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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山有木兮在線閱讀 - 第110節(jié)

第110節(jié)

    姜恒說:“風(fēng)羽回來了?玉璧關(guān)下誰在領(lǐng)軍?”

    耿曙說:“武英公主,父王還坐鎮(zhèn)落雁,都在等咱們進攻潯東城的消息。”

    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足足十天,耿曙始終按兵不動,奇怪的是,落雁城也沒有消息,信使本該三天前抵達嵩縣,催促耿曙,并帶來汁琮的大怒。

    我讓你襲擊敵人后方,你現(xiàn)在居然還在嵩縣按兵不動?!

    但信使沒有來,耿曙放出海東青,一來一回,要四天時間。

    緊接著,海東青帶著一塊染血的布條,飛進了城主府內(nèi)。

    上面只有六個字:落雁被圍速救。

    第105章 車裂刑

    雍成王一百二十年, 四國聯(lián)軍齊聚玉璧關(guān),朝雍國發(fā)起第三次大戰(zhàn)。

    是年,太子靈以潯東城與郢互易, 郢王得潯東,派兵駐扎。鄭出奇兵,經(jīng)海運六萬步兵, 出膠州港北上, 抵達東蘭山, 潛于東蘭山中, 一夜間攻陷灝城。

    十一月,玉璧關(guān)四國聯(lián)軍傾巢而出, 與武英公主汁綾決戰(zhàn), 落雁城往玉璧關(guān)的兵道受太子靈步兵封鎖,援軍不能抵達。

    十一月七日,落雁被圍城,汁琮麾下兩萬御林軍成為孤軍,朝武英公主發(fā)出軍令, 火速回援!

    頃刻間灝城、山陰兩城掀起了反叛, 受雍人壓迫日久的林胡與氐人揭竿而起,兩城守軍被抽調(diào)往玉璧關(guān)后, 駐軍合計不足八千, 與王都落雁斷了消息。

    幸而大安等北方城市由風(fēng)戎人主宰, 尚未傳來動亂的消息。

    汁琮一夜焦頭爛額, 只因太子靈的鄭軍來得實在太快, 倉促間全無準備。今年又是個暖冬,未有大雪封城,仿佛老天爺鐵了心要滅絕大雍。

    武英公主欲抽走兵馬, 奈何玉璧關(guān)聯(lián)軍早察其意圖,幾次主動出擊。雍軍若在此時撤離,定將招致尾擊,屆時面臨的,將是全軍覆沒的大潰。

    所有人當(dāng)下唯一的希望,就是依舊在中原的最后這支,掌握在耿曙與姜恒手中的兵馬。

    這個時候,耿曙調(diào)動軍隊去打哪一國,哪一國就會馬上撤軍,減輕玉璧關(guān)面臨的壓力。

    “你爹該好好反省了,”姜恒與耿曙帶兵離開嵩縣時,姜恒回頭看了一眼兩萬人黑壓壓的軍隊,說道,“如果接下來他還有這個機會的話?!?/br>
    耿曙說道:“還有機會,前提是咱們能打下玉璧關(guān)?!?/br>
    姜恒說:“作個最壞的打算,如果打不下,雍國亡國了呢?”

    耿曙:“……”

    姜恒:“你要為國捐軀么?”

    耿曙看了姜恒一眼,姜恒揚眉,等待他的答復(fù)。

    耿曙說:“我的性命是你的。”

    “知道就好,”姜恒說,“盡力而為罷。駕!”

    這支大雍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奇兵,沒有開往任何一國,而是徑直越過洛陽,朝玉璧關(guān)而去。

    落雁,雍宮,十一月十三日。

    這是落雁城自從建國之后,歷史上第一次被圍城,多年以來,倚仗玉璧關(guān)天險,戰(zhàn)線從未推進到國都過,哪怕在備戰(zhàn)的這半年間,汁琮得到管魏、陸冀與姜恒的反復(fù)提醒,卻仍不以為意。

    落雁從未進行過圍城演練,在這滴水成冰的冬季,也不可能有人來圍城。南方人無法適應(yīng)酷寒,讓他們在冬季圍攻國都,是不可能的!

    但眼下,汁琮終于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太子靈與鄭軍已在城外扎營,陸陸續(xù)續(xù),已有六萬人抵達沙洲平原。

    “他們正在進行防御工事,”曾嶸看過軍報后說,“挖掘大量壕溝。但壕溝附近守備森嚴,我們的斥候無法接近?!?/br>
    “只是壕溝而已,”管魏皺眉道,“用得著如此戒備森嚴?”

    陸冀說:“妄想通過地道進來,是不可能的。城內(nèi)所鋪,俱是巨擘山之巖,當(dāng)年落雁選址之處,乃是凍土,春天化凍后土質(zhì)松軟,為夯實地基,傾舉國之力鋪上了堅巖,他們挖不進來。何況就算挖穿了,隧道開口總不至于太大,不足為患?!?/br>
    管魏道:“必須調(diào)查清楚他們在做什么?!?/br>
    “讓他們圍就是了。”衛(wèi)卓在今日的朝會上說,“冬天的糧食都收進來了,我們尚有兩萬驍勇善戰(zhàn)的騎兵,當(dāng)下哪怕天氣回暖,北方的寒鋒卻總會來的。屆時只要銜尾出擊,太子靈的軍隊必將全軍覆沒?!?/br>
    這也是汁琮所想的,他壓根就不怕他們。

    “那么玉璧關(guān)怎么辦?”管魏在這個時候,終于不能再忍了,朝衛(wèi)卓道,“今冬的作戰(zhàn)計劃這么拖下去,哪怕守住了落雁,勢必再無反擊的勝算?!?/br>
    “管相,”陸冀說,“玉璧關(guān)守衛(wèi)的中堅力量,算來不過是鄭、梁二國,此二國任意一國戰(zhàn)敗,另一方定然自行離去。如今太子靈深入我國腹地,正是決戰(zhàn)的極好機會,耐心等候,將其一舉擊潰,玉璧關(guān)不攻自破。”

    太子瀧說:“咱們得派人去救灝城、山陰兩地,城池已淪陷,變法之舉未推行,若林胡人余黨與氐人加入他們,又要怎么辦?”

    衛(wèi)卓冷笑一聲,說:“氐人什么時候?qū)W會打仗了?烏合之眾?!?/br>
    “沒有人,”陸冀說,“誰去救?”

    “我去,”太子瀧說,“給我五千騎兵?!?/br>
    太子瀧今日議政,帶來了他的幕僚山澤,山澤端坐太子瀧身后,不發(fā)一語。

    沒有人回答,都不看好太子瀧。

    “你覺得,你們氐人會被鄭人說服,加入這場反叛么?”汁琮朝山澤投以有意無意的一瞥,依舊保持了鎮(zhèn)定,在心里估量著這場戰(zhàn)爭的贏面有幾分。

    “氐人會不會我不清楚?!鄙綕烧f,“但是雍王,如果您還秉承著這一如既往的傲慢,落雁城只怕覆亡就在頃刻?!?/br>
    所有大臣頓時色變,衛(wèi)卓怒道:“大膽!”

    太子瀧沒有喝止山澤,迎上父親的目光,眼神帶著期望與悲傷。

    “哦?說說?姜恒給了你什么錦囊妙計?”

    汁琮一瞥太子瀧,漫不經(jīng)心,剝開手里的松子,吃了一枚,就像在玉璧關(guān)談判那天。

    太子瀧卻比誰都更了解父親,知道他需要細微的動作,來緩解內(nèi)心的不安,更重要的是,借由這一動作以掩飾真實的內(nèi)心,以免被他人識破。

    “這場戰(zhàn)爭從第一步下子,就犯了錯誤,”山澤沉聲道,“一步錯,步步錯。處處被先發(fā)制人,以至于落到如今局面。雍王認為南方四國,無人是您一回之?dāng)?,可實際上呢?不僅遭受刺殺,險些死在關(guān)前,更丟了玉璧關(guān)。”

    汁琮停下動作,剎那間殿內(nèi)充滿了危險氣氛。

    “這是你們東宮商量好的?”汁琮冷冷道。

    太子瀧沒有回答,這等于默認了。

    “雍王總覺得北方天寒地凍,不可能有人在這個氣候下圍城,可對方偏偏來了。如今雍王與各位大人談?wù)摪肴?,認為只要圍城不出,堅守,拒戰(zhàn)。太子靈就拿落雁城毫無辦法,假以時日,敵軍必退……”

    “……但敵方統(tǒng)帥,就想不到這一點么?”山澤反問道,“試問您若是太子靈,會有什么樣的作戰(zhàn)計劃?必須速戰(zhàn)速決!這一速戰(zhàn)速決的時機,一定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也絕不能讓敵人想到?!?/br>
    殿內(nèi)鴉雀無聲,汁琮拇指摩挲手中松子,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山澤。

    “雍王總以為自己武威天下無敵,”山澤沉聲道,“沉浸于自吹自擂日久,傲慢不可一世,縱然你是重聞身故之后,天下第一的武神,但武神也好,軍神也罷,那個時代,早就結(jié)束了,還是您的兒子親手結(jié)束的。隨著李宏被汁淼親手打倒,多年前琴鳴天下前,成名的武神中,便唯余雍王一個,太子靈不僅敢于朝雍王發(fā)起挑戰(zhàn),更有必勝的決心,否則他絕不會到此地來?!?/br>
    說著,山澤朝汁琮揚眉,汁琮馬上就知道,這話一定是姜恒讓他說的!

    東宮的人里,只有姜恒與山澤這兩人是不怕死的,姜恒不怕死,是因為他知道沒人能把他怎么樣。山澤不怕死,是因為他的命是撿回來的。

    “父王,”太子瀧說,“山澤之言雖刺耳,但我們總該正視現(xiàn)實了……”

    海東青帶著來信,頻繁往返東宮與嵩縣,今日這一席話,乃是東宮核心討論后,在姜恒的授意下,予他毫不留情的反擊!

    “說得是,”汁琮打斷了兒子的話,沒有發(fā)怒,開始認真看待這一對手,認真看待他與他麾下的謀臣們,點了點頭,說,“爹確實太輕敵了?!?/br>
    “更何況,”山澤最后說,“雍王自繼任那日起,可曾越過玉璧關(guān)一步?武神之名,我看不過只是存在于雍國則以。我的話說完了,氐人反叛是死,落雁淪陷,我也是死,雍王還請爽快賜我一死就是?!?/br>
    這話驀然擊中了汁琮的心病,事實上正是如此,自從他成為雍王,雍國的軍隊便從未真正地踏出過玉璧關(guān)。嵩縣乃是耿曙借王軍之名暫時占領(lǐng),四國有再多的內(nèi)訌,依舊聯(lián)起手來,將雍國壓制得死死的。

    太子瀧:“山澤?!?/br>
    太子瀧知道山澤說過頭了。

    這也是他最大的忌諱之一。

    “說得很好,”汁琮沉聲道,“人要保持清醒,多謝你的臨終諫言。來人,把他押出去,皇宮校場外問斬,非常時期,不用車裂了。”

    “父王!”太子瀧馬上上前一步,擋在山澤身前,山澤卻坦然起身,走出殿外。

    “父王!”太子瀧道,“灝城已失,此刻殺山澤,氐人定將投敵!”

    “王陛下請息怒。”管魏也站了出來。

    “陛下,”曾嶸道,“大可押后再殺?!?/br>
    汁琮看著眾人,他想知道,這朝廷上究竟有多少人,站到了姜恒那小子的一邊——哪怕他不在場的前提之下。

    “陛下!”周游帶著一只海東青,飛快入殿,“風(fēng)戎人來信了!”

    周游的闖入一瞬間引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汁琮卻不為所動,伸出手。周游恭敬捧著信報,送上王案。

    汁琮卻沒有讀,把它放在案上,用金璽壓住了那張紙條,他看清楚了東宮的態(tài)度,曾嶸、管魏、以及他的親兒子,都對姜恒抱著信心。

    “那么就押下去,打入天牢?!敝谅暤?,“你看,山澤,孤王也不是完全聽不進勸告?!?/br>
    太子瀧松了口氣,昨夜他收到姜恒的來信,連夜召集門客詳議。姜恒的信上,對汁琮的指責(zé)簡直是毫不留情,并點明了此戰(zhàn)勝敗,關(guān)鍵在于汁琮對趙靈的態(tài)度上。若無人震懾他,局面將一發(fā)不可收拾。

    汁琮根本沒將趙靈放在眼中,更不將鄭國視作對手,這就是招致大敗的唯一誘因。

    姜恒讓太子瀧去說,只因這話他必須說。

    但姜恒不在,東宮無人敢直面挑戰(zhàn)汁琮的權(quán)威,最后山澤決定,說出所有人心里的這番話,于是山澤成為了代替東宮,觸忤國君之人。

    幸而汁琮沒有殺他,這在太子瀧的計劃之中,太子瀧又使了個眼神,這眼神被汁琮一覽無余。

    “送信給汁淼,”汁琮說,“讓他按原定計劃,攻打越地。我知道海東青還在東宮。拖住他們,打下越地后,他們圍一天,便讓汁淼殺一名他們的王族?!?/br>
    汁琮動了真怒,他想看看,趙靈究竟還有什么瞞天過海的破城之計,六萬大軍,哪怕一夜間全長出翅膀飛越城墻,等待著他們的,也將是雍軍的強弩與利刃!

    “王陛下,”東宮另一名喚牛珉的謀臣上前一步,說道,“愚以為,此次大戰(zhàn)的關(guān)鍵之地在玉璧關(guān),不在越地,不能再按原定計劃來了,須得讓汁淼王子帶兵,奪回玉璧關(guān)方是上策?!?/br>
    “拖下去車裂,”汁琮頭也不抬,開始看風(fēng)戎人的信,說,“這個不能饒了?!?/br>
    太子瀧萬萬沒料到,牛珉會突然開口,局勢脫出了他的掌控。太子瀧馬上跪下,色變道:“父王!”

    汁琮展開信,看見風(fēng)戎人寫就,歪歪扭扭的一行漢字:

    風(fēng)戎年前已為王室征兵,眼下人手不足,雍王可盡快將太子送來,王家血脈性命可保。

    再要救城,恕無良策。

    “兒子,我要找個時間,和你好好談?wù)劇!敝掌鹦?,朝自己的親兒子說道。

    牛珉直到死都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只說了一句話,便落得一個被車裂的下場。慘叫聲中,這名寒族士子鮮血迸發(fā),在王宮校場外遭到分尸,爆發(fā)出的血液染紅了方圓數(shù)十步,滲入磚縫,極目之處,一片殷紅。

    太子瀧親眼目睹,頓時閉上了雙眼,悲愴交加,大喊起來。

    這是汁琮給東宮的一個警告,他已經(jīng)懶得與姜恒你一招,我一式地去比畫。他還要告訴自己的親兒子,在這個國家,他才是國君,不殺誰,那是權(quán)衡利弊;想殺誰,是他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