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軍隊出動的最后期限是哪一天?”姜恒問。 周游面現(xiàn)猶豫,這時候耿曙又說話了。 “告訴他?!惫⑹锍谅暤?,充滿了威嚴。 周游只得答道:“冬至日?!?/br> 姜恒:“具體埋伏在什么地方?” 周游:“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br> 姜恒說:“回去告訴你們將軍,我不管誰帶兵,只要他被代國軍隊發(fā)現(xiàn)干涉他國內(nèi)政,我就會殺了太子謐,再推到你們頭上去。屆時新仇舊恨,全找雍人清算,你們得直面李宏的怒火了?!?/br> 周游:“……” 李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大笑起來。 “有意思!”李謐哈哈大笑道,“很有意思!” 姜恒道:“但人都來了,還是可以派點事的,譬如拖住李宏三兒子在外的軍隊?!?/br> “按他說的做。”耿曙認真道。 李謐沒有說話,知道姜恒也有他的計劃。 周游說:“這我拿不了主意,只能看主帥意思,以及遠在落雁的太子瀧如何決定?!?/br> “說就是。”姜恒道,“前提是,他是個聰明人,我要將太子謐帶走,剩下的,你們就不要cao心了?!?/br> 李謐說:“你要帶我去哪兒?” 姜恒朝李謐說:“你去不去?哪怕我不說?!?/br> 李謐想了想,最后點了頭。姜恒又說:“借個地方一用?!?/br> 界圭回來了,姜恒借用了驛館內(nèi)一個房間,遞給界圭一封信,說:“辛苦了,再替我跑跑腿吧?把這封信送到鄭國商會去?!?/br> 界圭只得又走了,姜恒抓緊這時間,開始為李謐易容,耿曙在旁一臉冷漠地看著。 “周游快被你氣死了?!惫⑹镎f。 “我怎么看他挺正常的?”姜恒笑道,“莫非他在落雁都橫行霸道,只怕你一個?” 耿曙“唔”了聲,說:“他是汁瀧的心腹。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之外,平素確實拿著鼻孔看人。他很緊張,這是他第一次正式出使,他想立功?!?/br> 顧忌李謐在側(cè),耿曙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否則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信任,一眨眼又要垮塌了。 “你不是雍人,”李謐從商談時就在推測,問,“姜恒,誰派你來的?” “沒有人派我來?!苯汶S口答道,“我曾是晉天子麾下太史,但天子在五年前駕崩了,你也可以說是姬珣派我來的?!?/br> “難怪界圭喚你作‘小太史’?!崩钪k從鏡子里看了眼耿曙。 “你覺得他,”姜恒一指耿曙,朝李謐問,“像雍人么?” “實話說,不像,”李謐答道,“但他是站在雍人那一邊的。這位小哥,你在雍國當官?官階不低罷。” 耿曙正要反駁,姜恒卻朝李謐道:“太子謐不必擔(dān)心,只要我在,這家伙就聽我的?!?/br> “你叫什么名字?”李謐從鏡里看著耿曙,說,“雍國使臣對你這般客氣,連界圭都聽你們的使喚……不要告訴我,不……不可能?!?/br> 李謐現(xiàn)在內(nèi)心充滿了疑惑,猜測了幾個身份,卻都覺得對不上。 “他叫聶海?!苯憧垂⑹锩黠@也不想說話,便替他答道。 李謐在鏡中已經(jīng)變了個人,又說:“姜恒,你究竟想讓我做什么?” 姜恒檢查了一番,出神地說道:“我們完全尊重您的選擇,太子殿下,我不是雍人,不替其他人下決定,接下來怎么辦,您可以自己走一步看一步。” 界圭又回來了,說:“外頭有一輛馬車等著?!?/br> 第64章 天子軍 半個時辰后, 姬霜府上。 “我不去見她,”耿曙朝姜恒說,“你也別去, 讓李謐自己去罷?!?/br> 姜恒想到了姬霜對自己父親的敵意, 只不知道, 她會不會將詳情告訴兄長,沉默片刻后, 在這件事上聽了耿曙,因為他知道,這是耿曙一直所堅持的。 聽得李謐前來, 姬霜大驚失色, 從內(nèi)院跑了出來。 “哥!” “霜兒!” 李謐看著自己的meimei, 頓時悲傷不勝, 卸去易容,快步上前,緊緊抱住了姬霜。 姬霜雖已拒絕了耿曙, 內(nèi)心深處卻依舊期待著兄長能脫身,稍早時聽見離宮之亂,登時心急如焚, 時而擔(dān)心耿曙與姜恒落敗被擒,時而又擔(dān)心父王震怒之下降罪, 抓走沒能成功脫逃的兄長,下手賜死。 幸而李謐安然無恙,而兄弟倆也得以脫身, 姬霜回想起先前朝耿曙所說的話, 心中隱隱有愧疚之意。 她對耿曙最初的印象并不好,嚴肅而冷酷, 隱隱有股傲氣凌駕于天下人之上。但漸漸地,她對他越來越好奇,直到她震驚于他的坦然——那種無所畏懼,“你想殺我,來就是,我光明磊落,我不在乎”的坦然。 昨日耿曙離開后,她不知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他。此刻心中竟是有了那么一絲愧疚之情。 耿曙拉著姜恒離開,并肩坐在了前院的臺階上。 李謐與姬霜在房內(nèi)低聲交談片刻,兩人又聽姬霜隱隱飲泣聲,片刻后,聲音更低下去,姜恒在院里便聽不見了。 “你瞞著我,給落雁城送了信?!苯汩_始找耿曙算賬了。 “我……”耿曙說,“我沒有送信,只是報了個平安?!?/br> 姜恒看到海東青再來,并帶著界圭前來的時候,便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耿曙索性沒有解釋,老老實實,看著姜恒的雙眼,說:“是,我通知他們了,對不起,恒兒。我只是想……” “人之常情,”姜恒說,“有什么好道歉的?” 海東青從劍門關(guān)離開,沒有帶著任何信回去,但只要看見它,太子瀧便大致能猜到耿曙的處境了。 哪怕有自己在,耿曙還是對落雁的那個“家”有感情。 “我只是想,無論如何,總得給他們一個交代……”耿曙又解釋道。 “不用再解釋了,”姜恒認真地答道,“我不怪你?!?/br> 耿曙轉(zhuǎn)頭,注視姜恒,嘴唇微動了動,像是想重申什么,卻忍住了。他在觀察姜恒是否因此生氣,姜恒的表情卻很平靜。 “事情都解決了,我們走吧?!惫⑹锓路鹣霃浹a自己的錯誤。 “走?”姜恒不解道,“去哪兒?” 耿曙:“回嵩縣?!?/br> “不走,”姜恒說,“事情還沒辦完呢。” 姜恒看著耿曙,忽然興起,拍了拍他的臉,耿曙從這個簡單的舉動中感覺到了,姜恒沒有生氣,便復(fù)又開心起來,正想張嘴時,姜恒卻在那冬日里燦爛的陽光下湊上去,親了下耿曙的嘴唇。 耿曙:“……” 耿曙忽然又滿臉通紅,這個舉動向來是他們最愛做的,尤其在離開潯東,姜恒失去了一切,身邊只有他的那數(shù)年里,耿曙偶爾會親他一下,表示親昵。 重逢后,耿曙也常常親姜恒,姜恒卻很少主動親耿曙。 “我最喜歡親嘴了。”姜恒笑道。 耿曙的母親,在他小時候便會親一親他的唇,表示疼愛。而昭夫人,則從來沒有親吻過姜恒。 耿曙臉上現(xiàn)出單純的笑容,嘴角稍稍勾著。姜恒則不再開口,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行動。 耿曙看著院里冬日的暖陽出神,把一手放到姜恒的后腰上,覆在他那個被火燒過的瑕痕處,來回摸了摸,繼而摟住了他,讓他倚在自己懷里。 這時候,姬霜走了出來,看了兩人一眼。 姜恒忙與耿曙分開,朝姬霜人畜無害一笑,揚眉,示意現(xiàn)在如何? 姜恒沒有提半句姬霜朝耿曙說的話,權(quán)當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今天一早,二哥來見過我,他也想救出大哥?!奔吐曊f,“你說得對,大哥必須回到朝堂上,給我們一點時間,我相信他能說服父王。” 姜恒聽見這話,便知道姬霜決定繼續(xù)按他的計劃來。 “但我們絕不能讓任意一國插手,”姬霜帶著隱約的怒氣道,“代人的事,只能由代人自己解決。大哥告訴我事情的經(jīng)過,他覺得可以相信你?!?/br> 耿曙把手覆在姜恒腰間,始終沉默不語。 姜恒想了想,答道:“那么就按咱們原定的計劃,繼續(xù)往下走?” 姬霜嘆了口氣,在兩人身旁坐下,刻意地避開了耿曙,坐到姜恒身旁。 “父王每年在冬至那天,會往鐘山的宗廟,祭祀叔父公子勝。”姬霜說,“叔父不是王室嫡出,進不了宗廟,只能葬在鐘山后?!?/br> “我見過他的墓地,”姜恒說,“就在梅園里。” 李謐站在房內(nèi),說道:“屆時父王身邊只會帶兩千人隨行,分散在鐘山山頂,這是最合適的機會?!?/br> 姜恒看了眼耿曙,動了動他,催促道:“說話。” 耿曙沉默,姜恒說:“行軍打仗的事,只能靠我哥,要破這兩千人,制伏代王,非是我擅長之事……” 耿曙旁若無人地朝姜恒說:“我不想幫他們了,都是白眼狼?!?/br> 姜恒笑了起來,知道耿曙要什么——他想要一個道歉,否則不會在這里把話說出口。他并不記恨姬霜,面對真正討厭的人,耿曙甚至不會多看一眼。 “對不起,”姬霜懂了,說,“殿下,對不起。是我語出唐突?!?/br> 耿曙隔著姜恒,朝姬霜投以一瞥。 姬霜面容沉靜,解釋道:“勝叔父與父王,就像我的兩個父親。” 這句話,已在姬霜心中盤桓了一整天。 “他都懂的,”姜恒說,“霜殿下,不必如此傷感,聶海比你更明白?!?/br> 與此同時,姜恒忽然想到了一個危險的事實,并為此隱隱后怕起來,如果當初自己真的將汁琮刺死了,那么對他與耿曙而言,將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心結(jié)。謝天謝地,無論汁氏從何處得到了解藥,這當真是上天給予他們的寬容。 “如果是尋常將領(lǐng),”耿曙得到了要的道歉,便分析道,“給我一千人足夠了。但面對李宏,又有鐘山山頂?shù)匦尉痈吲R下,占據(jù)有利位置,這個數(shù)目,至少要四千?!?/br> 房內(nèi)李謐、姜恒、姬霜三人沉默,俱思考著鐘山山頂,伏擊李宏并將他抓起來的那場戰(zhàn)役,將成為十天后決定代國未來的轉(zhuǎn)機。 “四千人不難,”李謐說,“只要說服羅望與李靳其中一個?!?/br> “不,很難,”耿曙說,“這就是這次行動里最難的,這四千人,不能是代國人?!?/br>