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姜恒心道這應當就是太子了,感激地朝他點頭。 那御林軍統(tǒng)帥起身,來到姜恒身前,認真打量他,項余的身高介乎姜恒與耿曙之間,不過二十來歲,倒是十分年輕英俊,面龐上帶著郢人的特質(zhì),顴骨高鼻梁挺,眉毛粗獷,肩寬手長,手掌上戴著一副貼rou的黑色手套,表情卻十分溫和,眼里有股溫柔之意。 “請跟我來,”項余說,“姜大人。這位小哥,怎么稱呼您?” “我叫聶海?!惫⑹餂]有亮明王子身份,畢竟雍國的照會上,也并未強調(diào)是他來護送。 姜恒與耿曙離開偏殿,樂聲又奏了起來,舞姬簇擁到場內(nèi),依舊起舞。 “郢國歡迎你們,”項余在前帶路,說,“一路上辛苦了?!?/br> “還行?!苯闶种鈩恿讼鹿⑹铮疽馑舱f點什么,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項余打量耿曙,說:“你是姜大人的貼身護衛(wèi)?來,請進。” 郢王為他們準備的房間倒是不錯的,一處雅院,院內(nèi)種滿了湘妃竹,頗有點洛陽的格局,小橋下流水淙淙,三進的房內(nèi)十分寬敞,睡榻也很大,鋪了繡金線的被褥。 “洗澡的地方在側房,柴房后頭,已經(jīng)讓人去燒水了。本來以為你們會帶點隨身侍從……”項余說,“便未給您安排侍女,我看要不……” “不需要,”姜恒笑道,“有他就夠了?!?/br> 項余點頭,再看耿曙,說:“這位是雍國派來的人?” “他是我花錢路上雇的?!苯阃暮銎?,與項余開了個玩笑。 耿曙:“……” 項余說:“再安排點人?” 姜恒說:“不打緊,有他足矣,我還沒給他結錢,東西都沉江里了?!闭f著又朝耿曙道:“聶兄不介意再等幾天罷。” “不介意?!惫⑹锢涞馈?/br> 項余打量耿曙,姜恒給耿曙想出來的身份,確實很合適,其時吳、越古地常有無所事事的游俠接活掙錢,或護送,或刺殺,腰畔佩一把劍,自視甚高,誰都不放在眼中,見諸侯王族亦不外如是。 耿曙見慣雍國排場,自己就是王子,這么寵辱不驚、云淡風輕的神情,看在外人眼里不像尋常人,偽造一個雇傭回來的游俠,便說得過去了。 項余沒有懷疑:“這樣罷,有什么缺的,隨時找名御林軍侍衛(wèi)說一聲,我就不打擾了?!?/br> 項余言下之意,也十分同情劫后余生的二人,便退了出去。 “你姓項,認識項州嗎?”耿曙忽然道。 項余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姜恒想起來了!方才那熟悉感,確實來自另一個人——曾經(jīng)的項州。他倆長得有點相似,雖然只見過項州真容一次,但那雙眼睛里的溫柔,卻確實見過的。 “那是我族兄,公子州?!表椨嘞肓讼耄f,“您師門何方?與他是舊識?” 耿曙隨口答道:“聽說過他?!?/br> 項州年少成名,被郢地、越地不少年輕人仰慕,項余也不懷疑,卻道:“在王陛下面前,千萬不要提這個名字,切記?!?/br> “知道了,謝謝?!惫⑹锎鸬?。 姜恒想起羅宣說過的話,項州身份曾是郢地的王族。 “你居然看出來了?!苯氵~進桶里,泡在熱水中,耿曙背對他正脫衣服,說:“我就覺得他臉熟?!?/br> 耿曙也不等姜恒先洗了,脫得赤條條地進來,與他擠在一個桶里,小時候他們也用這種木浴桶,那會兒他倆尚小,如今卻都成年了,一時有點狹隘,手腳互相觸碰,擠在一起。 “你轉過去?!惫⑹镎f。 “你轉過去,”姜恒笑道,“聽話。” 耿曙便轉身,背對姜恒,姜恒把他抱在懷里,為他擦洗脖頸,拉起他的手臂,架在木桶邊上。耿曙感覺著耳畔姜恒的氣息,背脊貼著姜恒赤裸的胸膛,當真血脈僨張,背對他正好遮掩自己那處,卻感覺到,姜恒也…… “恒兒,”耿曙說,“你……” “怎么了?”姜恒說。 肌膚相觸,水質(zhì)滑膩,姜恒那地方有反應,素來不覺得有什么。耿曙卻滿臉通紅,說:“沒什么。別碰!我自己來……” 姜恒環(huán)過耿曙的腰,一手扶著他,耿曙這一下當真是徹底交待了,只覺腦海中“轟”的一聲,用盡最后的理智,按著姜恒的手腕,不讓他亂碰。 “我自己來。”耿曙不安道。 姜恒只得放開手,遞給他毛巾讓他自己擦洗。 姜恒卻又想起一事,說:“待會兒咱們穿什么?” 耿曙醒悟過來,說:“對,沒衣服穿了,怎么辦?” 姜恒嘴角抽搐,看著兩人換下的滿是泥濘的衣服,耿曙更是穿著單衣進城的,一身襯褲白衫出門,簡直與赤身裸體無異。 “光著罷,”耿曙隨口道,“反正也是郢王先不要臉?!?/br> 姜恒:“……” 這時,浴房外再次傳來項余的聲音。 “太子殿下猜兩位沒有換洗的衣服,”項余說,“著我送了來?!?/br> 姜恒忙道:“太客氣了,您吩咐個人來就行。” 項余又道:“愚兄也揀出件自己的,還沒穿過,興許短些,若不嫌棄的話,給聶兄弟穿?!?/br> “放著,”耿曙答道,“謝了?!?/br> “換好衣服請到王寢殿來,”項余說了地方,道,“王陛下想見你們?!?/br> “你去嗎?”姜恒笑道。 “報酬呢?”耿曙給姜恒穿好衣服,一本正經(jīng)道,“給點好處就去?!?/br> 姜恒哈哈笑,捏耿曙的臉,想到郢國幾乎沒人見過耿曙,雍的照會上通知,王子汁淼也進中原了,卻留在嵩縣,預備與郢國進行簡單的交接。誰想到一國王子,就站在他的身邊? “報酬是多少錢?”姜恒湊到耿曙耳畔說,“先前說好的,我可沒有錢?!?/br> 耿曙脖頸發(fā)紅,示意你看我這模樣? “穿上衣服再與你算算賬?!惫⑹锏?。 第126章 琉璃席 姜恒笑著出來, 耿曙穿上單衣里褲,將長袍隨手一系,快步追上來, 抱著手臂, 背著烈光劍,跟在姜恒身后, 穿過郢宮。 “當心點?!惫⑹锾嵝训馈?/br> 姜恒說:“郢國一定會保護我的安全, 否則怎么朝北邊交代?” “那么你告訴我,”耿曙又道, “路上的是什么?” 姜恒始終疑惑, 這個謎到現(xiàn)在還未曾解開, 但這里是郢宮,若再有刺客,郢王的面子往哪兒擱? 耿曙打量郢宮中侍衛(wèi), 又觀察附近地形, 郢人確實與尚武的雍人不同, 顯然疏于習武,但宮廷中哪怕尋常侍衛(wèi), 亦帶著一股貴公子氣質(zhì),唯獨姜恒與耿曙二人隨意樸素,哪怕穿著郢服, 全身上下也毫無修飾, 明顯是他鄉(xiāng)異客。 “哎喲!來了啊!” 姜恒踏入宴請地,唯一的念頭便是, 郢國當真太會享受了, 郢王竟是在宮中, 以極其昂貴的琉璃搭起了一個中空有頂?shù)牡钆? 頭頂乃是五光十色、拼在一處的琉璃,四周則是鏤空的漆柱,夕陽西下,滿殿燈火,映得光彩斐然。 琉璃在四國中大多用來制造器皿,郢王竟是以這珍貴材料,搭了一座方圓近二十步的頂棚! 時近黃昏,夕陽從頂棚上照下來,猶如一場夢境,姜恒心道這景象真是太美了。 只見熊耒身邊摟著一名面目姣好的女子,女子正在喂他吃水果,王榻兩側,則是環(huán)繞宴會廳的、抬頭望天的朱雀像。冬春交替時節(jié)仍有寒意,朱雀像下升起爐火,令這無壁的宴會廳內(nèi)煦暖如春。 熊耒示意坐,姜恒看那女子,心道這應當不是王后,多半是妃子。 “介紹你們認識,”熊耒身材高壯,摟著那美貌女子就像摟著只金絲雀一般,“這就是你們未來的王妃,羋清羋公主,是我的王義妹。” 姜恒心道你摟著雍國的未來王妃,這又是什么意思,忙上前行禮,旋即看了看耿曙。 耿曙則一臉嫌棄地打量郢王。 “你你你,”熊耒說,“你又是誰?” 姜恒正解釋,熊耒聽了個開頭,便興趣全無,揮揮袖子,姜恒本以為他要讓耿曙退下,孰料熊耒卻說:“來了就坐罷,你帶來的人,你倆坐一起?!?/br> 姜恒心想郢王倒也隨和,便與耿曙入座,兩人肩并肩挨著。 “我們帶來的禮物,都沉到江底了,”姜恒抱歉道,“已經(jīng)傳信,讓嵩縣我哥那邊,再準備一批過來?!?/br> “你們雍國能有什么好東西?”熊耒放開身邊公主,示意她自行其是,嘲笑道,“心意到了就行了!” 姜恒笑了笑,見這時候,項余也來了,在另一張案幾后入座,席間便只有他們四人,羋清離開時,臉上帶著笑意,又有意無意,多看了耿曙幾眼。 “不過呢,”熊耒又說,“敢在郢地動手,一定會給你們個交代。我已經(jīng)讓項將軍派人去查了,屆時會把刺客頭顱送到你面前?!?/br> “謝陛下。”姜恒說,“不過,還是先留個活口罷?” “你說了算!”熊耒樂呵呵地說,“活口就活口。來人!開宴了!還等什么?” 熊耒責備地看一旁侍臣,侍臣忙出去通傳人開夜食。 “太子殿下不來嗎?”項余說。 “他去巡視了,”熊耒揮了揮手,說,“不等他,咱們吃?!?/br> 姜恒見夜時與白天不一樣,郢王身邊并未圍繞著大臣,反而只有簡單幾人,可想而知,項余一定很得熊耒信任。 “碰上刺客,”項余說,“沒有受傷吧?” 姜恒總覺得項余有點熟悉,不僅僅是項州的親戚般的熟悉,仿佛他說話、神態(tài)、舉手投足間另有一番親切感,卻想不起像誰了。 耿曙替姜恒答道:“沒有?!?/br> 熊耒想來想去,忍不住又開始懷疑。 “什么人想刺殺你們?”熊耒懷疑地打量姜恒。 姜恒攤手,說:“也許是太子靈?” “那小子啊,”熊耒說,“不至于罷,他再恨你,也不會在本王面前動手?!?/br> “王陛下,姜太史乃是耿家之后,”項余說,“曾有宿敵,也是正常?!?/br> 熊耒想起來了,說:“對對對,你爹當年,還殺了長陵君!” “呃……”姜恒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忍不住看了眼耿曙。 “算了算了!”熊耒揮手道,“上一代的恩怨,歸根到底,和你也沒關系。你都沒見過你爹幾次罷?在安陽當臥底,一臥就是七年,家小都不能讓人知道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