。

    “實(shí)話，”姜恒答道，“仍然迷霧重重，難以定論?！?/br>
    這是一個(gè)出乎龍與畢紹意料的看法。

    畢紹笑道：“我還以為姜大人會……”

    “什么盛世，”姜恒，“都是騙人的，大家心里都清楚。王權(quán)旁落，晉廷衰敗，固然有雍的原因，有姬氏自己的原因，多的問題，卻出在時(shí)局使然，得如此。”

    龍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就是諸子百家數(shù)百年來，始終爭論休的關(guān)鍵。什么學(xué)合適這個(gè)天？打破了一切固有的秩序后，需要建立一個(gè)什么樣的人？

    “六百年晉室江山，停擴(kuò)張，”姜恒想了想，，“起初過中原之，十三國，四十二城。其后諸族來奉，疆域延展，到得兩百年前，武王在位時(shí)，‘天’之，已至東海、西陲、南疆、北塞。”

    “疆土遼闊，卻帶來了另一個(gè)問題?！苯?，“‘家天’之分封，難以再有效管理如此遼闊的領(lǐng)土，邊域之患斷，中央鞭長莫及，若改制，王權(quán)之衰敗，乃是必然?！?/br>
    就像一棵大樹，極力伸展后，受枝干重量累，苦苦支撐多年，無外力時(shí)已顯累贅，一旦暴風(fēng)雨發(fā)至，樹枝便折斷、飄零。

    姜恒想了想，又朝畢紹：“要推翻家天，廢除諸侯國封，改設(shè)郡縣，由天子直接管轄，有多難？誰會放棄自己的國君之位？就算、趙靈愿意放棄，士大夫們又豈會同意？”

    畢紹想了想，：“這就是我們擔(dān)心的?！?/br>
    若推翻一切重來，再次被姜恒強(qiáng)行拼在一處的天，重走一次晉廷的道路，最終瓦解，這個(gè)速度，會比先前快。若想改變這一切，其中的困難會多，姜恒相當(dāng)以一人之力，與天有的大貴族為敵。

    “我相信仍然有希望?！苯?，“汁瀧最初通過的雍宮變法，即是來日天之雛形，這個(gè)過程也許異常困難，也許持續(xù)很久，我們得耐心等候，一代人、兩代人，乃至近百年之后，會有一個(gè)同的人。”

    龍：“明日盟會章程，想必即是以天子之名，宣諸侯了?！?/br>
    “如果通過了，我想是的?！苯愦鸬馈?/br>
    龍與畢紹都沒有回答，姜恒知道這能以多壓少，必須有國家都承認(rèn)，汁瀧才能坐此位，否則哪怕有一國同意，最后都能用戰(zhàn)爭來解決。

    “我告退了。”姜恒，“兩位若困，午夜時(shí)會燃放鞭炮?！?/br>
    畢紹沒有起身，摸了摸熟睡的趙聰?shù)膫?cè)臉，朝姜恒點(diǎn)頭。

    汁瀧忽然覺得想出透透氣，畢竟今天諸侯給予了他極強(qiáng)的壓迫，讓他覺得很累。

    雪夜里站著一名身穿紅黑色長裙的女孩，披散烏黑長發(fā)，在拈高處的一朵梅花。

    汁瀧記得宮中沒有這人，便走過，站在冰湖前，為她摘梅花。

    那女孩驀然轉(zhuǎn)頭，一手按在劍柄，卻是趙慧。

    “嚇我一跳，”趙慧，“還以為是刺客?！?/br>
    “我還以為是刺客。”汁瀧梅花遞給她，微笑道，“濟(jì)州沒有梅花么？”

    “濟(jì)州有，”趙慧挽了頭發(fā)，淡淡道，“潯陽沒有，這花兒挺香?！?/br>
    “在潯陽長大？”太子瀧注視趙慧的臉，忽然覺得她有點(diǎn)像一個(gè)人……像他的姑姑，汁綾。

    “我娘是越人?！壁w慧道。

    太子瀧明白了，趙慧身為公，卻習(xí)慣佩劍，那是越女的傳統(tǒng)。

    “關(guān)爹的事，”太子瀧低聲道，“對起?！?/br>
    著，他走到一旁坐。

    “沒關(guān)系，”趙慧，“我爹也殺了爹，大伙兒扯平了。龍軍，一代的恩怨就讓它過罷，否則我們也會來參加盟會，過我可是來開會的，我想再見見姜先生?！?/br>
    “倒是快意恩仇，”太子瀧，“像越人?！?/br>
    趙慧看了太子瀧一眼，眼里帶著少許笑意，那一刻，太子瀧竟仿佛找到了一個(gè)在深夜里，被覆蓋在累累白雪之的夢。

    “劍法誰教的？”太子瀧，“龍軍么？”

    “我爹?！壁w慧隨答道。

    太子瀧先是一怔，繼明白過來，：“對，爹是天第五大刺客?！?/br>
    她笑起來就像汁綾，像姜恒，像偶爾的姜太后，眼神里帶著明亮又認(rèn)的神采。

    “就算他親手教我，我也喜歡他。”趙慧忽然，“過沒想過他死就是了?！?/br>
    “為什么？”太子瀧坐著，趙慧站著。

    “身體好么？”趙慧又皺眉問，“怎么老坐著？腿著涼啦？”

    “沒有?！碧訛{好意思笑了笑，再站起來，，“習(xí)慣了，從小就被教導(dǎo)，能冒冒失失的，能坐就要站著，能走就要跑，因?yàn)榇蠹叶伎粗??！?/br>
    “會很無趣么？”趙慧嘲諷道。

    “是啊，無趣，”太子瀧，“每個(gè)人都比我過得有趣，像恒兒的人生，就很有趣。過年怎么一個(gè)人在過？”

    趙慧：“龍軍與梁王總在天大事，我愛聽，待得氣悶，就出來走走，又找到先生，大家都在忙事，沒人理我?！?/br>
    “我沒有事忙，咱倆都是閑人，好了，一起過年罷，喝點(diǎn)什么？”太子瀧覺得有義務(wù)招待客人，總能讓人在這里站著。

    “我喝酒，”趙慧道，“別的都行?！?/br>
    “喝點(diǎn)熱茶罷？”太子瀧。

    趙慧一想，欣然點(diǎn)頭，跟著太子瀧走了。

    第193章 越人劍

    梅花殿內(nèi), 侍從上了熱茶與點(diǎn)心，冬夜里小雪紛飛，趙慧看著殿外, 太子瀧卻看著趙慧的一舉一動(dòng)。

    她走到門口，仰頭看雪，再轉(zhuǎn)身到殿中，抬頭看掛在墻壁上的劍。

    “天月劍?！壁w慧說，繼而不等太子瀧阻止, 便拿了來。

    太子瀧趕緊起身, 說：“別碰！”

    趙慧已經(jīng)將它抽了出來，嘲諷道：“本來就是越人打造的劍, 碰也不讓碰了？”

    太子瀧說：“太鋒利了，我是怕你割傷。”

    太子瀧與趙慧的一觸, 趙慧又將它推了回去，知道太子瀧關(guān)心，朝他笑了笑, 說：“我還不至于么笨。”

    太子瀧一怔, 繼而也笑了笑。

    趙慧將它掛上, 又問：“黑劍呢？”

    “給子淼了?！碧訛{答道。

    “嗯，聶先，”趙慧說, “他越來越了得了?！庇谑屈c(diǎn)點(diǎn)頭, 回到案前, 與太子瀧對坐飲茶。

    “你為什么不喜歡你爹？”太子瀧輕輕地問，仿佛因此，他的負(fù)疚感能減輕一些。

    “因?yàn)樗粣畚夷??！壁w慧喝了點(diǎn)茶，隨口道, “點(diǎn)心挺好吃?！?/br>
    “難得你喜歡?！碧訛{勉強(qiáng)笑笑，答道，“我爹也不愛我娘，但爹娘就算感情不好，仍然是長輩。”

    趙慧沒說什么，臉上現(xiàn)出黯然神色，她很美，充滿靈秀的美，那一刻，太子瀧竟有點(diǎn)神情恍惚，猶如她也是自己的家人。畢竟在他成長的日子中，汁綾、姜太后那不拘一格、放肆而大膽的、傳承自越人的美好，已牢牢銘刻在他的命里。

    從小到大，宮里便有許多越人，太子瀧看見越人時(shí)，只覺分親切。

    “我爹從來眼里就只有行軍打仗，你與我一樣，”太子瀧想了想，又說，“你爹想必也忙著天下大事?！?/br>
    “才不是?！壁w慧眼里現(xiàn)出生氣的神色，又嘆了口氣，沒有多解釋。

    太子瀧沉吟片刻，趙慧忽然抬頭，期待地說：“天月劍可以送我么？”

    太子瀧：“……”

    個(gè)問題實(shí)在讓他陷入了兩難，他向來不太會拒絕人，面朝趙慧那殷切的期待，他實(shí)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連到手的國土都可以不要，”趙慧說，“可以把安陽送給畢紹，給我一把劍，又算得上什么呢？”

    “不一樣，”太子瀧被她逗笑了，說，“安陽本來就是梁王的國土。”

    “天月劍也是我們越人的劍?！壁w慧又說。

    太子瀧：“……”

    太子瀧本來想說，那是姜恒帶回來的，是他母親的遺物，但么說，委實(shí)沒有意義，因?yàn)榻銓⑺唤o了姜太后，姜太后又給了他，就意味著，天月劍歸汁家所有了，每一個(gè)越人都有資格使用它。

    趙慧正要說“沒勁”時(shí)，太子瀧卻道：“好罷，你既然想要，我就做主送你了?！?/br>
    “的？”趙慧不過是隨口一說，她怎么會不明白天月劍的意義？沒想到太子瀧竟是答應(yīng)給她了！

    “我……我開玩笑的，”趙慧反而有點(diǎn)慌張，說，“我只是隨口說說。”

    太子瀧起身，解下天月劍，拿到案前，放下。

    “方才我猶豫，是因?yàn)?，天月劍是恒兒帶回家的劍，為昭夫人生前所持，”太子瀧說，“原本我沒有個(gè)資格，但恒兒是我弟弟，沒有分別。我的就是他的，他的也就是我的，我們無分彼此，他可以做決定把國土還給畢紹，我當(dāng)然也可以把天月劍送你，拿著罷?！?/br>
    趙慧說：“我……我不能收?！?/br>
    那是族人的神兵，太子靈的母親是越人，妻子也是越人，趙慧身體里流淌著越人的血，更在潯陽長大，面對天月劍時(shí)，仍忍不住心動(dòng)。

    太子瀧看出她是真的喜歡這把劍，掛在宮內(nèi)蒙塵，不如將它交給正愛它的人。

    “拿著，”太子瀧說，“君無戲言?！?/br>
    “那么……先借我玩幾天吧?！壁w慧知道劍的象征意義實(shí)在太大，雖說越人之劍，實(shí)則歸天子所有，她不敢收。

    太子瀧“嗯”了聲，趙慧想接時(shí)，太子瀧卻輕輕按住，又道：“但是答應(yīng)我，不要用這把劍殺人，盡量不要。”

    “好，我知道，”趙慧輕輕地說，“我答應(yīng)你?！?/br>
    太子瀧這才放開。

    夤夜間，姜恒穿過王宮長廊，又前去拜訪羋清與熊丕。深夜里，公主與太子各住一殿，姜恒只聽羋清在殿內(nèi)淡淡道：“姜大人請進(jìn)罷?！?/br>
    姜恒吩咐侍者出來打開門，任殿門敞著，加了爐火，以示二人開誠布公，夤夜拜訪，絕無他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